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记

　　日光普照，遍地焦木，火势已得扑灭，忙碌了一晚上的人们都回到被窝里补精神。
　　除了遍体漆黑的鸟，围绕着浓重的血腥味扑腾，等待着血泊中的人停止挣扎，献出自己的脾脏。
　　这样看来，她是真的不再年轻了。杨岫还是支着琴，琴弦通红，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圣女的。“你老了。”他说。“你若只想杀我，何必要牵连旁人。”
　　那五毒圣女，竟还有力气，啐一口血水。 “呵呵...你可知你师父当年，是如何死的么？”她的笑声不再动听，更像生锈的铜铃，令人脊背发凉。“今日的你，远不及你师父半分！可我......依然能置他于死地，你可知为何？”
　　杨岫淡然：“他对你卸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圣女伸出手，艰难的向杨岫移动，他闭上眼，那画面实在不堪，“是爱，他太傻了，他爱我……”她不断呕出血水，一片又一片，你根本想不到一个人原来有这么多血，可那些血都太陈旧了，像眼泪浸泡着积年累月的思念、怨恨，时间久了，便成为她血管里猩红的液体。这是她孤独岁月里的唯一伴侣，可如今全部都在争相恐后地逃离她，她想留住它们，想重新站起来，可似乎她天生是注定遭受抛弃，人也好，青春年华也好，统统抽身而退，消磨了她枉然孤傲的资本。
　　杨岫放下手指：“你该闭嘴了。”
　　“爱之深.....恨之切！今日的你，与当年的我，又有何分别？”她手指在泥泞的地上胡乱抓挠，平日里保养精致的指甲，早已翻起了好几个，杨岫不懂她为什么还死死支撑。“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师父……也不过而而……”失血如此，她还有眼泪余留在眼睛里吗？“……若他……若他真心爱我，为什么……不肯离开长歌？”
　　杨岫五脏六腑迸碎似的剧痛，气脉紊乱，口腔里满是铁锈味。他压着眉头如同压制着他体内火药那根引线，不顾病体而强行运动的代价快将他燃烧殆尽了。
　　而杨岫如此珍重家师，如何能受得了这个女人平白玷污尊师名誉？他反驳：“你可知我师父为见你，自废武功，他本是长歌门最顶尖的弟子，四十多年功力一朝散尽是何感受！”语到激昂处，杨岫不顾喉中气血翻涌：“他一片冰心予你，致死都不准我埋怨你一句。你又凭什么，用你最糟糕的猜忌与私欲去检测他的真心！”
　　“你不配，你太不配了。”他口吻冰冷。
　　圣女面色惘然，她倒在血泊中，苦笑起来，是了，是真心，是真情，任何人间的真情，放在一颗猜忌的心面前，都卑微得可怕。
　　而笑声渐渐低下去，低到血色深处，低到杨岫觉得她终于已经死在那里，直到笑声在该停下的时候又突然变得沙哑尖锐：“……你又知道什么？你真的相信自己中了蛊毒么？那个女人把你骗来五毒，不过是想嫁祸于我！你根本不知道你那好师父干过什么好事……”
　　他看见一个血人爬起来，仿佛从墓地里走出来的尸体——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灰败下去，四肢抽搐着，手指呈现相当诡异的弯曲——她变得丑陋，龌龊，肌肤溃烂，大片大片变成僵紫，眼睛发红——天一教的炼尸秘术，她居然用在自己身上！“反正你也活不久了，不听我在黄泉路上与你细讲吧——！”她猛向杨岫扑去！
　　日光闪耀，骤然飞来寒芒一道，风驰电掣，如白蛇探首——
　　“呲啦——”刀锋截断步伐，锐利飞刃劈开那诡异人影，轻巧得如切酥糕。

　　杨岫侧步避开，污浊血水不过只溅在他脚边。圣女，若还能这样称呼她，着砍了头的身子也落下了。他缓缓舒了气，得以咳出最后一口乌血，才依靠着这把血琴缓缓坐下，素来净雅的白衫早已被血浆染得污浊。崖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鬓发散乱，他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宁静。
　　远处的山上，传来幡旗在风中幡动，马蹄踏碎沙石的声音。他似乎向着日光说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柳崖走到阳光下，刀锋滴血。杨岫放下武器，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欣喜，步履蹒跚的朝她走去，“太好了，那个毒妇说我不是蛊毒……咳咳……我想过了，我知道江南哪儿的院子最好，我……柳崖？”
　　他看见她重新举起刀，指向他，眼神比刀锋冰冷。
　　“下面的故事，我来说。”她独立血海之外，将一尊冷漠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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