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一个月后，琉璃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蟒赐的地盘。
　　山钢讥笑道：“呦，真来啦，不自量力！”
　　琉璃掐腰，为自己壮声势：“告诉你们，如果我打不过你们绝不是因为我爹法力不济，而是我年纪尚幼，你们以大欺小。”
　　“呦呦呦，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主。”
　　蟒赐不废话，直接拔出佩剑，指着琉璃。
　　琉璃吓一跳，缩了一缩：“你怎么还带兵器？”
　　蟒赐嗤道：“说明我想让着你，若真论法术，十个你也打不过我，我现在是用武术跟你打。”
　　琉璃一抱拳，便使出了“入木三分”，只学一个月，威力也不怎样，蟒赐轻易用剑将袭来的枝叶纷纷击落，然后愣住了。
　　“山钢，是我产生错觉了吗？她明明使的是妖术，怎么周身仙气强盛起来？”
　　山钢也不知道其中玄机，随口道：“你忘了，她是仙妖之身，没什么奇怪的。”
　　蟒赐冷笑：“果然是个杂种！”
　　随后，蟒赐剑法凌厉起来，琉璃疲于应付，周身被划出七八个口子。她也是有骨气的，硬声一声不吭。
　　蟒赐收剑，讽刺道：“我果真高估你了，还以为有什么不世之材，不过尔尔。刚刚在被我逼入绝境时，只要右手受制就任人宰割，你左手该不是使不出法力吧？”
　　琉璃在这些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左手使不出法力，每次一使用妖术，仙气就增强。她猜测是不是因为身体一半仙气一半妖气，互相牵制达到平衡，是以妖气流失仙气就增强，而她的左手是仙身部分。可惜这也只是猜测，妖界也没有仙术可供学习，无法证实她的想法。
　　琉璃硬声道：“一只手对付你足够了。”
　　“大言不惭！现在是你运气好，有魔族太子庇佑，等到哪一天失了这庇佑，你和你爹就是我的试刀石！”
　　百川是琉璃的命门，即使百川在魔族和妖族口中是叛徒、废物，在她心中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她决不允许有人侮辱和伤害他。
　　琉璃捡了根长枝，运功达到极致，仙气护体，急速向蟒赐攻去，蟒赐道了声可笑，一连挽出六个剑花护在身前，一声暴喝，将琉璃击飞。
　　山钢等人纷纷喝彩叫好，可他们再抬眼看蟒赐时，声音戛然而止。
　　琉璃不知何时出现在蟒赐身后，一根树枝斜架在蟒赐脖子上。因二人身高差的缘故，琉璃用力过猛，在蟒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迹顺着蟒赐的脖子顺着衣领流了下来。
　　琉璃得意忘形：“连我的幻术都看不出来，还说什么大话，想打败我爹，下辈子吧！哈哈！”
　　蟒赐眼中充满血丝，周身气息变冷，一个“移形换影”就来到琉璃身前，狠狠将她提起，掐住她的脖子。
　　琉璃大骇，使劲拍打蟒赐胳膊，如同螳臂当车，身量和气力与蟒赐相去甚远，脸色由白到青紫。
　　山钢忙劝道：“蟒赐，别冲动！”
　　蟒赐暴怒：“让开！杀一个有仙身之人何错之有！”
　　“是是是，但没必要赔上你的前程。她左右也在妖界，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让她生不如死。”
　　蟒赐松了手，琉璃摔倒地上，咳嗽不止。
　　蟒赐笑得诡异：“没错，生不如死才有意思！”
　　琉璃瞪着蟒赐，嗓音嘶哑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蟒赐一脚踩断琉璃的腿骨，一手制住她的右手，一手撕扯琉璃的衣服：“你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就该死！”
　　“啊！”琉璃痛呼惨叫，而后真的害怕起来，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琉璃读了十余年话本，模模糊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倍感屈辱，死命挣扎。
　　幻境外何谓眼眸充血，用力拍打琉璃，可琉璃就是醒不过来。何谓转过身去，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没有勇气再看。
　　其余三人心中像堵了大石一般，无能为力。
　　幻境中琉璃的衣服已被褪到肩膀，蟒赐邪恶地跨坐在她身上。
　　“你和你爹一样，都该死！从今日你就活着亲眼看着吧，看着今后妖魔两族是如何毁了你们的！”
　　今日的琉璃痛苦绝望到底，她彻底明白自己和父亲的处境，自此不再天真期盼，一夜间长大，对所有人充满仇视、防备和算计。
　　——既然所有人都要我和父亲死，我就杀了所有人！
　　“你们听着，胆敢伤害我爹和我者，我必杀之！啊啊啊啊啊！”
　　琉璃在怒极的情况下，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法力，这感觉就像是要爆体与这些人同归于尽一般，强烈地仙气从她的左手溢出，同样的妖气从她的右手发出！蟒赐等人被这两股强烈法力冲开。
　　山钢爬起来，惊道：“这是什么？”
　　蟒赐用法力结出屏障挡在面前，向山钢伸手：“快，将斩仙钉给我！”
　　山钢稍一犹豫，将三枚斩仙钉给了蟒赐。
　　琉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拉好衣服，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想要再使法术，却怎么也使不出来。
　　蟒赐拿了斩仙钉不由分说，立即将它们分别钉入琉璃左肩胛骨、臂弯和手腕，琉璃登时倒地痛苦呻|吟，被折磨得极惨。
　　斩仙钉有抑制仙术的功能，是专门为了折磨或刑讯仙族而发明的，一旦钉入，本人难以取出，时时刻刻都要承受锥心蚀骨的痛楚，使仙族闻之色变。
　　意外的是，琉璃居然因为疼醒了，从幻境中摆脱出来。
　　此时的琉璃不知是真是幻，眼神嗜血，狂暴起身攻击众人，不明就里的何谓一上前就让她在脸上抓出一道血痕。发狂的琉璃力气大增，几人同时去抓都被她打伤。
　　一叶忽然抱住琉璃：“琉璃，别怕！你现在有我们。”
　　琉璃又咬又踢，根本不受控制，一叶紧紧搂住她，一遍遍安抚，最终琉璃脱力昏迷。
　　琉璃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床边守着的是何谓。
　　“你感觉怎么样了？”
　　琉璃看着何谓脸上的血痕，回忆起发生的事，垂眸道：“对不起。”
　　何谓眼角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琉璃淡淡扯出个难看的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难过。没想到这么狼狈的场面被大家看到，真丢脸。”
　　何谓宁愿她哭她骂也不愿她将本心深藏，风轻云淡。
　　“琉璃，你二十多岁重伤，我救你那次和蟒赐他们有关吧？可我明明记得我救你的地方是在大榕树那里，你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琉璃闭目：“何谓，有些回忆太痛了，我不想说。我累了，想休息了。”
　　何谓心中低叹，默默离开。
　　第二日，大家恢复精神，继续赶路。
　　琉璃找到甲板上的一叶，看到他手背上自己的齿痕，心中竟浮起淡淡刺痛。
　　整理了情绪，她道：“我不喜欢别人同情我，特别是我的朋友。”
　　一叶似是全然忘记昨天事，开心笑道：“在你心中，已然将我们当做朋友，很好！”
　　琉璃一愣，是的，朋友。
　　她其实心肠很软，若有人真心待她，她虽不敢说全心全意去信任，但也必报以真心。可惜的是，她从未被善待过。而现在的善意让她不敢触碰，若是被“温柔乡”磨得戾气都没了，以后该如何存活？
　　琉璃看着一叶眼睛良久，平静道：“一叶，你不该对我这么好，这后果会很麻烦。我劝你，普度众生别用在我身上。”
　　一叶揶揄：“我确实逾矩了。可将我列入未来夫婿第三顺位的人，不是你吗？”
　　琉璃罕见红了脸，轻咳道：“偷听可不是一个佛门弟子该做的事。”
　　一叶的笑容很暖：“船就这么大，结界是我布的，想听不到也挺难的，我以为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琉璃确实是故意的，这段相处之中，她的心思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其实，也不必非得毁了一叶，得到他。一叶法力高深，又不嫌弃她是仙妖之身，若找他双修定能提高法力，也给自己找个靠山。
　　可现在，琉璃不想继续了，她本能觉得这件事很危险。
　　望着一叶如玉般的面容，琉璃有些呆了，忘记反驳。
　　就在这时，船身猛烈晃动起来。
　　一叶扶住琉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攻击我们的船，听动静，绝对不小。”
　　五人聚在一块警戒周围。
　　忽然从海里跳出一只与他们船身差不多大小的鲸鱼，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巨鲸仙，因被怨灵侵染，暴躁地攻击船身。
　　琉璃怪叫：“我靠，这五色石引来的都是什么怪物啊！这才第二天，我这小命是要交代在这了！”
　　一叶见优昙被吓得手足无措，急忙将定魂伞捡起给她罩上，护她周全。
　　这一举动，不知为何，琉璃心里不太舒服。
　　巨鲸一个甩尾竟将船身劈成两半！
　　这巨大力量让众人昏头转向，冲力之大将大家抛出十几米远，一叶和优昙被甩到东海那边，琉璃、何谓、孟星宇被甩到靠近海滨一侧。
　　孟星宇当机立断：“弃船，用浮木板游回岸上。一叶，优昙，你们自己小心，我们岸上汇合，从长计议！”
　　“好！”
　　因五色石在孟星宇身上，巨鲸对孟星宇三人紧追不舍。三人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拼命用法力和人力划水，一浪一浪地被颠来颠去。好在他们距离岸边不算太远，他们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后，连滚带爬终于上岸。
　　琉璃瘫在海滩上，与巨鲸叫骂：“怎么不追了？来呀，你个死鱼！”
　　巨鲸怒吼一声，居然上岸了！
　　琉璃傻眼：“哎呀我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不用当真。何谓，老孟，快跑！”
　　何谓呸了声：“真是个乌鸦嘴！”
　　孟星宇警示：“小心，这巨鲸会飞！”
　　“它姥姥的！鲸鱼怎么还会飞！跑啊！”
　　巨鲸腾空而来，时不时喷出一道水箭攻击三人，所到之处均被摧毁。
　　好在岸上没有结界场，三人可联手施展法力对付巨鲸。几十招后，三人所化法术被巨鲸几道水箭全部击落，幻术对它也毫无作用，三人好不狼狈。
　　巨鲸寻了三人力竭之时，飞身冲下，直奔琉璃。
　　琉璃只觉头上大片阴影落下，吓得一个激灵，召唤一只树藤将自己卷走。那巨鲸也是聪明，用背鳍割断树藤，一个甩尾向琉璃袭去！电光火石之间，琉璃反应慢了片刻，直接被巨大尾鳍拍到树上，直撞得树木都断了一排。琉璃腰剧痛，口吐鲜血摔在地上。
　　“琉璃！”
　　琉璃又吐了口血，喊道：“放心，没死呢。这东西好生厉害，与我们以往遇到的怪物都不一样。”
　　孟星宇拔出赤焰剑，为琉璃抵挡攻击：“这应是上古仙兽，切莫大意！”
　　琉璃何谓二人心中一凛，上古仙兽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区区幼妖，万万不是敌手，这可要遭！
　　说话间，孟星宇被水箭射伤多处，还在苦苦坚持。琉璃给自己使了“如沐春风”后，再次加入战局。三人久战不下，一叶和优昙迟迟不到，渐渐体力不支，而巨鲸只是受了轻伤。
　　琉璃趁隙将树枝化作密不透风的箭矢，射向巨鲸。巨鲸吃痛，一声怒吼，对琉璃使出了声呐攻击。琉璃耳膜出血，脑中嗡嗡作响，登时昏了过去。
　　孟星宇急忙用剑死死抵住巨鲸，免于琉璃死于它的双鳍之下。
　　何谓抱起琉璃滚出战圈，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安全地带。
　　几个弹指的功夫，琉璃就清醒了，她脑中巨响渐渐消去，一看周围顿觉不对：“巨鲸呢？老孟呢？”
　　何谓其实是想骗琉璃的，但他发现，以往满口谎言的他居然做不到了，是以只能沉默。
　　琉璃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让自己能正常思考：“是一叶和优昙来了联手将巨鲸打败了吗？”
　　何谓神色沉重，不敢抬头。
　　琉璃发觉有异，惊到：“老孟不会是死了吧？”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巨鲸的怒吼声。
　　琉璃总算明白过来，拔腿就要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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