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录

　　第二日清晨，高疏桐仍旧昏昏沉沉，然而揽月殿却来人宣旨，只见未央宫总管太监一脸喜气洋洋，手持金册，见到朱珍珠，笑道：“二公主何在？快些叫来接旨，有大喜事。”

　　朱珍珠迟疑道：“公主昨日生病，如今正在榻上休息。公公，何事？”朱珍珠见未央宫总管太监一脸喜气洋洋，可是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除和亲人选改变之外，还有什么喜事。

　　未央宫总管太监往内室瞅瞅，道：“真是天大的喜事，陛下为二公主赐下封号，怎么碰巧公主病得起不来身？你作为大宫女，得通传一声才是。”

　　朱珍珠与谢至两人闻言皆大喜，要知道，永平公主不过年长，又是皇后嫡出，所以才有封号，而高疏桐与永平公主年龄相近，境遇却千差万别，就连封号也无，如今见皇帝赐下封号，从此与永平公主平起平坐，谢至与朱珍珠二人岂有不为高疏桐感到高兴的？

　　朱珍珠连忙回到内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高疏桐，然而高疏桐躺在榻上，病得起不来身接旨，只让朱珍珠扶自己起身，勉强靠在床靠上，然后示意由朱珍珠替自己接旨。

　　朱珍珠本来犹豫，可是见高疏桐的确病重，不得已才转告未央宫总管太监。

　　未央宫总管太监没想到这一茬，只好让朱珍珠替高疏桐跪下，自己则打开金册，一五一十将旨意唱读一遍，特意选离室内近些的位置，好教内室躺着的高疏桐也能听见旨意，读完之后将圣旨交给朱珍珠，一边说道：“陛下还有口谕，咱家进去探探永宁公主。”

　　二公主高疏桐，封号永宁。

　　未央宫总管太监转入内室，见高疏桐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一脸有气无出的样子，的确病重，心中有些奇怪，怎么昨日活蹦乱跳胆敢与虎谋皮的小姑娘，一日之间病得这么重。于是在太师椅上坐下，一边将陛下口谕念一遍，不外乎是定下行及笄礼的日子，以及宫外开公主府等事宜。

　　谢至与朱珍珠两人听完，都大喜过望，原来按照我朝规矩，公主无论如何等闲都会有封号，只是时间不同。比如永平公主这种皇后嫡出又自幼得宠的是自幼便有封号，或者像高疏桐这样庶出的公主，出嫁时也会有封号。

　　可是像高疏桐这样尚未及笄便能在宫外开府的，的确是百年来头一回，是以未央宫总管太监才说是大喜事。自古公主府只在公主出嫁时才会在宫外开两座，一座公主府，一座驸马府。

　　高疏桐虽然病中昏沉，可是话却听得清楚明白，只得招手让朱珍珠招待未央宫总管太监。未央宫总管太监仔细瞧瞧高疏桐的脸色，笑笑，说些吉利话，便回未央宫复命去。

　　未央宫总管太监走后，高疏桐挣扎着要起身，朱珍珠一边扶住高疏桐，一边劝道：“公主还病着，何必如此着急？如今公主解除和亲危机，又有封号，宫外还要开府，便是因为生病耽搁两天，又有什么关系？”

　　高疏桐虽然昏沉，可是此刻却强打起精神来，问：“你猜这老太监回去会怎么向皇帝禀告？我病了，皇帝会认为我不堪重用，而且我还欠皇帝投名状。这一切，封号，开府与和亲人选，都是皇帝赐的，他想收随时都能收回来。我难道还能一直躺着不成？”

　　朱珍珠好奇地问：“公主你这几日老是说投名状，什么投名状？”

　　高疏桐没有来得及回答，永平公主从门外直接进来，笑道：“呦，几日不见，怎么生病了？”

　　没有哪位探病的人像永平公主笑得这么开心，倒不像是为病人感到哀痛，还是病人病得越重，她越开心。

　　高疏桐扫朱珍珠一眼，朱珍珠站起身来向门外喝道：“门外今日是谁当值，怎么不通传一声便放人进来？”

　　朱珍珠声色俱厉，摆明的敲山震虎，永平公主不高兴极了，问道：“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做奴婢的，插什么嘴，还懂不懂规矩？”

　　朱珍珠不理永平公主趾高气昂的神情，在高疏桐默默地鼓励下，说道：“永平公主需知，我们公主昨日受了风寒，今日嗓子难受，暂时说不出话来，便由奴婢替公主回答永平公主的问话。”

　　永平公主何时被一个宫女当面如此怼过，顿时怒火攻心，道：“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谁叫你病重，病重难道就是借口，我堂堂一国公主，不和贱人说话。”

　　虽然宫女们为人轻贱，可是永平公主当面骂朱珍珠是贱人，朱珍珠虽然是宫女，可是近来在揽月殿一向得脸，得高疏桐信任，说一不二，何时被当面奚落过，忍不住泛红眼眶。

　　高疏桐见朱珍珠难过，挥挥手，叫朱珍珠退下，知道永平公主不好对付，可是到亲自下场辱骂一个宫女的地步，也真是独特。高疏桐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瞧永平公主的神情，见她一副与平时一样飞扬跋扈的模样，神情是自得意满与洋洋得意，眼神中是幸灾乐祸。

　　不应该，若是永平公主得知最新的消息，怎么会如此幸灾乐祸，唯一的解释是，永平公主还不知道。

　　高疏桐想想便明白，于是反问永平公主：“难道大公主不知道，如今我也是有封号的公主。”

　　高疏桐开口说话，的确沙哑难听，可是永平公主顾不上嘲笑高疏桐难听的声音，而是被高疏桐说话的内容惊呆，问道：“什么？”

　　的确一无所知，高疏桐挥挥手，让一个宫女将今日圣旨的册封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永平公主一脸震惊，不可置信，急着吵闹要问个清楚明白，话没说完便急急忙忙走了。

　　永平公主走后，朱珍珠向高疏桐道喜，道：“前一段时间，永平公主处处找公主的茬，如今公主也是有封号的公主，与永平公主平起平坐，终于扬眉吐气，奴婢真为公主高兴。”

　　“永平公主不过一个脑子坏了的小姑娘，只会说难听的话，不足为惧。”高疏桐摇摇头，说道，“难的是从此以后和皇后太子国舅成为敌人，太子才是那个危险的敌人。”

　　永平公主走后没多久，宫女来禀告：“陆公子听闻公主病了，特意来探望公主。”

　　陆封仪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揽月殿，高疏桐也想不到陆封仪会来，一时有些吃惊，与朱珍珠面面相觑，朱珍珠连忙将高疏桐扶到会客室坐着，又在座椅上盖一层厚厚的毛毯，然后才吩咐人放陆封仪进来。

　　陆封仪进门，看见高疏桐苍白的脸色，大吃一惊，看了好一会儿才禀明来意，不外乎是听闻公主病了，特来探望。

　　高疏桐让朱珍珠搬一张坐塌过来，让陆封仪坐下。因为高疏桐病得不清，不常开口，所以陆封仪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说。

　　陆封仪又说：“我今日进宫，碰巧听见公主得以册封的事情，真是一件大喜事，值得祝贺。”

　　高疏桐淡淡地看着陆封仪，只见陆封仪打扮与平常无异，标志的折扇带着，眉目间的神情，与话语的意思一致，俊朗的容颜加上温和的言语，既会关心人，又会捧人，难怪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高疏桐只是点头，没有说话，陆封仪不知道高疏桐的病情到底如何，到底是病得说不出话，还是懒怠说话，甚至是对自己说的话不满，从高疏桐平静的容颜中也窥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寒暄过后，按礼，陆封仪应该走了，虽然探病是社交往来的常事，可是男女有别，除了探病与道喜之外，陆封仪如果再说什么，就真的有点越界。

　　然而，就在朱珍珠等人以为陆封仪要走的时候，陆封仪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离开。

　　甚至作为主人的高疏桐也没有开口赶人的意思，虽然一句话也没有搭理陆封仪，两人竟然就在无言中对视，左右都觉得有些奇怪。

　　陆封仪直视高疏桐，嘴角含着笑，说道：“前几日我真是为公主担心，想要帮助公主，公主也不信。如今公主得以逃脱牢笼，我虽然没有帮上忙，却真是为公主高兴。”

　　高疏桐对朱珍珠微微点头示意，朱珍珠对陆封仪说道：“陆公子，公主昨日发高烧，如今嗓子疼得厉害，即便是刚才未央宫总管太监来传陛下的旨意，公主也难以开口领旨，公主让奴婢向陆公子说明，公主实在是病重，不能回答，还望公子理解。”

　　陆封仪微微点点头，道：“怎么一夜之间，病得这么厉害，看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话一说完，便反应过来，高疏桐既然是昨天夜里发烧，自然是请太医看过的，听见朱珍珠回答，“已经看过太医，太医开过药，吃完药就能好，奴婢替公主谢过陆公子关心。”

　　高疏桐既然嗓子不舒服不能说话，全程由贴身侍女替答，陆封仪此刻便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是看着病人的病容，站起身，道：“公主还请放宽心，专心养病，下次再来看望公主。”说罢整理仪容离开。

　　陆封仪走后，高疏桐让谢至过来，说：“既然皇帝有旨意给我在宫外开府，想必朝廷有专人负责此事，你去四处探探，找公主府开府的负责人，找到此人之后，再问京兆尹大牢的事，务必在京兆尹大牢里找出杜衡，尽快。”

　　高疏桐的声音沙哑难听，谢至见高疏桐病成这样还不忘交代事情，可见这件事情一定是要事，但是心中疑惑，还是问：“公主，这么紧急？”

　　高疏桐闭上眼睛，将背靠在靠背上，叹道：“敌人太多，而我手上无人可用，怎么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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