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犬

　　7、
　　天寒地冻的夜晚，人们的食欲总会特别好。已经临近半夜，面馆生意依旧不错。
　　这家卖的是手工面，当家的吴叔在一旁拉面，打得嘭嘭响。面很快端上来，香滑的面配上清汤，舀上牛肉和青菜，加几滴香油，再撒上把葱花，浓香四溢，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在这寒冷的夜只看一眼也让人觉得浑身都暖了。
　　云上大概饿了很久，风卷残云的扫完了第一碗面。速度虽然快，姿态却自然大方，毫不显得粗鲁。
　　晏小青坐在云上对面喝茶，才喝了两口就见云上放下碗筷，坐正了，不说话，也不动，两眼亮亮的望过来。
　　晏小青笑，招手又叫了一碗。他第一次带靳少爷过来时，出生豪门的大少爷站在店门皱了半天眉，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挪进来，结果放下碗时，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想起体格强健的人本就消耗大，又叫住吴婶，让多下个蛋，多加一勺浇头。晏小青是这里常客，吴婶早认得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小青啊，以后多带你朋友过来，大婶给你把面压实成点。”
　　前面这句说得晏小青莫名其妙。环顾一周明白了。面馆里大多人都在明着暗着看云上，甚至有女孩吃完了舍不得走，又叫了点心慢慢磨蹭。云上倒是毫不在意，只目光清亮的望着他。
　　于是一屋子人看云上的同时省不得瞟晏小青两眼。
　　晏小青忽而很得意，向来懒洋洋的腰杆都挺直了。

　　云上吃完浑身发热，回去的路上把外套敞开。晏小青回头看见，很自然的回身过来给他扣扣子。
　　云上没反抗，顺从的站在那，嘴里蹦出个字：“热。”
　　晏小青边扣边回答：“晚上风大，你现在身上出汗，被冷风吹了会感冒。”
　　感冒？云上想了想，觉得这词很陌生，但没再说什么。晏小青一颗一颗扣子给他扣上来，扣到最上面那颗，云上仰起头，下巴碰到晏小青的手，凉凉的很舒服。眼睛不自觉眯起来，感觉到对方离开，下意识的低头想靠过去，却扑了个空。
　　晏小青已经收手走出去，回头看见云上没跟着，在那睁着眼发呆，随口问：“怎么了？”完全没注意到云上刚刚的举动。
　　他总是会错过一些细节，比如公车上枕在云上肩头睡觉，比如半夜蜷在地板上睡着了被云上抱上床盖上被子。晏小青太随便，即使有蛛丝马迹可循，他也不会去想不会去问，而云上不会说。
　　这会云上看看他，又微微偏过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便跟上来。

　　面馆离公寓不远不近，刚好一站路。晏小青舍不得坐车，吹了20分钟冷风走下来直哆嗦。云上跟在他后面，见他抱胸缩着走，默默把扣上的衣扣一颗颗解开。还没来得及脱，前面晏小青忽然停住了。这距离已经可以看见公寓。晏小青抬头一看，自己住那层一片黑暗，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在他印象里，靳少爷不是这么早睡的人。
　　暗自责怪自己之前回来那次，没注意靳少爷在不在家。
　　“是少爷告诉你我在酒吧吗？”晏小青问，如果那时候还在，这么晚了他突然出门会跑去哪？
　　回头得到云上肯定的表情，眉头不由皱起来。余光瞟见云上又敞开了大衣，以为他是怕热忍不住，叹口气手脚麻利的给他把衣服合好，系上腰带。
　　云上任他动作，想做点什么，晏小青已经转过身去加快脚步：“快点，我怕出事。”
　　遇上事情晏小青便细心起来，回去先瞄了眼车库，果然没见靳少爷的车。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一边跑一边掏手机打电话。云上在后面跟着，只见他拿着手机听了半天，小声说了句“该死”。到靳少爷门前，也不敲，直接从口袋掏出两根铁丝，熟练的撬开锁。
　　啪，灯打开，屋里果然空空如也。
　　晏小青开始满屋子翻找，同时头也不回的说：“云上，快帮我把电脑拿过来，客厅桌上那台。”
　　云上在他背后站着，他从没见过晏小青这么慌乱，能急到叫他做事。
　　晏小青说完，也回过神，起身刚准备跨步，云上扭头出去了。

　　干杀手这行，靳少爷是个新手，连最简单的行内如何登广告接工作都不知道。他所有工作都是安娜介绍，所有资料都是晏小青帮他整理，所以靳少爷接的工作，晏小青没有不知道的。
　　不仅没有不知道的，甚至靳少爷每次接的活，都是晏小青和安娜精挑细选出来。大少爷要任性，那就由着他让他过过瘾，只盼着他快点腻了安心回家去。靳少爷人精明得很，一早看出有问题，但从不说破，大家乐得安稳。
　　晏小青不是没想过靳少爷会不声不响越过他和安娜接工作，但也只是想想，从没往心里去。晏小青一边寻找线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不小心。
　　也许他们都太低估大少爷的决心。
　　云上把电脑取来，看晏小青噼噼啪啪一阵，电脑屏幕上显示出转动的地图。晏小青手脚利索的搜过靳少爷的电脑电话留言抽屉甚至垃圾箱，最后拿起一沓稿纸。最上面那张一片空白，更上面的已经被撕掉了。
　　晏小青对着光看看，脸上终于浮现出微笑，喃喃到：“幸好是新手。”
　　云上见他将稿纸在桌上摊平，均匀的撒了一层黑色的粉末，再往上面垫了一张白纸，用尺比着小心翼翼压了一道。
　　再拿起来时，白纸上已经印上黑底白字，清清楚楚。
　　靳少爷以为把写过的纸撕掉就算毁尸灭迹无迹可寻，却不知道他写字时力道在后一张纸上留下的浅浅痕迹也会暴露信息。
　　电脑上转动的地图范围开始缩小，最后显示出市区地图，上面有红点一闪一闪的挪动。
　　晏小青总算舒了半口气：“还好是位大少爷，知道要关手机，不知道要关GPS。”
　　云上在一旁静静的看。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晏小青。在他记忆里晏小青应该是懒洋洋的，脸上总是带着随性的微笑，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可这会记忆里那个慵懒的身影却突然像上紧了发条，一下绷紧神经蹦了起来。
　　有光。云上看着晏小青有条不紊的忙碌，脑子里忽然闪现这么个念头。他见到了晏小青很少显露的另一面，像是猫科动物，一动起来便充满灵性。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他特别的一面，使得他与众不同，使得他出类拔萃，使得他拥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与光芒。
　　那么，此时的晏小青便正显示出自己的这一面。
　　可是云上看见了，感觉到了，却并不觉得高兴，甚至不喜欢。
　　因为整个过程中，晏小青一下都没朝他看过来。

　　晏小青整理好头绪，抱起电脑准备往外走，一抬头措不及防对上云上的眼。
　　云上没漏过他眼中一扫而过的错愕。他忙起来，竟然连自己的存在都忘记了。
　　晏小青急着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过来：“云上，你能帮我开车吗？”焦急的语气里透露出恳求。
　　云上静静看了看他，关门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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