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何谓拉住琉璃胳膊，低声道：“这是上古仙兽，又经过怨灵侵染，就算是我们五个人联手也打不过。这东海，我们过不去，这就是命。琉璃，我们到蓬莱是为了活得更好，但首先要保证的是活着。”
　　琉璃动了真怒，用力甩开何谓的手：“我一定要到蓬莱，不惜任何代价！你若拦我，就是我的敌人！”
　　琉璃快步往回走。
　　何谓吼道：“是因为你已经放不下他们了吧！”
　　琉璃脚步未停，亦未回头：“是！我羡慕这样心性高洁的人，一旦允诺，即使立场相左，也能舍命相救。以前我只在乎自己，因为我从没碰到这样的朋友。何谓，看看你眼中的愧疚，你真能保证今天的决定，你永不后悔？何谓，别骗自己！”
　　何谓双眼通红：“对，他们的确很好，我甚至不敢想象我逃跑那一刻孟星宇该有多失望。可即使这样，在他的命和你我的命之间，我也不会犹豫。琉璃，你若死了，百川君怎么办？”
　　琉璃脚步顿住，回头坚毅地看着何谓：“我为何要死？我不会死，我有太多不甘心！你以为我必须救他的原因只是舍不得他们死吗？你错了，是我想去蓬莱的心比谁都坚定，为此付出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不要这样看我，我的处境，你以为你看到的幻境就是全部吗？”
　　说完，头也不回。
　　孟星宇已然支持不住，巨鲸术法克他，他只能用剑术抵挡，区区半仙想要和怨灵化的上古仙兽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
　　琉璃绕着巨鲸周围偷袭，以缓解孟星宇压力：“撑住！堵上耳朵，攻击它双眼。”
　　孟星宇再次看到琉璃时，眼中有了一丝惊喜和欣慰：“谢谢你，琉璃。”
　　孟星宇依琉璃所言，御剑而上，在巨鲸头部飞行，寻找机会攻击它双眼。
　　琉璃边打边道：“你纵使不完全信任我们，但既答应护我们周全，就真的拼死去救了我和何谓。孟星宇，你值得朋友两字。不过，你不必太感动，我也不是完全为了你，三人之中你法力最高，我最耐打，若救不下你，我们三个都会死。我们说好的，要去蓬莱，琉璃决不食言。”
　　孟星宇顿时豪情万丈：“好！”
　　巨鲸智慧程度很高，看出二人用意，假意示弱，在孟星宇和琉璃攻击时，左鳍将孟星宇死死按在树上，右鳍将将缠住琉璃右手。
　　这是唯一的机会，孟星宇眼睛一亮，喊道：“琉璃，快，用你的左手释放仙气攻它双目！”
　　孟星宇通过幻境知晓琉璃左手使不出妖术，但可以释放仙气，只要力道足够，照样可重伤巨鲸双目。
　　此时琉璃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我，我使不出来。”
　　孟星宇来不及讶异，只见巨鲸将琉璃重重甩在地上后，准备将她压成肉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的无数黑色羽毛形成的羽箭射向巨鲸周身，使得它痛苦嘶吼。
　　何谓将孟星宇救出，背对着他：“孟星宇，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背后的孟星宇无声笑了：“你严重了，我们是伙伴，是我将你们拖了进来，自然要护你们周全。”
　　何谓心中一叹，这样的真心他如何能承受！
　　许是何谓激怒了巨鲸，它发狂了，不再用章法和策略对敌，一味用背鳍攻击何谓。
　　琉璃在远处喊道：“用刚刚的羽箭！”
　　何谓恨恨道：“这已经是我压箱底的招数了，你以为说使就使？”
　　琉璃心一沉，她看到二人已被巨鲸逼入绝境，倒地不支，眼看就要被巨鲸压死。
　　怎么办？琉璃心乱如麻，难道他们就要止步于此了吗？不，她要活着去蓬莱！
　　琉璃一咬牙，将自己魂体受伤处撕裂开来，运转周身所有仙气和妖气，从撕裂的魂体出源源溢出，形成结界挡在二人面前。两股巨大力量相冲，让她跪着的地面均已碎裂下陷，而巨鲸依然在下坠。
　　最终，巨鲸的鳍刺穿了结界和琉璃的身体，琉璃差点被它撕成两半！
　　一阵剧痛，琉璃五脏六腑皆遭到重创，鲜血流了一地！
　　何谓睚眦欲裂，长啸一声，竟从身后长出一对黑色翅膀，拿着赤焰剑一飞冲天，一股狠劲竟让他将巨鲸的鳍生生切断！
　　他抱着口吐鲜血的琉璃回到地面，恐惧至极：“琉璃，琉璃！你不是说你有太多的不甘心吗！琉璃！”
　　琉璃又吐了口血，强撑着咧嘴惨笑：“原来你的原身竟是乌鸦，怪不得你从不示人。”
　　说完，歪头昏死过去。
　　孟星宇急忙扶起琉璃用法术为她疗伤，同样惊痛：“琉璃，坚持住！”
　　巨鲸痛极，准备最后反攻。
　　就在这时，一叶和优昙赶到。
　　优昙看到琉璃身上插着巨鲸鳍，浑身是血，脏器都碎了，登时红了眼圈，恨极地对巨鲸使出“滴水成冰”的凝血之术，将巨鲸身体里的血液凝结成冰。
　　就算是重伤，巨鲸也是上古仙兽，优昙还是残缺鬼魂，是以这招只堪堪让巨鲸因血液循环不畅而行动迟缓。
　　一叶的神色已然处在暴风之眼，虽不动已有万钧之怒。他拿出佛珠，用了全身法力，使出了“万佛朝宗”。
　　天上金光云集，似是要将天空填满，然后这无数道金光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打在来不及反应的巨鲸身上。初时，巨鲸还有反抗之力，一刻钟之后就只能哀嚎连连。
　　一叶源源不断念着咒语，与巨鲸僵持，额头中央渐渐浮现出金色佛门卐字。
　　最终，巨鲸被这招打得灰飞烟灭。
　　一叶意识到，入世后，他的喜怒哀乐比以前更强烈，强烈到他可以坦然接受杀戮。
　　看到这一切的何谓彻底傻在当场，这哪里是人，人类根本无法拥有可以毁灭上古仙兽的力量！传说中，只有神魔额间才会有独特的印记。这一叶，到底是谁？
　　孟星宇大惊：“一叶，琉璃没气了！你快来看看！”
　　优昙大哭，不能自已。
　　一叶额间印记渐渐消失，他从菩提佛珠里拿出伤药，奔向已有死相的琉璃。
　　可琉璃身上的是血窟窿，五脏六腑皆伤，魂体伤再次崩裂，根本无法用药。
　　“她体质特殊，我刚刚想探入她的魂体查看她是否排斥我的法力，被她身体里的封印挡了回来。”
　　一叶没说的是，这次一探，他发现这封印之力似乎来自魔族。他并不是很惊讶，上次在幻境中，他隐约猜到琉璃和魔族有关系。
　　现在还哪管得了那么多，何谓急道：“死马当做活马医，你尽管试试，她都快死了！你学的佛法，法力没有属性，说不定真能普度众生。”
　　别无他法，一叶只能将自身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到琉璃的身体里。刚开始，一叶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他心猛然一慌，顾不上本身耗损过剧，冒着力竭而亡的风险，使用半神之力帮琉璃疗伤，希望能让她的身体自愈。还好，她的身体未出现排斥反应。
　　一天后，琉璃脱离生命危险，可身体状态十分糟糕。
　　众人围在琉璃身边，一直看护着她，见她终于脱离生命危险，松了口气。
　　何谓看了看伤兵满营的大家，又看着损耗多度，比琉璃好不了多少的一叶，心中感慨更深。互相舍命之后，哪怕是违心的，他也再不能抛下同伴。
　　想到这，何谓对孟星宇深深一揖，真心致歉：“昨日之祸全在我，是我对人类充满敌视和偏见，若我们能精诚御敌，未必是这个结果，我对不起大家。”
　　孟星宇正色道：“上古仙兽实力太强，我们没有默契，也不全然了解彼此，这件事大家都有责任。想要活下去是人之常情，你没用阴谋诡计，不曾卑鄙陷害，何错之有？”
　　何谓摇头：“若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遇到今日之境，哪怕是陌生人，也会挺身而出。我何谓做不到为陌生人牺牲，但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不信我会比不上区区人类！”
　　孟星宇抱拳一笑：“多谢何兄信任，也谢你肯冒死回来救我。”
　　何谓走到一叶身边，同样深深一揖：“谢谢你倾尽全力救治琉璃。我和琉璃能遇到这样的人族，是我们晦暗人生中莫大的幸运。”
　　一叶浅笑：“我们终于从鼎器上升到朋友，不易啊。”
　　何谓一噎。
　　一边的优昙掐腰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何谓，你挺贼啊，以前不会都是虚情假意吧？”
　　大家哈哈一笑。
　　何谓又道：“既然是真心结交的朋友，我就直言不讳了。一叶，你到底是谁，你是人类吗？”
　　一叶没有半分隐瞒，将自己身份和盘托出。
　　何谓退到两步，自己这辈子居然见到了半神，还跟半神成了朋友！
　　“你不必如此，半神只是法力高些的其他种族罢了。我既以人身入世，便是不想以神佛自居。”
　　孟星宇忽然想起一事：“琉璃体内封印是否就是她无法使出仙术的根由？”
　　一叶摇头：“她体内封印是为了保护她而设。至于仙术，应当是斩仙钉所致。”
　　何谓惊道：“三枚斩仙钉竟能封了仙脉？”
　　一叶叹息：“琉璃对自己够狠。”
　　何谓心一沉：“何解？”
　　“从幻境中的故事，我大概猜到了琉璃之后的事。她因仙妖之身受众妖魔鄙夷欺辱，那次受伤让她发现她的仙力被削弱，但仍能被察觉。所以她下了狠心，又去找了蟒赐等人，假意报仇，实际上是顺水推舟让他们再次对她使用斩仙钉。”
　　优昙倒吸口凉气：“为何？我做鬼游荡时见过被斩仙钉折磨致死的修仙弟子，非常痛苦，少说也要月余才能完全埋入体内，不再排斥，可疼痛确是时时伴随的。”
　　一叶深深看着昏迷的琉璃：“因她左半边身体里共有十六根斩仙钉，将她的仙力完全压制住。”
　　何谓脸色惨白：“你，你怎知她，她是故意的？”
　　孟星宇接到：“斩仙钉因为效用大又稀少很珍贵，蟒赐绝不可能有那么多，再说对付一般修仙之人用不了这么多。琉璃应该是用了激将法，让蟒赐找到更多的斩仙钉。你想想，琉璃不是笨蛋，如果不是有所图，这样的折磨，她有心躲，未必躲不掉。你要知道，斩仙钉一次最多也只能用三枚，经历后每次养伤还要月余，这样反复和漫长，若说不是有计划为之，实难相信。”
　　何谓靠在树上的身体颤抖不已，哽咽道：“原来是这样，就为了掩盖仙气，她怎能如此，这个笨蛋！怪不得她如此耐得住疼痛，身体里有那么多斩仙钉，怕是早就麻木了吧！”
　　一叶站起身来：“星宇，我给你护法，你将这些斩仙钉拔出，不然她没有自愈能力，性命不保。”
　　“拔斩仙钉是修仙必备课程，你放心，你就休息吧。”
　　一叶怜惜地看着琉璃：“拔钉过程不会比钉钉好多少，若她承受不住，立即停止，不可冒进。”
　　三人将孟星宇和琉璃围在中间，紧张等待。
　　拔钉过程果然异常痛苦，琉璃浑身都湿透了，伤口尽数崩裂，她将嘴唇咬破，呜呜低吼，双拳紧握，身体止不住地痉挛抽搐，甚至再度吐血。
　　在一边的优昙看着琉璃这般模样全完崩溃了，哭喊道：“停手吧，她受不住的！怎么会这样，琉璃怎么会遭遇这些！琉璃！”
　　九天，琉璃身体里的斩仙钉才被全部拔出，体内仙气流转自然，自愈能力增强，身体恢复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要快得多的多。
　　琉璃终于悠悠转醒，身体像被撕裂般疼痛，脏腑翻天覆地，特别是左半边滚烫的身子，里面像住了十几个打架的人一样，这感觉似曾相识。
　　她强行起身失败，摔倒在地，并无痛感，她抬眼看去，她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难道这就是鬼界？”
　　何谓冷笑：“你这么折腾自己也没把自己折腾进鬼界，还真是命硬。”
　　琉璃大喜：“我就知道，老娘最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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