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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
回归神水书院，石衡十分雀跃。书院的平淡教条现在想来也成了它的优点，李处士的刻板严厉甚至都透着可爱。
石璋护送怀一上人回了白水寺，石衡一人迈着轻盈的步子穿过书院大门、中院，往李处士的房间走去，按照他记忆中的课表，今天下午李处士没课，去找他销完假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
石衡一路走着，遇到几个被夫子罚站的熊孩子在们在晃荡，他们看到石衡两眼放光，窃窃私语。
“仲达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
“他回来就好，有他在哪里轮得到我们罚站？”
石衡对他们报以理解的一笑，大步流星往里走。
李处士正在与其他老师谈笑风生，见石衡来了，立刻收敛了笑容，支开了老师，冷着面招手，示意石衡进去。
李处士的房间陈设十分简单，一面墙壁上全是书，一张简单的机上置着一张古琴，室内一只镂空的香炉里冉冉焚香。李处士跪坐在古琴一边，示意石衡坐在另一边。
石衡：“夫子，我回来了。”
李处士：“恩。路上可还顺利？”
石衡：“一切顺利，谢谢夫子关心。”
李处士：“舅舅家还好？”
石衡一瞬间被李处士的话问蒙了，脑子转了几个玩，慢慢说道：“还好还好。”
李处士低头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请了这么久假，你有没有什么要对夫子讲的？”
石衡：“恩，人如草木，一岁一枯荣，生命短暂，所以我们，所以我们要......”
李处士：“要及时行乐？”
石衡心虚道：“是的。”
李处士将茶杯一摔，怒喝：“竖子不可教也！”作为一名绅士，李处士一向要求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可是这帮熊孩子总让他忍不住破功。他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前几日文谦兄来峨眉，与我彻夜长谈，还提到了你。你觉得我跟他讲了什么？”
石衡一愣，懊悔、赧然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处士深吸一口气，情绪缓和了许多，继续说道：“我与你父母都是多年的老友，也曾经就你的前途问题与你母亲探讨。她很爱你，我们之间也有一些分歧，这些都是小事。作为一个长辈，我对你的要求就是四个字，合乎时宜。”
“对于考进士求取功名，你一向没什么兴趣，但对老庄之说，你倒是十分上心。这个合乎时宜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春耕夏长秋收冬藏，万物都有自己的路，跟着这个路走，就是合乎时宜。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处士眼光望向虚空，并没有给石衡回答的时间，继续说道：“因为这条路，人人都是第一次走，父母长辈只是比你先走，至于路的对错，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路才是对的，也许只有等到人死灯灭路走到尽头才能评价。我也是第一次走，只能与你分享这条路有哪些坑、需要带什么工具，但是最后，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自己要怎么走下去。”
“我年少时，曾经有一群朋友，他们鲜衣怒马、斗鸡走狗，曾经十分纨绔。那时候长辈们也觉得，这些孩子们怕是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人生这条路，变数太多，他们最终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路。有人刻苦读书，最终金榜题名，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有人遁入空门，精研道法，成为一地高僧，还有人偏安一隅，籍籍无名，终身碌碌无为。季康，你觉得谁的路是对的？”
李处士看了石衡一眼，继续说道：“没有对错。每个人的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哪能由他人来评价？评价事物，需要有统一的标准，这个标准，也是唯一的标准，就是自己的心，你是否心安理得？你是否无怨无悔？”
“我要你合乎时宜，就是希望你能快一些找到自己的路。人生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少年时代转瞬即逝，不论你要走哪条路，都要快些想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好了该怎么走，才能更好的做准备。”
“神水书院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个驿站，在这里有所获益就准备出发吧。”李处士收回虚空的眼神，审视着石衡。
石衡第一次认认真真听李处士讲这么多话，还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最后一句的意思，是不是要他卷铺盖滚蛋？石衡偷偷看了一眼夫子，道：“谢谢夫子教诲，我会认真思考的。”
李处士深深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出去了。石衡如蒙大赦一般，一路小跑到了玉液池边，林宗和云放早已经在池边等候多时。
三人兴奋地抱做一团，仔细端详一下他们，林宗依旧玉树临风，云放还是，反应迟钝。太好了！
“林宗，青城山怎么样，好玩吗？我这一路太奔波了，都没时间去玩。”石衡问。
“仙家氤氲之地，怎么能说好玩呢？”元丹丘挑眉，继续道：“不过，还是很好玩！我遇到了紫阳真人，得到了他的点拨，收益匪浅。”
“就这个啊？”石衡有些失望。
“我还遇到了持盈法师。”元丹丘顿了顿，笑道，眉眼间尽是温柔，耳朵居然红了。
“法师，真人什么的，不是都经常遇到吗？有那么好玩吗？”杨云放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紫阳真人是……怎么跟你们说呢，是道家最最厉害的人之一，是国师大人，司马承祯的弟子。至于持盈法师，她还有一个名号，你们一定知道。”
“什么？”二人一同问道。
“玉真公主。”
“天啦！你居然看到玉真公主了！圣人的亲妹妹！怎么样？”石衡异常兴奋，公主皇子什么的，都是戏文里才听过的，现实中还能见到，那太不容易了。还有个原因，这个玉真公主据说十分美貌，倒是她不愿意嫁人，自请修道，皇帝还为此给她修了道观。
“什么怎么样？”元丹丘笑着不说话。
“美不美啊？还有，你们都聊了些什么？”石衡一脸八卦。
“都是道友，没有美丑之分。”元丹丘一本正经道：“至于聊了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
唐王朝风气开放，女子修道，更是脱离了世俗对女性的最后一点束缚。修道的女子不必相夫教子，她可以用道士的身份参加男人们的聚会，与诗人们吟诗作对，与道人们谈古论今，十分惬意。甚至，她们还能谈自己的恋爱，不受世俗身份的影响。这最著名的大概就是一百多年以后的鱼玄机了，她才华横溢，又沉迷于男女之爱，以至于后世提到女道士，都有几分揶揄的意思。石衡这个时代，也流传着关于女道士的一些隐逸传说。
“这玉真公主既然是圣人的妹妹，自然十分美貌。林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你们难道就没擦出些火花？”石衡很骚包地拍了拍云放的肩膀，道：“云放也特别想知道，对不对？”
“我……”云放红了脸，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是充满求知欲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玉真公主，她很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也许她还会来峨眉，你们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元丹丘道。
“哦！还有峨眉之约，看来聊得不错嘛！”石衡看到元丹丘满面含春的样子，心中有几分了然，便不再追问，调侃道：“话说，我此次梓州之行，也遇到了一个妙人，也和他有一个峨眉之约。”
“什么妙人？”另外二人一同问道。
“他很白，太白，而且很有文采，出口成章，能当场作诗。”
“怎么你们都遇到那么多奇人异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杨云放懊恼道。
“云放，下次我们一起出去！中元节不是要到了吗？把紫烟带上一起去看祛傩。”石衡安慰道。
“对了，你阿耶的病怎样了？”
“林宗请元冲子师父看过了，说了夜间采药得罪了山神，化符吃了几次好些了。”杨云放说着，脸色却不见好，继续道：“可是，不上山采药怎么行，阿耶最近可愁了，城里的几家药房都在催了。”
“不用怕，我们一起去帮你采药。”石衡拍拍胸口道。
“对，正好书院放假，我们一同帮你。”
“放什么假？”
“县学统一放假，好像说是獠人叛乱，怕学生们出事，都统一放回家由父母管着。”元丹丘道。
“是有这么回事，仲达明日就要去罗目报到了。怎么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呢？”石衡皱起眉，想起平羌驿那些少年，心中几分忐忑。原以为这些獠人离自己很远，回到峨眉就安全了。如此看来，影响还挺大的，居然可以不用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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