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记

　　蟾宫寂寥，明月高悬。与祭坛不同，此刻药王谷四下无人，分外清静，巨木间的树屋和藤桥错落有致。虽说今日祭神大典，防卫松懈，可偌大山谷甚至没有一个守卫，两人不由得心生疑虑。
　　“或许圣女提前支走了人。”杨岫猜测。
　　“小心为妙。”柳崖的脖颈不堪重负，她摘下银冠银饰，按摩着饱受压迫的颈椎。
　　“奇怪。”杨岫在瓶瓶罐罐中翻找，“没有解药。”
　　“我去树屋上看看。”听得那脚踝上银镯敲击发响，不戴重刀，柳崖灵活得像只小鹿，随藤梯而上，须臾便消失在树冠里。杨岫走到室外，借火把光照，观察着头顶错综复杂的道路，浓茂的枝桠和云梯几乎阻挡了一切光芒落到地面，他心里有疑窦，可什么也望不清楚。月夜太静了，他们刚来时，没有听到一点声响，可此刻，杨岫隐约听到飕飕风声，速度很快，再一凝神，像是有数千只飞鸟，正朝他们而来。
　　不好！杨岫大骇，转身就跑： “柳崖！”他来不及择路，跟着头顶镯子的声响跑得飞快，“快下来！”
　　“有埋——”
　　一道人影落在他身后。杨岫脖颈一紧，四肢离地——他竟然被提起来了。“抓紧。”身子一横，七尺男儿竟稳稳落在柳崖怀中——她居然能抱着他在树林里疾驰。杨岫脑子也只空白了片刻，因为他又听到潺潺流水声，逐渐变得湍急惊人，像是水流猛烈撞击上石壁，一道又一道，气势磅礴，敲打在他的耳膜上，撞得他心惊胆跳。
　　月光终于又照亮了前路，水雾打湿两人的脸颊和头发。杨岫惊叫：
　　“是瀑布——！”
　　——柳崖纵身一跃。
　　杨岫呼吸凝滞，这一瞬像是过了千万年。他不敢往下细想，可抬头却看见两人头顶上方不过三尺，无数支飞箭划破夜空，密密麻麻，破风声撕裂了这月夜的静谧，若是不跳下来，只怕现在已被射成靶场里的标靶。而身后猛地一声巨响，药王谷爆炸了，强劲的气波击中两人，柳崖没承受住，杨岫被震飞出去。
　　她慌乱伸手去抓： “杨岫！”
　　“——砰！”水柱高溅，一切归复平静。

　　悬崖上方燃着熊熊烈火，有被烧焦的树木从崖上落下来，带着火焰照亮山壁，最后一头砸进山涧深处的水潭，冒起阵阵青烟。
　　大火惊动了五毒弟子，有人举着火把在崖边探查，他们望着幽深的崖底踌躇，用当地话焦虑的交谈。
　　“他们在说什么？”
　　“这里太深了，掉下去的人不可能还活着，而且悬崖那边是天一教的地盘，他们不能过去的。”
　　“所以一直有人监视我们？”
　　杨岫强抑胸膛中气血的翻涌，没有回应。他此刻无心与柳崖辩论，虽然二人除却浑身湿透外没什么伤，但刚才的情况，强用青霄飞羽于他身体状况而言，实属牵强了，“他们不会下来的，这溶洞有风声，也有流水，应该能通到另一头。”
　　好在杨岫及时发功，两人方能安稳降落在一处山阙之上，此处其实离崖沿不远，好在阙边有天然水帘，遮蔽了两人身影。水帘后徒然有个洞口，既然脚边是千尺山仞，那此刻洞穴是唯一的选择。柳崖不言，杨岫便只身前进，过了片刻，才听到她脚上银镯颤动的声音。他心中当然也有疑问，只是这疑问，与她心中的必然不同。
　　溶洞并不非常深，仅一炷香的功夫就走通了，出乎杨岫意料的是洞外相当开阔，竟有一个水草丰茂的山间平原。
　　天上玉盘散发着清亮的光芒，一个世外桃源呈现在二人眼前。这片幽闭山坳四周虽包揽于群峰，但并非没有出谷的道路。而苗地常年温暖湿润，皎白的柔光之下，竟然还开着大片花海，遍地青绿。几棵似是会结果的树簇拥在一角，长得并不高。溶洞里的水流在这块小平原上打了个旋儿，汇成一条小溪。真有一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舒爽，杨岫心境也随着眼前的美景开明许多：“你看看……”
　　却听到“扑通”一声，柳崖瘫倒在地。
　　“柳崖！”杨岫连忙扶起她，“怎么回事？”潮湿的衣料之下，她的身体有些发烫，拿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杨岫一阵惶恐。他轻轻摇晃柳崖，问她哪不舒服，可她似乎已没什么意识，目光涣散，脸色迷离，口中喃喃不知所云，胡乱撕扯着胸前的衣服，杨岫赶紧按住她。难道是发烧了？他心想，可柳崖身体向来很好。二人移动到干燥的地面，杨岫脱去她潮湿的外衫，一面小心不去触碰她的肌肤，一面担惊受怕，毕竟若柳崖此刻突然意识清醒，自己可能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命丧黄泉了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逐渐注意到隐约一股异香萦绕她的周身，追根溯源，竟然是柳崖胸前的玉坠散发的。杨岫当机立断，扯下玉坠扔入溪水里。怕余香难以消散，他又把她抬到风口处，可一面更怕她着了凉，杨岫只好用环住她，替她挡着风。
　　随着香气渐渐散去，柳崖的异态似乎也随之消停了些，她安静下来，双眼失神，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中，不知何时才会清醒。
　　杨岫不禁切齿：“这圣女真是个毒妇……”不晓得这是什么毒，对柳崖又有何影响，他取下柳崖头上的发簪，转身想去细看水里那玉坠，可刚走出几步，突闻身后草动，回首便长剑出鞘，寒光流转，发现剑锋所指竟是柳崖。
　　杨岫惊讶地放下剑，“你醒了？”他问，“你刚才……”

　　他看到柳崖在他面前脱去了上衣的内衬，她的丰满像兔子一样跳出来，他于此便失了声音。
　　他知道她没醒，他也清楚不该如此呆站着，无动于衷，又或许，是无动有衷，可他就是动不了。
　　潮湿的长发紧贴着□□的身体，更像勾勒边缘的墨色笔画，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无比惊艳的是她如此纤细的腰上却有着明显的线条。杨岫自诩风流，可他却不知道女孩子的身体不总是柔软得像棉似的，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贪婪，早已越界，可她却又是那么销魂迷人，脱去最后一层轻纱后如何叫他移得开目光？
　　他有些动摇，是否无视如此佳人，才是最大的罪过？杨岫知道柳崖是个女人，可他从没意识到她是一个这样成熟的女人。她刻板古怪，冷漠无趣，可剥开外壳，她的内里让人会误以为炙热多情——而如若不尝过滋味，又怎么能轻易否定？
　　他使劲甩甩头，“柳姑娘。”他以敬语叫她，希望能唤起柳崖的意识，而这当然是没用的，此刻几片不识情趣的云彩终于又揭开月色，照亮了两人，这一路来，月光已为两人填补过千万次空白。
　　柳崖□□着接受桂宫的馈赠，玉造似的躯体披上满身月华，竟有些泛光，杨岫想到他翻阅的西域书册，其中所描述的那些神女。
　　他几乎要跪倒她脚下了，他中了什么样的迷惑，他不清楚，但柳崖如此这般向他伸出手臂，要他拥自己入怀中时，他已不会拒绝。她先是伸手捂住他眼睛，像蛇一样缠住他。杨岫拉开她手，她便以腿作枷锁，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拉开他的衣襟。她轻啃他的肩骨，抬起头，舔舐杨岫的脖颈，撕咬喉结。最后唇瓣落在他的嘴角，炽热的吐息烧得杨岫近乎发狂。他拦住不怀好意一路往下的手，“柳姑娘。”杨岫再次试图警醒她，寻思这人到底从哪学来的这许多磨人招数？
　　柳崖挣脱了，她勾住他，在杨岫怀里转了个圈。她有些惩罚意味地咬他耳垂，朱唇开合，声音极轻，杨岫心猿意马，第二道才听清：“别看我……”
　　他这才发现零星有几道伤疤，散布在她身上，那是经年累月浴血奋战的见证。
　　杨岫脑海中快马飞花似的闪过新亭侯的刀光，他回过神来，分开两人：“你醒了？”
　　柳崖已经停下动作，还未完全清醒，她有些头疼，“我怎么了？”
　　杨岫速度极快的脱下外衫裹紧她：“你中毒了。”
　　“怎么会？”柳崖难以置信，她四处张望，又抬起手指凑在眼睛前面晃了晃，她有点惊诧：“我看不清楚东西。”
　　杨岫心里一动，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
　　“我没穿衣服。”
　　杨岫火速翻滚到五里开外的位置：“青天在上，我杨岫正人君子，若干了有损柳姑娘清誉之事，我杨岫天打雷劈！”
　　余音未落，他本能地一偏头，耳尖一凉，虽快得还来不及看清，但杨岫猜测是之前那根簪子从他耳边飞过去了，刚才那一瞬间带起的旋风锋利地几乎能划开一道口子。

　　“本来应该戳瞎你的眼珠子。”柳崖摇摇晃晃站起来，可没走几步，她又难以自持地栽倒下去。“别过来！”她恼羞成怒，“你最好跟我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崖的手伸进裙子里，直到腿根的位置，她拔出了藏在裙底的一柄短刀。
　　杨岫无奈，他放下青玉流，银指套拂过琴弦，撩起一段清律。
　　相知心法下，宫、商、角、徵、羽，少了杀意，多了柔情。一韵一动，若美珠滚落玉盘，如夏日窗棂上雨打，声声入耳，抚慰人心，湖面泛起涟漪，又逐渐恢复平静，柳崖终得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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