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

　　紧赶慢赶，回到群芳斋的时候迟玉霄已经候了多时了。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件怪事？我记得是与做噩梦有关？”

　　“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叶澜清连水都来不及喝，急冲冲的便将在路上遇到送丧队伍的事情说予迟玉霄听。

　　“你是说那做噩梦的小孩已经没了？”

　　“是的，昨天夜里去的。”

　　迟玉霄略一思忖，觉得大事不妙，连忙唤来还在收拾行装的绿箩，让她去后厨打听这几天是谁送的蔬菜。

　　不一会儿绿箩跑了回来，说是李婆婆告病在家，近日来都是她儿子送的瓜果蔬菜，不过他从昨日开始也没来了。

　　迟玉霄和叶澜清内心咯噔一下，只觉得李婆婆已经凶多吉少。

　　“名单上还有一个人是谁？”

　　叶澜清翻出小本子，最后一个名字是彭喜，右边还写了行小字，“鳏夫，打渔为生。”

　　于是迟玉霄与叶澜清兵分两路，各自去彭喜和李婆婆家中探查情况。

　　彭喜独居在海边的一所小木屋里，无儿无女，平日里不爱与人来往，沉默寡言，半天也哼不出个屁来，所以周围的人都叫他“彭石头”，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有稍微相熟的人这样评价他。他长的也颇像石头，经年在海上浪里来雨里去，风吹皱他的皮肤，雕琢出沟壑，日头染黑他的面皮，点缀上斑纹，远远看去，倒也像块瘦石。

　　彭喜隔个数日便会去长乐食肆喝上几盅，醉了的他才会一改往常，嘴上多起话来。也就是前些日子，喝醉了的他在长乐说起了晚晚噩梦之事，引起了在场李婆婆以及豆腐坊一家的注意，才有了被叶澜清记录在案的后来。

　　迟玉霄到海边的时候渔民们都已经出海了，他们的木屋接连挨在一起，缀在岸边如同一串戴在海滩上的、略微简陋的项链，唯独彭石头的房子脱出线外，孤零零地在项链之外，如同沙滩这一美丽胴/体上扎眼的瘤子。

　　彭喜的房门紧闭，隔着不远处有几位戴着头巾皮肤黝黑的妇女正在晒制昨日的鱼获，抬头望见了迟玉霄站在门外，便扯了嗓子大喊：“姑娘，你找彭石头？”

　　“对，你有瞧见他吗？”迟玉霄稍一用力，便将声音轻松传送过去。

　　“没有！”一位大喊。

　　“兴许是出远门去了！”另一个也中气十足，充分彰显着她体型的优势：“我们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迟玉霄再敲了敲门，依旧无人应答，三两只翠绿色苍蝇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此时她也隐约间闻到了股刺鼻的味道。迟玉霄失色，掌上使力，房门破开，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鼻而来，能将人薰翻；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绿头苍蝇四处横飞，见开了门，乌泱泱地冲门外飞去。

　　这时候迟玉霄才看见床上躺着一具中等身高的尸体，估计正是彭喜。因为天气缘故，尸体已经腐烂不堪，有白色的蛆虫蠕动，不时还有几条从尸体上掉落下地。身体上有些部位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显然是死去有些日子了。

　　迟玉霄不忍，施了施妖法，让那虫蛆尽数去了。待她走远了，又隔空用法烧了把火，将那小木屋连同彭喜的尸体一起烧个干干净净。

　　海滩上窜起的一团火，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妖艳，不远处的妇女停下了手中的忙活，望着火光说不出一句话来。

　　果然，叶澜清那头也是个坏消息。李婆婆在前日也不幸去世了。

　　“难道他们都去过那片密林？”迟玉霄琢磨。

　　“什么密林？”

　　迟玉霄此时才有机会将柳霜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那柳霜现在不是危险？”

　　“应该还有时间。”迟玉霄将李婆婆三人的情况又细细想了遍说道：“你发现没有，他们的死亡时间都是按着某种顺序的。”

　　“照你对彭喜尸体的描述，我估计他起码死了有五六日了，李婆婆则是前日，而豆腐坊的翁小儿则是昨日，三人死亡的时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规律性。”叶澜清摊出纸笔，将三人的日子写了下来，仍旧没有什么发现。

　　“如果他们冲撞的都是同一个东西的话，或许这与他们冲撞的时间有关。”迟玉霄说道：“据我所知，李婆婆在七月廿十向群芳斋告假，说是要去芒城走亲。”

　　“而翁小儿则是七月二十一。”叶澜清沉吟，因为当时他在长乐食肆听到翁小儿母亲说起儿子做噩梦的日子是七月二十三，在她的陈述中，她分明说出“我的儿子前日独自跑去芒城玩耍回来后已连续两晚做噩梦了”这样的话来。

　　“如此算来，在他们冲撞了芒城密林里的邪祟后的第十日里便会死去！”叶澜清望着纸上列着的几行日期，果然发现了共同点。

　　“现在是八月初一，照这样推算的话，彭喜应该是在七月十五前后也同样去了芒城，穿过了那片密林，从而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

　　迟玉霄点了点头：“柳霜是在前几日也便是七月二十五柳老爷下狱的那天去的芒城，打那以后她便浑浑噩噩，变了个模样。这么算来，留给我们的还有两天的时间。”

　　“但是平日里来往荔城芒城两城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就他们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叶澜清不解。

　　“首先这与他们的体质有关，小孩与老人阳火弱，时运低，是最容易招惹脏东西的人。翁小儿、李婆婆还有彭喜都是因此而被害。”

　　“还有一种易招惹体质的便是病人，因为他们体虚，魂弱，容易让妖怪邪害乘虚而入，柳霜便是属于这一类人。”

　　“这么看来，芒城密林是有必要走一趟了。”

　　******

　　芒城密林原本不叫芒城密林，起初它或许有其他的名字，但是因为过于拗口难念，普罗大众都不爱叫，于是原名渐渐地也就被人们给遗忘了。虽说这片密林横亘在荔城与芒城来往之道上，但是因为更靠近芒城，所以“芒城密林”这个称谓慢慢地也就流行起来。人们叫着叫着也便习惯了，好像它生来就是叫做“芒城密林”似的。

　　一踏入密林，叶澜清便觉得仿佛好似身处另一个世界般。无数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他们的生长似乎没有尽头，就这么疯了似的一直朝着那一方天空上伸展着自己的躯干，争一争谁先把苍天给捅破。树与树之间之间，枝叶与枝叶之间，有间隙让日光漏下来，在地上照出点点光斑。因了树的缘故，林子里清凉爽利，丝毫没有如今夏日的炎热与暑气。偶尔风吹来，还会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味，沁人心脾。除此之外，外面尘世间的喧嚣吵闹也都被隔绝开来，林子里静悄悄地，只能听到风声、树叶摩擦声、鸟儿振翅声、虫儿鸣叫声，野趣十足。偶尔也有走兽略过，但也不外乎些山兔野猪以及梅花鹿而已，难见长虫等猛兽，所以倒也安全。

　　由于这个密林树多草盛，林路也多是崎岖难行，乱石横布，所以其实更多人会愿意取水路而上，同样也可达芒城，不过花费的价钱却要高得多。李婆婆和彭喜想必就是为了省下那路费，所以才从密林而过，而翁小儿则是一时贪玩来到了这密林里，至于柳霜，应该是为了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去了芒城所以才走的陆路，毕竟水路船队十有八九便是柳家人，容易有被发现的风险。

　　迟玉霄与叶澜清沿着人们惯走的大路穿过密林，但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林间地气充沛，但还不至于到滋养妖物的地步。

　　“奇怪，难不成他们走得不是这条道？”叶澜清的一句话点醒迟玉霄，两人又顺着大道来回走了两遍，夕阳也已然西斜，叶澜清已经精疲力竭就要放弃之际，果然被迟玉霄发现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极其隐秘，入口处被许多藤蔓野草以及宽叶的植物给遮挡住了，只隐约在枝叶缝隙间仿佛能看见一条羊肠小道。

　　拨开层层遮挡，迟玉霄和叶澜清两人顺着小路一直往下，越走感觉天越黑，抬头望去，才发现此处的树木更加茂盛，枝叶与枝叶只见几乎没有缝隙，难以漏下一丝光来。

　　“慢着，”走到半路的时候迟玉霄停住了：“你看这边，有踩踏的痕迹。”

　　叶澜清顺着迟玉霄手指的位置望过去，竭尽全力才勉强看清，不得不生出佩服之情来。他这时才发现迟玉霄的眼睛在昏暗中似乎透着亮，明而有神，俨然某种兽类的眼睛。

　　“这边并没有路却有踩踏的痕迹，而且看杂草倒伏的还十分凌乱，泥土也有被抓爬过的印记，所以我估计有人曾从这里摔落下去过。你看这里，”迟玉霄又指了指另一边：“这边的这棵树的枝叶伸了出来，横在了小路上，如果有人要从这里过的话是必须要稍微往右边靠从而躲避树枝，或许就是在躲避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下去。”

　　这也不是不可能，这条小路比较昏暗，而且是呈下行的趋势，道路狭窄，如果此时再加上要避免被一旁横生出来的枝叶划伤，便容易发生从另一旁摔落的危险。

　　迟玉霄和叶澜清便因此推测，如果下方真的有不祥之物，李婆婆、翁小儿和彭喜以及柳霜便是打这小路经过，行至此处不幸摔落下去，从而冲撞了某样东西。

　　其实两人猜测并不全对，翁小儿因为身高原因并不需要躲避那树枝，他并非是摔落下去，而是纯粹因为好奇误打误撞地也落到了那下面去罢了。

　　迟叶两人顺着那缓坡慢慢往下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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