楼兰宠妃

作者:烟花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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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算


      阿胡尔护着南宫诀到宫门口时,死士兵团已经所剩无几。宫门口两座高耸的城阙就像生和死的分界线。阿胡尔知道危机远远没有解除,即使走出这两座城阙组成的界限外,南宫诀也生机难觅。他很想陪着南宫诀一路西行,远离长安和大汉,一路奔驰,直到抵达平安的地平线那头。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他和其他死士一样,遍体鳞伤,连手筋脚筋都几乎被砍断了,只拼着一丝忠诚的意志在强撑。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和为数不多的匈奴死士嘀咕了几句,几人颇有默契地一字排开,拦住了宫内追出来的羽林军。刹那间射出的箭矢几乎遮蔽了天空,乌压压地朝他们扑来,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们坚实的身体。可他们屹立不动。

      阿胡尔张开双臂,如猛禽的羽翼,带着满身的箭矢,他对护在身后的南宫诀大喊,“王爷,阿胡尔不能陪您去漠北王庭争夺单于之位了。王爷保重!”
      又一阵箭雨飞落,把阿胡尔和其他死士扎得如同刺猬。可他们还是屹立不倒。

      南宫诀深深地忘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挥剑杀出了两座黑色城阙组成的分界线。线外,仍然有士兵包抄过来,但远远地疾驰而来一行匈奴人,顺路把道上的汉军士兵杀个人仰马翻。以惊人的配合速度及时地汇合上了南宫诀,带他上了马,狂奔而去。汉人士兵并不示弱,立刻调集人马紧追不舍。马蹄扬起的尘烟转眼就掩盖了两队人马的行踪。

      外面的厮杀声早已平息,可独孤稔的耳边仍然嗡嗡嗡地震响着,仿佛这一场厮杀永远也不会结束,甚至盖过昼夜的轮回。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吧,因为前殿里早就漆黑一片,刘彻已经命人掌灯了。一盏盏幽幽的灯火在黑暗中漂移过她的身边,像野兽的眼睛端详她一番,又飘忽着远去。而她还沉溺在无尽的黑暗中。她不记得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可她的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刘彻也一言不发,和她一样在等待着什么。掌灯后过了很久很久,或许接近子夜了,独孤稔的手脚都发麻了,终于有人来禀报了。

      一名羽林军将领迈着疲惫的脚步进来,道,“回禀皇上,闯入宫内的匈奴死士共一百五十六人,当场剿杀一百五十五人。”
      刘彻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睛问,“唔?南宫诀呢?”
      “匈奴右贤王南宫诀,重伤逃出未央宫。”将领禀告道,“郎中令已经派人一路追踪,追到长安城门口时,流箭射中了南宫诀的眼睛。因为,他当时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望。”
      “哦,死没死?”刘彻淡漠地追问。
      将领斟酌了一下,如实禀告,“目前生死未卜。”

      安静如空旷森林的大殿内忽然传来轻轻的□□声。刘彻循声望去,看到独孤稔瘫坐在地上,汉白玉地砖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滩殷红的血。他吃了一惊,立刻站起身来询问,“你怎么了?”
      独孤稔抬起头来,五官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扭曲,她费力地嗫嚅着,“汉、汉皇,我,我要临盆了—啊!”

      话音未落,她已经翻滚在地上,□□声也放大成了痛苦的嘶喊。
      刘彻立刻把禀告的将领晾在了一边,急急地走下来,催着身边的公公说,“快,快,快去找人给她接生!”

      公公早有准备,眨眼工夫殿外就走进来几个宫人和两个上了年纪的接生婆,立马把独孤稔抬了出去。太医也早就候在门外,一看人抬了出来,脚不沾地地跟了上去。
      独孤稔高一声低一声的嘶喊随即响彻了未央宫的后殿,划破了这一夜不寻常的平静,把可怕的死寂逼得无处可藏。

      人人都在她的嘶喊中焦虑起来,之前屏息静气的惧怕感渐渐消退,转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刘彻都彻夜未眠,直到清晨时分,公公来报说独孤稔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刘彻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前殿和后殿的血污都在次日的阳光下慢慢干涸了。

      当最后一点薄雪融化不见时,已是惊蛰后的暖春三月。今年的雨水很少,阳光总是很暖很暖,抚得人心倦怠,只想痴痴望着树梢上的喜鹊云雀忙碌地筑巢,而枝头上的绿意渐渐弥漫,包围住了小小的鸟巢。

      孩子已经满百日了,小摇床也被各种锦缎丝被包裹得像个温暖的鸟巢,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酣睡在独孤稔慈爱的目光中。
      那夜阵痛过后,她的记忆仿佛被洗刷了似的,忽然短暂地空白。仿佛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怀中一个蠕动的小生命,是她的血是她的肉,是她的一切。

      采薇榭里的时光从此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孩子醒着要吃奶要便便,一半是孩子睡了要安静地沉睡。独孤稔和所有宫女都跟着更换了作息时间,孩子醒了就一起醒了,分头忙忙碌碌;孩子睡了就一起入睡,仿佛天地也跟着睡了。而采薇榭外的闲言碎语是非曲直,统统被阻拦在外了。

      独孤稔不发话,宫女们却有的是底气。碰到有好事者来探查,只一句“楼兰小王子睡了,您改天再来。”抑或等太阳下山了才去厨房要肉汤去掖庭要尿布的,因为小王子刚醒。奇怪的是,这样我行我素不顾及人脸色的行事,竟然没有遭到过拒绝。似乎是暗中有什么命令,默许了采薇榭的一切要求。

      独孤稔知道是谁准许她任意妄为。他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愿去多想,也不主动去找他表示感谢,仿佛认为这是她应得的特殊待遇。她一心一意地只想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孩子此刻是她全部的天地。
      自从她被人从前殿抬出来,他就没有来找过她,但她知道采薇榭的一切动静都传达到他耳中了。她并不在乎,她知道此时在他眼中,她仿佛□□,毫无任何隐私了。

      以这样无畏无惧的姿态生了自己的孩子,又养育了三个月后,有公公来报,客客气气地请独孤稔去一趟宣室殿。
      独孤稔思虑了片刻,把孩子抱上了。

      站在殿门口她停顿了一下,心口有一刹那的窒息感。仿佛三个月前的血污此时都从地底下如火山熔岩喷发出来,沸腾着裹挟了她。她定定神,再望一眼阳光明媚的春日景致,她不确定她能不能再活着出来。然后才迈步进了宣室殿。

      公公把她引到刘彻跟前就走了,看来刘彻已经关照过,这一次只有她和他面对面。独孤稔知道这次面谈意味着什么,她心中却并不惊慌。该来的总会来,何况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多活了三个月,看到了今年美好的春天,足够了。

      若说还有遗憾,那就是她没能再看一眼家乡的春天。如此明媚的三月,在家乡的碧蓝海子早已破冰,岸边的芦苇像是被春风吹拂着就能抽条,一茬茬的小野菊遍布在海子边,倒影引得肥硕的鱼儿争相追逐。打渔的男孩子三五成群地在海子上划着小船来回逡巡,在正午时分会热得脱下上衣,黝黑结实的肌肉上滴淌着汗珠,闪烁在阳光下……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刘彻问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来,听到刘彻愠怒的声音回荡在冷清的宣室殿里,
      “你为什么认为朕不会杀你?”
      独孤稔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三个月前她为了支走南宫诀,信誓旦旦地宽慰他说刘彻不会杀她。
      “哦,臣妾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她干脆地回答,“臣妾的命已经握在汉皇手心里,杀或者不杀都是汉皇拿主意。臣妾并没有这个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
      回答得很坦然也很卑微。这让刘彻稍感满意。原来她还有自知之明。

      独孤稔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刘彻。他穿着青色常服,闲散地倚靠在榻上。身边一张乌木案几,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博山香炉,燃着让心神安宁的线香;还有一碗甜汤摆在一边。青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眼神。可她知道,他像只野兽在打量着即将吞下肚的猎物。

      她什么时候敢没有自知之明了。她的人生从记事起,就知道该在匈奴人面前战战兢兢,在汉人面前低声下气。如果说还有人能让她肆无忌惮地想笑想玩想闹,那也只有阿伽了。还有一个上官晏,让她最终敢坦白一切,是因为他有着最宽厚的胸膛。可惜,他们都死了。所以,她更加懂得要苟延残喘在这乱世,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刘彻才不肯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经过这么多事,难道他还会认为她就像她表面上那么纯良吗?被欺骗的恼恨始终盘亘在他心里。所以稍感安慰后,他立刻又咬牙切齿地问道,
      “可你为什么会喜欢南宫诀?为什么宁可自己留下也要帮他逃脱?”

      独孤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没喜欢他,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我面前。”她又用奇怪的眼神望了一眼刘彻,说,“再说,允许他逃出前殿的决定不是汉皇陛下您自己说的吗?”
      刘彻想起自己当时一时嫉恨的鲁莽决定,有些懊悔。不过这三个月来,根据他得到的侦查结果,南宫诀就算还活着,恐怕也不能再东山再起了。

      他正想再多问几句独孤稔和南宫诀以前的关系,独孤稔忽然抢先问道,“汉皇陛下,难道你答应让南宫诀离开前殿,不是顾念了和匈奴的南宫阏氏往日的姐弟情分,而不仅仅是要扣留臣妾吗?”

      刘彻第一反应觉得这个答案是否定的,他最初可是认为南宫诀留着是个大威胁非杀他不可的;可他心里忽然浮现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南宫姐姐窈窕婀娜的少女模样,顿时有些唏嘘了。
      他禁不住问自己,莫非三个月前让南宫诀独自离开前殿,真的是潜意识中有些不忍,所以给外甥留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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