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一个细长的影子，从她侧后方晃了过来，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哦，漂亮的姑娘，你为什么在深夜流浪？”
　　独孤稔本能地转过了身，身体退后抵住了冰冷的墙，警惕地盯着对方。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在安息，这么漂亮的单身姑娘，会被拐卖的哦！”
　　独孤稔心想，那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年轻男子见她没有回话，只是双臂抱紧了瑟瑟发抖，就解下了自己的一件外袍，递给她，“安息的秋天快来了。风会慢慢变得刀子一样冷，尤其是夜里，你穿得这么单薄是不行的。”
　　独孤稔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仍然警惕地盯着他，唯恐他下一秒钟就像狼一样扑过来，是个像安图公子那样的衣冠禽兽。

　　不过，眼前的年轻人，衣着显然比安图寒酸多了。脱了带补丁的灰色外袍后，里面只是玄色的一身短衫。他的面相，看着也比安图公子和善些。一双眼睛细长而清澈，带着些微的笑意和放浪不羁。

　　见独孤稔油盐不进，年轻人微微叹气，重新穿好外袍，望了望夜空，打了个嗝，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里，他有点大舌头地说，“天色真的晚了呢。我可得回去了，不然要被老头子骂了。不过胖丫头一定给我偷偷地留了碗热粥呢，嘻嘻。”
　　说着，他就迈步朝前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句，“好吧，美丽的姑娘，我承认我是看中了你的美貌。可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到，我们那儿缺这么一个人来撑撑场面。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可以留宿你一晚，把我的粥分给你。但在老头子眼皮底下，我可不敢对你怎么样哦。”

　　独孤稔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但看他果然丢下她离去了，她又着慌起来。她知道在深夜的安息都城街头独自流浪，是十分危险的事。她犹豫着，但那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胖丫头的热粥”有多么多么好喝。她早就饿得头昏眼花，鬼使神差的，她凭着本能的直觉，咬牙赌一次，相信一次这陌生人的善意。于是她默默地跟了上去。

　　年轻人听到她跟了上来，回头笑了笑，并没有其他举措，还是不紧不慢走得一步三晃的，带着她穿街走巷，在一条陋巷的拐角处，她看到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像夜色汹涌中的宁静港湾。

　　这辆马车只有一匹老马拉着，车幔是用不同的布块拼凑而成的，花花绿绿。马车比一般坐人的马车要狭长一些，从表面上看，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独孤稔正在疑惑，就听见一个粗嗓子的老头声音在深夜里响起，聒噪地像用指甲在青铜器上剐蹭，
　　“安吉拉，安吉拉，你这个混小子，你又偷偷去喝酒了，你不喝点酒你的筋骨都是软的。你错过了晚饭时间，你别想再喝到美味的粥！”

　　随着斥骂声，马车后面“砰”地打开了一扇薄薄的窄窄的木门，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头子露出了脸，对着微笑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大吼。
　　被叫做安吉拉的年轻人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斥骂，只是耸了耸瘦削的肩膀，无所谓的样子。

　　老头子骂够了，才把踏板放下来，让安吉拉上去。可安吉拉只是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马车。然后他回身伸出手来，微笑着看着独孤稔。

　　独孤稔望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马车里的确传来一阵粥汤的香气。像小动物一样，她的本能告诉她，这马车里没有阴谋的气息。她不想冻死饿死在安息都城街头，更不想再次被拐卖。
　　咬咬牙，她抓住了安吉拉的那只手：温暖、厚实，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她刚一上去，就遇上了五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看。
　　除了安吉拉外，马车上还有两人一猫。刚才斥骂安吉拉的老头子是独眼人，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姑娘是单手残疾，只有猫是正常的。

　　两人一猫盯了她一会儿，老头子粗声粗气地问，“她是谁？”
　　安吉拉耸耸肩，“刚才在街头捡的。”
　　“丢下去。”老头子立刻命令，“我们养不活她！”

　　“这不好吧。”安吉拉争辩，“今天这么冷，她会冻死在街头的，或者饿死。”
　　这时胖丫头尖声尖气地插话了，“她长得这么美，又四肢健全，可以去做奴隶，或者做有钱人的妾，她才不会饿死冻死呢。”
　　“可是，她或许不愿意做奴隶或者妾室呢。我是在一个大府邸附近遇见她的。她可能是被抛弃的。”安吉拉说。

　　老头子和胖丫头都不说话了，继续像看怪物似的盯着独孤稔。安吉拉不耐烦了，伸了个懒腰，说，“就让她在这里先住一晚吧。明天再说。”

　　于是凶巴巴的老头子嘟嘟囔囔地帮她收拾了一个简单的铺位，而胖丫头在安吉拉的甜言蜜语下，翻着白眼给独孤稔端来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粥，里面放了一点点的碎肉末。独孤稔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觉得美味无比。之后，她在靠马车门边的狭小铺位上，蜷缩着身体睡了。

　　许是这碗粥温暖了肠胃，安抚了情绪，又或许是这马车虽然简陋异常，却气氛平和简单。她一倒头就放松了警惕性，睡得很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先看到胖丫头蹲在她身边。胖丫头一看到她醒来，就对老头子和安吉拉说，“我搜过她的衣服了，她是个穷光蛋，她是来蹭饭吃的，扔了她，我们没法再多养一个了。”

　　说完，胖丫头眼巴巴地望着老头子和安吉拉，希望他们表态同意她的意见。
　　独孤稔睡了一大觉，精神好了许多。之前在安图将军府都没被吓死，如今听到只是不收留她，毫无反应，继续躺着，仰望着三人一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老头子和猫都没立刻表态，而是转向安吉拉，看他怎么办。

　　安吉拉似乎有些为难，意识到昨夜一时酒劲，英雄救美地捡了她回来，现在早上酒醒了，清醒地意识到现实困难，不容耍帅。他求援地望着老头子，说，“阿爷，你看，这样赶人走，总不太好。”

　　独眼老头子于是看看安吉拉，看看独孤稔，又看看胖丫头，然后说，“那要看她有没有本事自己混饭吃了。”
　　之后他们叽里咕噜商量了好一阵子。在他们商量的时候，独孤稔施施然起身，用旁边胖丫头给她准备的一盆清水简单梳洗了下。她很奇怪，胖丫头都要赶她走了，却还给她准备清水洗脸。

　　等她梳洗完了，三人一猫也商量好了。安吉拉搓搓手，对独孤稔说，“这样，美丽的姑娘，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落脚的地方？”
　　独孤稔摇摇头，“我不是安息人，在这里孤身一人。”
　　安吉拉不显得意外，“我看你也觉得不是本地人啊。”

　　既然得到了人家的帮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索性把自己的经历简略地告诉了他们，但她省去了自己是楼兰王后的身份，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本来是楼兰人，被匈奴人拐卖了。另外，她没有说自己有一枚狼牙的事，只说自己用指甲划伤了安图将军的公子，所以被扔了出来。

　　几人听了以后，替她长吁一口气。安吉拉说，“阿稔姑娘，你可算是幸运的。你初来乍到不知道，那个安图将军的儿子，荒淫跋扈，曾经强bao并杀害过好几名女子。甚至有本地望族的小姐，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收了笔钱了事。”
　　安吉拉又接着告诉独孤稔，“其实，我们也不是安息人。”

　　从他的叙述中，独孤稔得知，独眼老头子是大秦人，但他自称是波斯国王族的后裔。他曾经师从有名的哲学家，可惜哲学不能当饭吃，独眼老头子后来就在市井中混些杂耍把戏为生。

　　而安吉拉是吉普赛人，他在大秦帝国流浪的时候，和独眼老头子碰上了。安吉拉自幼是混市井的孤儿，深谙三教九流的喜好，也喜欢扮演些小戏码逗人开心，混口饭吃，他的表演让独眼老头得到了不少启发。两人一拍即合，就组成团队，一起流浪，一起混饭。

　　通常，老头子编戏码，安吉拉演，混了一两年竟然能维持一天一两顿饭的日子。但这类简单的杂耍表演不可能拥有庞大而稳定的观众群，所以他们就一路表演一路流浪，从大秦帝国一路浪荡到了安息国。在刚进安息的时候，还捡了个一只手残废的胖丫头。

　　胖丫头是因为吃的多，手脚残废干活不利索，长的丑又不能通过婚配卖个好价钱，就被自己的亲爹妈丢了不要了。胖丫头主要在流浪小剧团里干杂活，做饭洗衣都归她。老头子和安吉拉也教她一点滑稽的表演，必要的时候也出来做个配角。

　　再后来，他们又捡了只猫。不过猫不太服从表演命令，经常开小差。总之这个流浪小剧团将就着也能过下去。偶尔有点闲钱，能让安吉拉去小酒馆要点最劣质的酒水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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