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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追踪
“孩子,”阿妈擦干眼泪,扶起独孤稔的脸,疼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无比慈祥的眼神,低语道,“楼兰王宫的西南面,有一道低矮的围墙,记得朝那里走……”
不等她反应过来,阿妈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铮亮的匕首,转身朝背后离的最近的侍女刺了一刀。
“啊!”一声惨叫刺破宁静的夜晚,分明是从独孤美人的小院里传出。
被派来守护的侍卫们离得很近,听得头皮一麻,第一反应立即就冲进了院子里。
几个侍女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边尖叫一边茫然无绪地乱跑,被冲到最前面的侍卫一把推开。随后独孤稔的母亲挟持着一个受伤的侍女慢慢走了出来,一把滴血的匕首卡在侍女的脖颈上,她厉声道,
“都让开,否则我杀了她!”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这种突发事件纯属意外,上头没有交代,他们不敢擅自做主。于是虽然手握武器,却依然让开了一条路。
而独孤稔跟在阿妈后面,慢慢地走出了侍卫重重包围的小院。
小院外依然是漆黑的夜。有火把在远处亮起,一排排如流星飞来,显然是楼兰王得到了通报,正带着人赶来。
阿妈扭头对独孤稔说,“快走,按我说的路线快走!”
“可是阿妈你——”
“你再不走,就浪费了阿妈的力气和心血了。阿妈不想看你死在这里,或者被楼兰王送给匈奴人。快走!”她一再地催促着女儿,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凌乱飘拂,像母鸡鼓起羽翼,保护幼小的崽儿。
鲜血遍地、充满希望的催促、虎视眈眈的侍卫……独孤稔一咬牙,朝王宫的西南方向奔去。
那里有阿伽!只要能找到阿伽,她就有自由生活的希望,也许可以帮她把阿妈救出来。她必须先找到阿伽!
她并没有跑多远,就听见身后沉重纷沓的脚步声追了上来,尉屠耆冷冷的声音已提前冲到了耳边,“你们这群傻子!让你们看住独孤美人,不是看个侍女,一个侍女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威胁的?”
身后雪亮的刀光在火光中扬起,毫不留情地劈下,被独孤稔母亲挟持的侍女应声倒下,在地上翻滚着痉挛着。而鲜血喷洒了老母亲一身一脸;老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摔倒在地。
得到指示的侍卫们重新扑上来,包围住了独孤稔。虽然看在她身份上不敢对她动手,却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又一次无处可逃。她像小兽掉入猎人的陷阱,无论朝哪个方向突围,都被虎背熊腰的侍卫挡了回来。他们不伤害她,可他们看她的眼神,想在看一块鲜美的羊肉,垂涎欲滴。
一片混乱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反应都滞后了。正在这时,众人眼前突然一花,一道黑影突兀地蹿进了包围圈内。极快,极轻盈敏捷,似乎只是在众人眼前闪了闪,像用一块布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似的。眼睛一眨间,只见独孤稔腾空跃起,随着那道黑影跃出了侍卫们的包围圈,几步飞上了附近的树梢。
刚刚赶到的尉屠耆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大叫起来,“上官晏!抓住上官晏,他想带独孤美人逃跑!抓住他们!”
侍卫们得令,争先恐后地朝他们追去。然而上官晏一手揽着独孤稔的腰,仍然轻捷如燕子,双脚凌空在树梢上蜻蜓点水点了几点,三蹿两跳的,就翻过了王宫的高墙。
等侍卫们追出王宫,一路追踪到荒野,只见四野空旷,鸣虫唧唧,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次日。
“哎,醒醒!”一阵混乱的踢打,把窝棚里的阿伽从睡梦中惊醒。
阿伽睁开惺忪的睡眼,仰面看到几个士兵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手持刀剑抵在他胸口。
“独孤稔和上官晏在哪里?”
阿伽愣了愣,随即摇摇头,“大人,你们说的是刚回来探亲的独孤美人和护送的玉门都尉?我一个干粗活的奴才,怎么会知道这些高贵的人在哪里?等下,他们难道不是在楼兰王的王宫里吗?昨天我们都亲眼看到楼兰王亲自迎送他们入宫的哎……”
“少废话,”为首的士兵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人密告你串通上官晏,把独孤美人掳走了。”
“哎呀呀,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阿伽怪叫着,从薄板上勉强支起上半身,士兵们的刀尖刺破了他胸口的肌肉,渗出一点血迹。
“我,阿伽,”他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周围,“在楼兰土生土长,寸步没有离开过,什么时候去勾结大汉的都尉啊?”
“那独孤稔呢?”为首的士兵狞笑,“据说你和她自幼青梅竹马。”
阿伽无所谓地耸耸肩,“在楼兰,漂亮的女孩子人人都爱。当初喜欢独孤稔的又不止我一个。可惜她看不上我,非要去做什么王妃,那么就算喽。我阿伽也不缺女人啊。你打听打听,在楼兰和我好过的女人,少说也有十个呢!”
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他认识的阿渔阿花阿秋,她们的胸部有多么挺翘,腰肢多么纤细,皮肤又多么滑腻。
他夸张的描述引起了士兵的嫉妒,招致一顿暴打。然而他们地毯式搜遍了阿伽所在的窝棚和周边区域,就是找不到独孤稔和上官晏的踪影,只能悻悻而归。临走前,又把阿伽抽打了一顿用以解恨。
阿伽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怪叫,“哎呀,要死人啦!死了就不能给右贤王盖宫殿啦!死了就不能生孩子啦!楼兰的奴隶都不够用啦,右贤王要自己搬石块啦……”
等到搜捕的士兵们走很远了,阿伽才从地上爬起来,收敛了怪叫,朝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痰。
从大汉回来的独孤美人一夜之间消失了;
据说是大汉的玉门都尉把她掳走了。
这些小道消息第二天就充斥在街头巷尾,成为爆炸性的大新闻。即使尉屠耆下令百姓不得议论政体要事,也禁不住口舌相传。
尉屠耆有些慌神,他没料到事情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更糟糕的是,南宫诀很快就要从匈奴的王庭回来,该如何向他交代?
昨晚的事情,对他来说,犹如梦魇。
他明明布下了严密的防守,并分开关押上官晏、独孤稔和尝归,对这三类人他都做了详密的部署。独孤稔和尝归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之流,只需要加派重兵软禁即可;至于上官晏,虽然是久闻大名的沙场猛将,可谅他一人之力,也不能抵抗他的精锐武装。
一切都很笃定,尉屠耆笃定地等着改写历史,从南宫诀那里得到无上的夸耀和荣誉。没料到三分之二的意外眨眼间就发生了。
独孤稔的老妈竟然敢先下手为强,让女儿逃出重围;而上官晏几乎在同时,丢弃了大汉的颜面和两国的邦交,尿遁了。
他竟然还在逃跑的途中顺道劫走了独孤稔。这什么人啊?哪里有什么大汉将士的自尊和颜面,哪里有什么冲杀战场的勇猛。尉屠耆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着上官晏不如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三头看押,丢了两头,尉屠耆的自信心大跌。他懊悔低估了上官晏的机敏和应变能力;更低估了独孤稔—她不是大汉天子的嫔妃吗,怎么也这么不顾脸面地说溜就溜?
唯一乖乖呆在他手掌心里的只有尝归。尉屠耆找人搜捕了独孤稔一整天都一无所获,心中的闷火愈积愈深,急需找个发泄口。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跑到了尝归被关押的监牢里,一脚踹到尝归身上。
尝归被踹翻在地,惊吓着却叫,“弟弟,你怎么了?”
可怜的尝归一如既往地迟钝,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甚至对尉屠耆还顾念着洗尘宴上流露的亲情。
哪知尉屠耆一巴掌又甩了过去,并吩咐身边的侍从,“给我用刑,逼供,让他招出,独孤稔和上官晏到底躲在哪里?”
于是尝归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响彻了小小的牢房。
一些老侍从看不下去了。
一个老侍从仗着服侍过老国王,试探着和尉屠耆商量,“大王,这尝归,虽然在大汉是个平民,可毕竟是您的亲兄弟。况且,右贤王吩咐过,暂时扣押尝归,也许有别的安排。”
一番思量后,尉屠耆才打消了怒气,吩咐下属停止对尝归用刑。尝归一脸泪水,哀伤地望着他;可尉屠耆毫不动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扬长而去。
尝归打不得,独孤稔杀不得,该杀的上官晏却无踪无影。尉屠耆一边愤怒一边恐慌地在牢房的通道里踱步,脚步声空洞地回响在阴森的牢狱里。一想到南宫诀回来时发现他好好的一个局被自己弄得一败涂地,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年未弱冠、体质羸弱、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精致绝美的汉匈混血儿,不知为何,比起五大三粗的左贤王艾提拉更可怕。
他正心烦意乱时,却听到隔壁牢房里传出了虚弱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个狱卒跑出来,见到他行了礼,然后问,
“大王,独孤稔的老妈,禁不起几鞭子,已经昏过去了。该怎么办呢?如果再用刑,恐怕这老东西很快就没命了。”
尉屠耆踱进了牢房,看到独孤稔的老母亲,已经颓败得像块破布,瘫软在地上。如狱卒所说,她虚弱得不堪一击。
尉屠耆盯着她看了许久,紧缩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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