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要不是怜她一身伤，何谓早就将她掐死了。
　　“原来你的原身是乌鸦，啊哈哈哈！还总说我乌鸦嘴，贼喊捉贼！”
　　何谓脸一黑：“你总有伤愈那天，你是不是想死在我手里？”
　　“乌鸦就乌鸦呗，好歹有翅膀可以飞，关键时刻能救命，多好，我想要还没有呢。”
　　何谓哼了一声，不接这话：“说吧，你和蟒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体内会有十六枚斩仙钉？”
　　琉璃怔住，感应身体气息，气得肉疼：“你们将我体内的斩仙钉都拔了？要知道我当初糟了多大罪才咬牙让那混蛋钉入！”
　　何谓眯眼：“你果然是故意的！哼，再不拔，你小命都没了！”
　　琉璃在何谓再三威逼下，大致讲了当年的事，和一叶所料差不多。琉璃被斩仙钉折磨的夜夜睡不着，只好想如何能低调生存下去的问题，她意识到仙身是个大阻碍，正好斩仙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伤愈之后，她假意意气用事，继续挑衅蟒赐，并和他打赌，若斩仙钉也奈何不了她，以后蟒赐不得在暗地里阴她。蟒赐不疑有他，乐得折磨琉璃，就这样，每次买或借两至三枚斩仙钉。琉璃每次休养一个月后，还会再去，直到发现仙气完全被封。
　　最后那次，琉璃身体承受到了极限，重伤濒死，是何谓救了她，也促成了她和何谓成为朋友。蟒赐见琉璃主要大穴都被制住，这么长时间仍活蹦乱跳，便失了耐心，不再和小人物计较浪费时间，自己专心修炼，并在妖界放出话去，要想成为自己人，必须与琉璃为敌。
　　“我只是装作不那么在意蓬莱，实际哪怕舍命我也要去，蓬莱对我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我真的很渴望和父亲离开，重新开始，活得像个人。”琉璃眼中浮现无限痛楚，“我这样的身份还长成这个模样无疑是雪上加霜，我真的恨那些想要凌辱我的人，但在妖界，我太无力了。”
　　何谓亲眼看见过，自己也经历过，他分外明白琉璃，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嗯，到了蓬莱，一切都会起来好的。”
　　琉璃点头。
　　“对了，你给我讲讲，你们是如何制服巨鲸的？”
　　何谓讲述那日情境，并讲了一叶是半神的事，讲完发现琉璃久久没能回神。
　　“你是不是也吓傻了？我们居然和半神成为了朋友，这可要好好把握，说不定将来有难，他就是个救命福星。”
　　琉璃倒是没表现出很诧异，只是一直走神：“这是他结的结界，这些话他都能听到。”
　　何谓不以为然：“他那样的人，即便听到了又怎样，还不是会帮我们。”
　　琉璃心不在焉地应和。
　　“你是不是累了？你伤太重，是需要多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何谓走后，琉璃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到第二天。
　　第二天，听说琉璃醒了，大家来看她。
　　琉璃精神好了很多：“一叶呢？这是哪啊？”
　　何谓答：“这是一叶法器菩提佛珠幻化出的空间。他损耗过剧，我们再过几日就要出海，他正抓紧时间恢复。虽然一叶法力比你强不是一点半点，但你恢复速度，我认为六界无人能及。”
　　琉璃不想谈论自己和一叶受伤的事，问了件正事：“船毁了，我们又受了伤，如何再度出海？”
　　孟星宇答：“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一叶的佛珠可以变化大小，我们乘坐它渡海。然后用法术掩盖五色石灵气，隐藏到佛珠最深处。至于其他怪物，优昙有个想法，可以一试，她说那些怪物无非是想觅食，不如我们将食物加些迷药泻药一类的全部扔下去，或是用年糕使用法术粘住它们的嘴等等方法。”
　　琉璃一笑：“这吃货的方法还真是别出心裁。行啊，优昙，你不仅法力高强，脑子也很灵活嘛。”
　　优昙喜滋滋的：“承让承让！”
　　何谓夸道：“你真别说，我这回算是见识了。优昙真的是随心所欲地施展纵水之术，她居然想到操纵巨鲸体内的血液。”
　　优昙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和巨鲸实力悬殊，实际对它造不成巨大伤害。这次幸运，要是遇到的石头怪，我一鬼身，连血都用不了。”
　　以血施展水系术法虽然是极端的想法，但优昙对法术悟性确实是灵活创新，运用自如。
　　琉璃可惜自己没看到，灵光一现：“哎，优昙，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法术有没有什么使用技巧？”
　　优昙志得意满道：“当然可以，你告诉我你木系法术的使用诀窍。”
　　琉璃说完，问道：“我法力不高，又不会人族的武术，枯枝树叶杀伤力小，单凭操纵它们遇到法力比我低的还好，遇到高的逃都逃不掉，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厉害的杀招？”
　　优昙是非常乐意的，她觉得自己终于被大家所需要了，别提多开心了，而且她再也不想看到她的朋友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样子，那太可怕了。
　　优昙专注想了想，很快道：“你可以试试控制种子，种子有摧枯拉朽的破坏力。你想办法将种子种到敌人身体里，然后使之在敌人的身体里迅速成长。等到法力大成后，还可以控制任一植物的生长速度，用爆发力一招制敌。”
　　琉璃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么短的时间竟能摸透木系法术要义，领悟力真让人望尘莫及。若我练成了，这招就叫‘枝繁叶茂’。”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琉璃还真是对种子苦练，通过法术控制它的成长速度。
　　何谓也来精神了：“你也帮我看看土系法术。”
　　“土系法术以岩石最为坚硬，但刚直易折，遇到以柔克刚的法术并不一定管用。你可以试试同时学习控制风沙，将两种法术合并，刚柔并济，可以使敌人石化和风化。”
　　何谓完全服了：“优昙，从今日开始，我对你刮目相看！以后这招就叫‘飞沙走石’。”
　　优昙能帮助大家开心极了。
　　孟星宇暗赞：修仙之人分两种，一种是像自己一般仙根仙缘深厚，法力威力大；另一种就是如优昙一般，有天赋和悟性，很显然，优昙的天资在人族里必定叫人仰望。
　　众人散去，琉璃去看望一叶。
　　看到虚弱的一叶，琉璃本就复杂的心更复杂了。
　　刚开始二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坐着，仿佛对方不存在。
　　终于一叶开了口：“我以为你是来感谢我的，看来不是。正好，正如你不想听安慰同情的话，我也不想听感激道谢的话。”
　　琉璃幽幽道：“一叶，没遇到你们之前，我从不知为何云泥之别。别看我厌恶自己的身份，可我从未自卑过，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必然应是骄傲的。”
　　“我们邀你们同行确实是有求于人，但至少也需要大家有共鸣的地方，你们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不必想的太复杂，我们只是被命运凑到一起，互相扶持的凡夫俗子。若认真计较，星宇属于半人半仙，优昙不人不鬼，和你们并无不同。”
　　琉璃自嘲道：“那是你们有俯瞰别人的资本，你和孟星宇可以在两族都受欢迎，而我和何谓正好相反。”
　　一叶眼眸中泛着光：“这些日子，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时可曾想到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并无。我们不属于任何派别，只是自己，六界不容我们，我们就踏破这六界，性情相投的就是我们的族人。”
　　琉璃大为动容，佛门弟子，不，一叶的通达、包容和眼界令人心折，对她的认知也造成了巨大冲撞，原来限制住她的并非身份，而是她的格局和胸怀。
　　她认真问道：“若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变成敌对的关系，你当如何？”
　　一叶不解：“为何大家总是假设未来，人为给自己设置困难？这问题要等那刻真正来临才能做出决断。你是因为身体内存在的魔法封印吗？”
　　琉璃愕然：“什么，我体内有这种东西？”
　　“你不知道？那时为了保护你而设的。”
　　琉璃断然道：“我不知道，我爹从未与我说过。”
　　“原来你养父是魔族，所以你才有此担心吗？”
　　琉璃倔强抬头：“知道我爹是魔族，你为何不告诉大家，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你想让大家知道那天，大家自然会知道。”一叶看着琉璃的眼睛，语气颇重，“我没有资格担心天下，若有一日我被逼迫面临那样的选择，我和大家一样，只是随心而已。半神和真正的神有天壤之别，我有的仅是半神之力，我没有神性，只有人性。”
　　琉璃忽然笑了，很纯粹，还有些释然：“一叶，你很好，当真很好。就为了你今天这一席话，我决定将你从我未来夫婿名单中划掉。”
　　这样的人，她不忍。
　　这段时间的试探，她能感觉得到，一叶待她有所不同，对于她的主动和放肆，一叶可以说是纵容。大多时候，一叶和一般凡人并无两样，不同的是，他是不能用手段得到或是毁掉的。现在她放弃，或许是怕一叶想要的更多，又或许是怕把一叶从云端拉入泥淖，带入她的世界，她不舍。
　　一叶噗嗤一笑：“怎的，又单方面决定放过我？如果真要划，你应看在何谓对你照顾的情分下饶了他。”
　　“嘿！”琉璃不满道，“我们是妖界的天作之合，除了我，还没人稀罕他呢！”
　　一叶笑得更深：“你们相互扶持，感情自然深重。你们看对方就像是照镜子，可你们从内心厌恶自己，何苦在一起互相折磨？”
　　琉璃怔忡，一叶懂她。呵，这更槽糕。
　　一叶继续调侃：“你也自信的可以，你怎就觉得我一定会同意？”
　　琉璃啊了声，尴尬道：“双修提升修为，话本说男子又不吃亏，你不愿意就算了。”
　　一叶忍住笑，打趣道：“我担心我们种族不同，反而损了修为。再有，万一生出个娃娃，这让我如何是好？”
　　琉璃吓得跳了起来：“什么什么？还会有娃娃！这可不行，我还是个娃娃呢！原来双修这样吓人，算了算了！”
　　“对吧，你还小，我又不是禽兽。如果你真想的话，等我成为你夫婿的第一顺位，我会好好考虑的。”
　　琉璃满脸涨红，喃喃道：“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祸害你。”
　　说完，拔腿就要逃走，太丢人了。
　　只听背后的一叶问道：“你相信缘分吗？”
　　琉璃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一叶：“我从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没有安全感的东西。”
　　一叶用他风神朗月的眼眸看着琉璃：“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不会经过你同意，它所酿出的果实就这样结在你心里。不必纠结自苦，等它来了，你自然会随心而动。”
　　琉璃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迷迷糊糊地走了。
　　琉璃走后，一叶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自语道：“我又何尝不知情爱会带来贪嗔痴，不该招惹，甚至该躲避。但，千万人中，我只在意你，又如何能逃得脱？也许这就你我的缘分。”
　　良久，一叶重重一叹，眼中浮现一抹痛色：“我的尘缘始终无法断绝，反而放不下的人越来越多。阿难师父，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又休息五日，众人按照原定计划出发。
　　头两天，他们缓慢行进，试探将食物扔入海中，果然有效，也再未吸引来什么上古巨兽。五人彻底放心，顺利航行，心情大好，一路上再无险阻。
　　唯一的小插曲是，这日何谓来看琉璃，琉璃看书太过专注，等发现何谓时本能将书卷藏于背后。
　　何谓猥琐笑道：“你藏了什么不该看的？”
　　琉璃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的书都是从一叶处借的，你觉得能有什么不该看的？”
　　何谓才不信，一把抢过书卷，发现是本佛门法术书。
　　“你要学佛门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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