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临水照花，楚留香再次见到顾非烟，脑中闪过这四个字。她抱膝坐在池畔，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手中捻着一支艳丽的桃花，手指轻轻地撩拨着池中的春水，他的心仿佛也如那涟漪般，一波一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他在假山之后，驻足停了一会儿，这才听清她哼得是什么曲子，楚留香觉得她从前唱的那些曲子，被称作淫词艳曲，简直就是冤枉做曲子之人，这姑娘现在唱得才真叫是赤裸裸的淫词艳曲。他见过的青楼女子也就唱个十八摸，她这歌听得人面红耳赤，心神荡漾，勾得人浑身上下酥酥痒痒的。

　　顾非烟换了首曲子，继续唱道：“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何时何地抱玉人，明月枕中印。”忽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断她，嬉笑道：“少女思春呐，羞羞羞。”

　　顾非烟转身道：“张姐姐？”张洁洁拍了拍她左肩，又在她右边坐下，问道：“你在想谁呢？”顾非烟叹息道：“一个我永远也见不到的人。”张洁洁道：“你骗人，你分明是有了心上人。”顾非烟道：“我发誓，我没有心上人，若是假话就叫我脸上长满脓疮。”

　　张洁洁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忽然朝假山扔了颗石子。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张洁洁立刻惊呼道：“小淫贼！”顾非烟回过头见他，脸色变得很是难看，问道：“梁上君子改行偷听了？”楚留香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只是碰巧路过。”

　　张洁洁不信地撇了撇嘴，顾非烟点点头道：“碰巧路过，碰巧偷听，碰巧被发现了，不然早就碰巧消失了。”楚留香无奈地坐在了她身边，张洁洁拿起那枝桃花，挑了挑他的鼻子，害得他打了个喷嚏，她笑道：“喂，我叫你小淫贼，你生不生气呀？”

　　楚留香微笑道：“不生气，谁叫在下见到美丽的姑娘便走不动了呢。”张洁洁大笑道：“真的么？那你说说，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楚留香看看顾非烟，点头道：“你是姐姐，自然是你好看。”顾非烟竟也不生气，以手支头，不知在想什么。张洁洁笑道：“诶，乖弟弟，你可真听话，竟然肯叫我一声姐姐，可惜我叫洁洁，不叫姐姐。”

　　她那弯月一般的眼眸转了转，起身笑道：“小弟弟，姐姐今日有事，咱们改日再会！”顾非烟惊讶地看了她的背影道：“她的轻功这么高？”楚留香问道：“你同她并不相熟？”顾非烟点点头道：“我也才遇到她不到一个时辰，只知道她叫张洁洁，是金家的客人。她不肯让人占她便宜，我只好叫她张姐姐了。”

　　楚留香点头道：“她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顾非烟“噗哧”一笑道：“楚大情圣，你以后可千万别随便夸一个女孩子可爱。”楚留香问道：“为什么？”顾非烟若有所思道：“有个人对我说，如果一个女人生得好看，我就夸她美丽，如果一个女人柔弱，我就夸她温柔，如果一个女人矮，我就夸她娇小玲珑，一个女人胖，我就夸她雍容华贵，如果一个女人什么都没有，我还可以夸她可爱。”

　　楚留香忍住笑容，认真地看着顾非烟道：“如果一个女人真的可爱，我就会夸她可爱。”顾非烟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这身衣服不错啊，新鲜水嫩、绿油油得发亮，就是少了点东西……”楚留香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少戴了一顶帽子？”

　　他又看了看顾非烟，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外衫长裙，白色织锦的里衣，绿色的披帛，红和绿原本是最俗气的搭配，但那红是暗色的红、绿是一种清新淡雅的绿，背后以金线勾了展翅欲飞的白鹤，皓腕上挂着墨绿色的镯子，发间也是红色丝带、绿色的碧玉，整个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相比之下，他自己穿得像是个会走的绿莴苣。

　　顾非烟笑道：“不是，你知道行走江湖必备的耍帅利器么？”她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把扇子，这回扇面之上绘着一枝桃花，题着一首诗：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她含笑道：“这可是我在少林寺开光过的宝扇，镇宅辟邪，原本是七百两一把，看在你还需要留点酒钱的份上，给你便宜点，五百两银子。”

　　楚留香轻笑着问道：“你好像总是很缺钱？”他给了她一张银票，将那扇子拿在手中，随意地扇了扇，学着顾非烟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顾非烟笑道：“多多益善嘛，谁会嫌钱少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笑道：“我一听见有人说缺钱就过来了，还真是你这个财迷啊？”

　　她抱拳道：“这位胡大爷，我这里还有货品，你可要看看？”胡铁花摆摆手道：“别，我身上一个子都没有，正想找他蹭顿酒钱呢！”顾非烟笑道：“你若是买我的货，我请你喝酒。”胡铁花搓了搓手道：“那好啊，反正有这只老臭虫付钱，你有没有送给姑娘的那种？”

　　顾非烟点头道：“胡大侠真识货，我给你看一件东西。”胡铁花接过那一对银制的手环、项圈，仔细看了看，不住咋舌道：“你这不是手铐和狗链子么？”顾非烟又取出一枚小钥匙，神秘地笑道：“这可是我最近卖出最多的首饰啦！你只要将姑娘套上，她就离不开你啦！”

　　胡铁花道：“去，去，去，你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我若是送她这个，她还不得套在我脖子上啊！”楚留香接了过来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卖给某些夫妻的东西，难怪顾非烟说卖的很好。这个姑娘就是去卖春宫图，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的。

　　楚留香笑道：“素闻近日的坊市之中，多出一位化名古巨基的话本名家，不知你们可还听说过？”顾非烟恬不知耻地点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何故毁谤我的名誉？”

　　顾非烟笑道：“你没有得罪我呀，我只是不敢编排别人，怕他们找我寻仇，我还没出名，若是自己杜撰人物，话本子不好卖啊！”楚留香凑近她，轻笑道：“那在下若是讨些赔偿，也不算过分吧？”顾非烟从怀里取出他那张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道：“不用找零了，你的行情不好，我卖了一堆话本子。也没赚多少钱，我决定改写别人的了。”

　　胡铁花皱眉道：“你的姑奶奶，你又想编排谁呀？反正你别乱写我就成！”顾非烟捧着下巴道：“写个风流少侠原随云如何？反正他都死了。”楚留香笑道：“那你很快就会接到无争山庄的请柬了。”顾非烟点点头道：“也对，瞎子也不好卖啊，要不我写一部无花艳史吧！和尚比较带感。”

　　楚留香笑不出来了，他摇头道：“无花的确糟蹋过许多姑娘，你如此编排他，只会叫那些姑娘更加难堪。”顾非烟惊讶道：“真的么？无花不是很痴情的么？”胡铁花轻蔑道：“一个趁讲经，跑去搞大了人家神水宫弟子肚子的男人若是痴情，那我胡铁花可真是天底下最痴情之人了！”

　　顾非烟叹息道：“这年头好色的男人比路边的公狗还多。”胡铁花干笑了一声道：“男人若是不好色，那不成太监了？”顾非烟打量了胡铁花一番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呐，无论你想去追金姑娘还是高姑娘，总应该换一身衣服吧？人家金老太太难得做寿，你就穿这身去拜寿啊？”

　　胡铁花朝楚留香扬了扬下巴道：“那你看他，穿得是什么？他都穿成那样了，我为什么不敢穿成这样？”顾非烟叹息道：“看来我还是送佛送到西吧，二位随我来……”楚留香笑道：“岂敢不从。”她带着两个人出了万福万寿园后门，左转右转到了一间尚未开张的衣裳店之中。

　　那掌柜还在喋喋不休地训伙计，见到她急忙一蹦三尺高，跑了过来，陪笑道：“姑娘可来了，咱们明日开张，这几日正好赶上金家大寿，来问衣服的江湖侠客络绎不绝啊，到时候怕是人手不够……你看能不能？”顾非烟点头道：“你在自己家里请两个熟人来看，至于支几个钱，你最后报给我便是。”

　　胡铁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椅子上道：“你这间铺子不错啊！”楚留香随意坐下，品了一口伙计送的茶水，惊讶道：“你这六安瓜片，是不是贵了些？”顾非烟摇头道：“我这里只接待贵客，一件衣服最低也要一百两银子。”胡铁花大叫道：“一百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好了！”

　　顾非烟吩咐那掌柜的道：“先给这两位量身。”掌柜的点头道：“姑娘放心，绣娘都在屋里头歇着呢，现裁现缝，一会儿就好……不知姑娘想要什么花样？”顾非烟翻开自己画的画册，指了指上头道：“左边那个，给他来这个白银飘逸款，右边那个给他来这个黑金华贵款。”

　　掌柜地点了点头道：“好嘞！”胡铁花道：“我们是去拜寿，你给他弄上一身白，金老太太非得把他轰出去不可！”顾非烟回头道：“他这身菠菜装去拜寿不是很好么？可以祝金老太太四季常青嘛！”顾非烟问道：“你挑衣服眼光总是这么花哨么？”楚留香苦笑了一声道：“不是。”胡铁花笑道：“谁还能叫我们的老臭虫穿成一颗大莴苣呢！当然是我们温柔可人、体贴入微的蓉妹子了。”

　　顾非烟尴尬道：“其实……朴素有朴素的好，华丽有华丽的好。”楚留香、胡铁花都轻笑了一声，掌柜的很快就捧着两件衣服走了出来，道：“姑娘请过目。”胡铁花惊讶道：“这、这也太快了，你不打个版、改改么？”顾非烟将现代的立体剪裁教给了这几个师父，做一件衣服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

　　她轻轻地展开手中那件流云广袖，纯白如雪的外衫，那件外衫的衣角、手臂之处，皆以银线绣了大片对齐的鹤羽，腰封之上，更是以白棉线绣了许多祥云，只是看着便觉得穿上肯定会飘飘欲仙。顾非烟点点头道：“再加一件四片纱，里衣不要云锦，换成棉麻，再缝个剑袖。”

　　她又将那件华贵的黑金色袍子展开，这是一件以金线绣着凤凰的绸衫，黑中带了点紫，右手的广袖只在上臂的部分，配着一对带金扣的箭袖，右手是个护腕。顾非烟点头道：“你将那件蟒袍大帽子的黑色披风去过来。”

　　胡铁花换上了那件华贵的衣服，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帅的时候，又看了看一身白衣的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胡茬酸道：“怎么看你都还是像个送葬的。”顾非烟轻笑道：“那你们不就是黑白无常？五千两银子，多谢！”胡铁花拍拍楚留香，挤眉弄眼道：“人家开店也不容易，咱们熟人怎么也得提携提携她，是不是？”

　　楚留香付完银票，微笑道：“胡大侠若是愿意，可以将你的酒钱尽数拿来提携提携她。”顾非烟笑道：“看在如此你们大方的份上，我送一点礼品给本店头两位客人。”她对掌柜的说道：“将我昨日送来的面具拿来。”

　　胡铁花挑了个黑色镶紫边的，这个凤眼形状只遮得住眼睛，正好配他这身衣服，他才想拔掉旁边紫色的羽毛，顾非烟阻止道：“拔下去就不显得张扬了，你敢拔我就不给你了！”楚留香挑了个银色蝴蝶形状的，顾非烟笑道：“这个是卖给姑娘家的。”

　　她挑了一个银月的面具比划了一下，大小还算合适，塞给他道：“就是这个啦！”如果有一天她穿越回现代，好歹给这几个好朋友留点纪念品。楚留香戴在脸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合适，顾非烟绕着他转了一圈道：“这才是行走江湖、居家旅行的必备的装备嘛！”

　　楚留香笑道：“行走江湖、居家旅行必备的，难道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主角么？”顾非烟也笑道：“你着急了啊？我告诉你，你很快就会遇到新的事情了，你还记得那个叫张洁洁的姑娘么？”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胡铁花笑着问道：“你这只老臭虫，是不是又走桃花运了？”顾非烟点头道：“这江南的春天啊，桃花总是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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