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方录

　　沈溪才离开东宫，又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是六殿下的长史，行色匆匆，神色慌张，见到沈溪之后立刻将他拦住：“将军，六殿下有请！快跟老臣来！”

　　沈溪看他如此急迫，猜想是出了什么大事，严肃地问道：“何事需如此慌张？”
　　长史快步将沈溪带进宫里，路上压低声音道：“周永安行至桑州境内，遭水匪打劫，连人带船一齐沉江了。”
　　沈溪皱眉：“周永安？他都已经是庶人了，此事何须上报京城，劳皇上费心？”

　　“重点不是周永安。”长史看了看四周：“重点是在桑州境内的水匪，那本来是景王的属辖地，按理说应当景王出兵剿匪，可是景王那边传来了消息，说他已经昏迷数月，根本无力插手此事，六殿下就是想问问将军，此事该如何处理？”

　　沈溪听完原委，用手按了按眉心，咬牙切齿：“啧，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两兄弟，一天就净整些麻烦事！”

　　这边周阳曦得到消息后，周承炀自然也得知此事。

　　“老五昏迷数月？”周承炀看向赤渊：“消息可真？”
　　赤渊回道：“消息属实。截杀任务完成后暗卫并没有全部撤离桑州境内，除去回来复命的十四和十九，余下的十六和廿十作为暗线，安插进了景王府。
　　据其所传消息，景王确实昏迷不醒，病因不明，一直靠药材吊着，王府上下都交由景王妃打理，此状已有数月，之前害怕京城派兵入境，一直隐瞒不报，如今见瞒不住了，才如实告知。”

　　“景王妃……”周承炀听他报告，敛眼思索：“她是何许人也？”

　　“景王妃卫筱枫，原太医院卫太医之女，从小随父学习医术，12岁入宫做了女医，在后宫里颇得德妃娘娘的青睐，由于景王自小体弱多病，无心帝位，德妃便早早为其求了一纸赐婚，卫筱枫便一跃成为了景王妃，随景王前往封地。”
　　“据桑州百姓所称，景王妃一向从医心善，温婉谦和，见桑州贫苦百姓无钱就医，便在桑州自办一家免费医馆，一边救济百姓，一般传授药理知识，颇有声望。”
　　“最近几个月她休停了医馆，一直在王府里照顾景王的病情，并无不妥。”

　　“老五得的什么病？她也治不好吗？”周承炀问。

　　赤渊回道：“据说是个罕见的怪病，人尚有呼吸，却无意识，景王妃也束手无策。”

　　周承炀眉头微皱，景王的病属实奇怪：“让十六和廿二继续待在景王府，有何异动，立即上报。”

　　他手指在桌上轻点，思索良久后又道：“传信给沈溪，剿匪一事京城不要出面，让景王府的人自己处理。”
　　“是。”

　　周承炀又叫住他，问：“那之箭的来历查的如何？”他问的显然是从他肩上取下的那只箭。

　　“那只箭做工精良，尾羽使用最常见的白鹅尾翎，但箭头铸铁杂质甚少，能做到如此工艺的也只有御军监局，可是出自军监局的每一批箭，箭身都有刻字。”

　　“也就是说……”周承炀眼中闪过寒光：“有人在私造兵器。”
　　私造兵器，无疑昭示着赤裸裸的野心。
　　现在敌在暗，他在明，非常被动。

　　周承炀在心中将可疑之人都过了一遍，老大是没了，但保不齐还有贵妃和林家的旧党；老五昏迷，但景王府群龙无首情况下，依然井然有序，甚至瞒天过海数月之久，也不可小觑；老六不可能，他若有异动，沈溪会告知他；再者就是老二了。
　　若是二皇子在私造兵器，豢养私兵，那将会是最糟的情况。
　　二皇子母妃是西域上贡的舞女，一旦他要造反，西域必会起兵助他行事，到时候大启必是内忧外患。
　　周承炀不会让这一天到来，他的计划需要加紧实施了。

　　他吩咐人，唤云渐雪来。
　　翻过了年，东宫后院又只剩下云渐雪一个人，不过周承炀也一直待在东宫，他们每天都会见面。

　　自从云渐雪下定决心要习武之后，也不仅仅是嘴上说说，他很认真的请教之前陪他玩的廿四，并在他们的监督下，开始学习基本功了，虽然枯燥又累人，但比之前无所事事的咸鱼生活还是充实了不少。

　　廿四他们走了之后，他也没有放弃，自己找空闲时间练功，慢慢的身子也结实了不少，也比之前能吃了不少。
　　云渐雪练了几个时辰，便得知周承炀唤他。

　　他看了看天色，也到吃晚饭的点了，便顺路去了膳堂，将周承炀的晚膳亲自送过去。
　　周承炀养伤期间，一直都是云渐雪伺候他进膳，而且他是越做越得心应手。
　　云渐雪将清淡少油的小菜抬上桌，碗筷布置好，便扶着周承炀落座。

　　看周承炀吃饭也是云渐雪突然发现的乐趣，屋子里暖气充溢，周承炀还是穿着一件单衣，坐姿端正，姿态优雅，吃的极快，却不慌乱。每次与他同食，云渐雪都要放轻动作，生怕打破美好的画面。

　　相比于云渐雪的好胃口，周承炀就没吃下多少便停筷了：“今晚留下来，孤有话同你说。”
　　“好。”云渐雪见他已经吃好，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夜里，东宫寝殿点上烛火，亮如白昼。
　　云渐雪跟着周承炀进了寝殿，看他的手在床榻边的墙上轻扣，一个精巧的暗格弹出。
　　周承炀将放在里面的盒子取出，放在了榻上。

　　“明日，你焚香沐浴，去沈将军府上行拜师礼，孤已经同沈溪将军说好，他会收你为徒。”
　　云渐雪震惊，沈将军？！
　　那个英明神武，骁勇善战，号称可以千里奔袭，从万军之中直取敌军上将首级的沈将军吗？！

　　“是真的吗？”云渐雪一脸兴奋，兴奋过后又产生了一丝失落：“殿下，沈将军会不会嫌弃我呀……”
　　毕竟他年纪有些大了，出身也不好……

　　周承炀似是看出他的窘迫，出言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武将都是能者上位，沈将军是不会因为你的出身而看低你。”

　　云渐雪闻言放下了心，注意力转到了周承炀随意放在榻上的盒子上：“殿下，这是什么呀？”

　　周承炀目光随之落在木盒上，手指轻轻的摩挲了木盒上的雕花，带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怀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云渐雪略诧异，往常周承炀在他面前都是用“孤”自称，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我”，没了时时提醒着别人身份地位的威重孤傲，让云渐雪感觉有些怪异。

　　此情此景，像极了温柔哥哥正给弟弟讲睡前故事。
　　云渐雪脑海中一出现这个念头，鸡皮疙瘩立刻爬上了他的手臂。

　　不过，他很快就被周承炀口中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仙人，名叫化云神君。在仙界，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只需每日按时劳作，便可安度时光。”

　　“神仙也要劳作吗？”云渐雪发出疑问。
　　周承炀笑道：“是。那个仙界与话本上的仙界有所不同，说是仙界，倒不如说是一个遥远的国度，住在那里的神仙，不耗宝马便可日行万里，不用飞鸽便可千里传音。上可翱翔天空，下可海底捞月，盛世繁花似锦，灯火彻夜不眠。他们生而平等，只需足够努力，就可以恣意人生。”

　　云渐雪也有些羡慕：“那确实称得上是神仙住的地方了。”
　　周承炀继续道：“话又说回化云仙君那里，他触犯了天条，被贬下了凡间，他必须积累一定的功德和信仰才有可能返回仙界。
　　于是他便来到了大启国，身边还跟着一只会说人话的细犬，名叫大黄，是天庭派来监督他的使者。”
　　“几年间，他听从使者的安排，一路上救济百姓，积累功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仰他，供奉他。”

　　“那他后来返回仙界了吗？”
　　周承炀笑意减了几分，略沉重道：“没有。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云渐雪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自古神仙下凡与人类相恋的故事可都是能赚足眼泪的呀！

　　“与人类相恋是触犯天条的，他也明白，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在意那个女孩，表现的非常冷淡；可是女孩放弃了似锦前程，放弃了锦衣玉食，与家人断绝关系，毅然决然的选择与他同行，过上了漂泊不定的云游生活。”
　　云渐雪感叹：“好一个痴情女子啊……”

　　“化云神君在与她的相处中，日久生情，二人无高堂父母，便在天地见证之下结为了夫妻，生活虽然贫苦，却安逸自得。”
　　“可他毕竟触犯了天条，使者大黄上报仙界，最终还是降下了神罚，化云神君没能扛过天罚，飞灰烟灭了。”

　　周承炀的故事戛然而止，听得云渐雪抓心挠肝。

　　不是！怎么就结束了？！这是什么破结局，谁编的故事出来挨打！！

　　云渐雪抓着他追问：“那他妻子呢？她肯定伤心透了！”
　　周承炀垂着眼望向木盒，声音轻轻的飘过：“谁知道呢……”

　　这故事虎头蛇尾，听得云渐雪一阵气闷，恨不得将那帮打鸳鸯的仙界徒手拆了，还有情人一个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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