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犬

　　8、
　　一、
　　二、
　　三。
　　熄灭汽车引擎，靳少爷双手握枪靠在方向盘上，闭着双眼，以一种祈祷的姿势垂下头深呼吸了几下，默默从一数到三。
　　好！
　　双眼毅然睁开。动作迅速的插好枪，整好衣服，开门下了车。

　　移动的红点静止了。
　　晏小青坐在车上扫了一眼屏幕上方的电子地图，知道靳少爷已经到目的地。
　　“云上，开快点！”
　　晏小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十指翻飞，不时扫一下电子地图上静止的红点。
　　靳少爷今晚的目标在一栋商业大楼内，楼外有警卫守门，最理想的状态是他连门都进不了就被客气的请回去。虽然会比较伤大少爷自尊，但总比丢了命要好。
　　红点静止的时间已经足够长。
　　难道他真的进去了？
　　真该死，平时太低估他了。晏小青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不小心。
　　他们坐的是向房东太太借的旧货车，行驶起来铁壳哐啷哐啷响。
　　云上一边开车一边观察晏小青的反应。可晏小青只顾着全神贯注敲电脑，根本没注意他。
　　他猛踩油门，晏小青没有抬头；他闯红灯，晏小青没有抬头；他猛打方向盘在拥挤的车道上灵活的穿梭，晏小青抱着电脑颠了颠，依旧没有抬头。
　　疾风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刮开晏小青的发。平时他浓密的额发柔顺的盖下来，两只眼睛里总辍着懒懒的暖暖的笑，看上去整个人都很柔软。而这会他头发扬起，露出前额利落的线条，眼神也因为专注显得严肃锐利，看着就像换了个人，棱角分明起来。
　　云上莫名觉得有些闷，手中方向盘一个猛甩，驾着看似笨重的货车在高速路上一个漂亮的急转，甩掉了追尾的警车。
　　“好了，停在这。”
　　车子在一片安静的树林间熄了火，晏小青迅速收拾好打开门：“在这等我。”正准备下车，忽而被拉住。扭头一看，云上扯着他的衣袖望他，清澈的目光里透着不安。
　　晏小青回过身，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没事的。”

　　门卫拿过证件看了看，礼貌的递回来打开门。进了大楼。接着是第一道安全门外，刷卡，门无声的打开；第二道安全门，刷卡，门再次无声的打开。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遵照计划进行。靳少爷神经依旧绷得紧紧的，但心里踏实了不少。
　　卡再次刷过，这次面前的门却没有如预期般左右滑开，同时警铃大作。

　　安静的室内，刺耳的警铃忽然回响，震得靳少爷浑身一抖，只觉得心跳突地停顿，紧接着咚咚咚狂敲起来。
　　如果在这里被抓住，那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就很难说了。靳少爷心里清楚。紧急关头，在最初反射性的一惊之后，他反而迅速冷静下来，观察周围形势。现在左右只有他一个人，但在震耳欲聋的警铃中他似乎听到急促纷乱的脚步声。身后电梯上，一排数字轮流亮起来，显示的楼层离自己越来越近，每个数字亮一下便发出嘟的一声，飞快的，仿佛没有间隔的，一声声好似催命。
　　到底该走哪条路？
　　他此刻好像瓮中之鳖，无论哪个方向都无法安然逃出。时间已不容他再想，正打算起脚，眼前忽而一黑，周围顿时安静。
　　……停电？这个时候？
　　靳少爷警觉的稳住身形，四下打量。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灯很快便亮起来。靳少爷前后左右的安全门一道道无声的合上。电梯静默下来。警铃声再次响起，在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
　　已经足够逼近的脚步声也循着警铃迅速远去。
　　同时，他面前那道紧闭安全门无声息的打开，紧接着里面又是一扇。
　　靳少爷没有再犹豫，抬脚走进去。

　　路上没有再耽搁。门总能在他正好到达时适时打开，又在他身后安静的合上。电梯自动停下，打开门恭候他。
　　如同精密计算过，所有时间都卡得刚刚好。
　　一路畅通无阻。他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靳少爷虽然经验不足，计划破绽百出，但从来不缺运气。今晚陈桥正巧在处理见不得人的档案，他干这种事时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连保镖都不在身边。而现在所有通向这里的安全门都已锁死，什么人都过不来。整个房子里只有靳少爷和他。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抬头忽而看见个陌生人，黑色的面罩把眼睛以下完全遮住。陈桥很没有创意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的藏桌上的文件。
　　靳少爷站在门边，等不及走近便一下拔出枪指着他，动作利索得像怕自己后悔一样。
　　陈桥傻住了。
　　“你！”靳少爷一开口，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又立刻稳下来，努力让声音镇定，“你记得方磊吗？”
　　“谁？”陈桥反射性的回问。
　　“你作恶太多忘记了吧！你的前任秘书……”脱口而出，靳少爷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往下说，“……他发现你商业机密，正想告发时，被你带人找上门，活活打死。他妻子不幸看见，被你逼得跳楼……后来你买通警察诬告他老父亲……”

　　“好了好了。”陈桥打断他。拿枪的他见得多，没见过靳少爷这么紧张的，紧张到要靠吼着给自己壮胆的，心想大概就是个新手。
　　“什么好了！哪里轮到你说话！闭嘴！”
　　靳少爷吼完了才发现晏小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站在门边担心的看他。靳少爷没觉得奇怪，安全门自动打开时他就知道是晏小青来了。
　　“一边呆着！我很快！”靳少爷又扭头瞪陈桥。
　　晏小青欲言又止。
　　陈桥也看出这杀手新来的同伴很担心，但他误解了晏小青担心的原因，所以更没把靳少爷当回事。虽然仍然被枪口指着，他说话的口气甚至有些不耐烦：“他父亲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十倍。你立刻离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靳少爷本来还有些紧张，被陈桥毫无所谓的这么一说，怒火顿时窜上来，整个人反而冷静了，恢复了一贯的轻蔑口吻：“你这种人，只配给命。”
　　句子尾音消失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中。

　　砰！
　　陈桥没想到对方真敢开枪，一下跌坐到地上，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摸。
　　一点都不痛。
　　没事？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打中？
　　陈桥愣了愣，靳少爷也愣了愣，晏小青立刻假装自己在走神，什么也没看见。
　　靳少爷迅速冷静下来，不等陈桥回神，手一扬。
　　砰砰！
　　陈桥在地上哭着乱滚。
　　还是没事？
　　“哼！一枪打死你太便宜你了！”靳少爷摆出一副挑眉冷笑的伪装。
　　砰砰砰！
　　“这不过是个警告，接下来才是真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
　　“刚才不过是玩玩！”
　　砰砰！
　　“不准躲！”
　　砰砰！
　　“你给我老实点！”
　　……
　　靳少爷这擦身而过百发不中的枪法，实在是非绝顶枪手所不能有啊……
　　晏小青默默感叹，在门边看表。虽然他入侵大楼主电脑，所有通往这里的安全门都被他锁死，但也不能挡多久。
　　危机来得比预期更快，已经隐隐听见骚乱。听声音，虽然那些人一时半会无法修复主程序，却可以直接破坏电子锁。
　　这是作弊！晏小青在心里嘀咕。
　　必须离开了。
　　晏小青正要动，忽然看见陈桥抱着胸口在地上抽搐起来。靳少爷也发觉不对，连忙收枪。
　　“喂！你别想装死！”
　　没有回答。陈桥抽搐两下，不动了。
　　“喂！”
　　晏小青拉住靳少爷，示意他不要靠近。自己走过去在陈桥身边蹲下来，探了探，又把陈桥翻过来，翻眼皮仔细观察。
　　“他死了。”
　　“怎么会？我还没打中他呢！”靳少爷脱口而出后立刻噤声。
　　“……心跳过速。”
　　“不可能！从没听说过他有心脏病！”
　　晏小青站在一地子弹壳之间默默望他。
　　“……真的死了？”靳少爷声音轻了，呼吸却重起来。手中的枪忽而沉重到提不起来，手臂一下垂下去。他有些茫然，胸口闷得发慌，只觉得喘不过气，不自觉扯下脸上的面罩。
　　晏小青一惊，急忙上去扶他，同时拉高他的面罩。自己这种普通人不要紧，靳少爷这种名人万一被认出来，烂摊子就难收拾了。
　　新鲜的硝烟味还未散去，屋子里一时安静。靳少爷精神恍惚，晏小青却很清醒。打一开始他便警觉的观察形势，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努力感受着空气里一分一毫变化。
　　所以当那一丝凉意渗透进来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冷冷的，让人心惊胆颤的，像冷血的蛇静悄悄游过时，细滑的鳞片所留下的触感。
　　那个人已经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晏小青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他就不必分心善后工作，可以全力带靳少爷出去。
　　“我们走了。”连哄带拽的拉靳少爷离开，同时特意扭头示意了下墙角的监视器。必须把录像处理掉。不用明言说出来，那个人比他专业得多，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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