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

　　第二日，周婆子又去看周老二，见他已经没高烧了，正喝着参须汤呢，心里舒了一口气，又遣朱氏出去给自己弄一碗红糖水。
　　周婆子从袖口拿出个小布包：“老二，我知道你做货遇事了，这是二十五两，本来准备你成亲的时候就要给你，怎知当初你犟牛一般，现在还是给你了，你且拿着。”
　　周老二迷迷糊糊地没有反应过来，听得老娘已经知道他货有问题，以为是朱氏说的，见朱氏端着红糖水进来，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做什么和娘去哭诉，我还挺不过去了。成日嘴碎地不行。”
　　周婆子见他犟脾气就上来，骂道：“你这个犟种，我哪里是从她哪里知道，你老娘连你这点路数都看不懂，还配做你老娘吗？”
　　朱氏低头抹泪，给周婆子端了红糖水说道：“娘，你看二哥这个犟脾气，日日的不安生。”
　　周婆子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看他病着呢，就让让他吧。我们娘俩说一会话呢。”
　　朱氏瞧见了床头的布包，又听得婆婆难得和颜悦色一番，自然是答应出门去了。
　　周婆子看朱氏出门去了，复又转过头了和周老二问道：“昨日我去周立那边，说十月初七就有你第三批货的消息，树根那边你可有把握？”
　　周老二见老娘路数清楚，又见她已经问了周立，心里一软，就将昨日的事情合盘脱出。
　　只见越说，周婆子越是皱眉，及至说道还欠着钱三胖二十两银钱时，周婆子插嘴问道：“你这次做生意总共用了多少银钱？”
　　周老二晓得自家老娘是个有主意的，心里计算着：“此次成本总共是七十五两，昨日还了钱三胖十两，第三批进货用了四十五两。”
　　周婆子见数目不小，知道他必然是举债来做这趟生意：“你借了多少银钱。”
　　被周婆子这样一问，周老二骤然地红了脸，羞赧地说道：“就是问往日一起玩的弟兄们借了点银钱。”
　　“多少呢？可有三十两。老二。”
　　“娘，你且别问了。我自有数。”
　　周婆子估摸着应该周老二且外债还有三十两以上呢，心中盘算着，若是第三批货还能转圜，兴许老二家还能过得料，如果这第三批货也由问题，不就是有四十两的亏空吗？
　　周老二这里和周婆子一样的想法，虽然昨日叫周立去问，其实他直觉认为第三批货可能也有问题，前日和朱氏说起并没有道明，就是怕她怀着身孕还着急。自己心里发急才发病了。
　　周婆子也没多说什么，嘱咐周老二说道：“你也莫慌，还有我和你爹呢，这头出不了大事。”
　　周老二从小没靠过自己父母，如今见周婆子这么说，眼头不由一酸：“娘，我……”
　　周婆子见他如此，拿着帕子给他擦泪，自家就这个儿子最聪明，就是时运不济，没去考功名，媳妇娶得也一般，都没得着落，现在竟然是三个儿子中过的最差的。
　　“好好养着身子，我叫小瑜儿去把我养的母鸡给你们拿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娘，这个母鸡还是留着你和爹补身子吧，我还年轻，这点病伤不着什么的。”
　　周婆子往日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哪听得周老二推脱，已经是走到了屋门口叫上了小瑜儿：“你去把阿花逮了，让你娘今天炖个汤给你爹喝。”
　　小瑜儿朝着门里望了去，见自家爹点头，才欢快地跑去逮了鸡。
　　周婆子放心下来，转头又坐在床边和周老二说：“这些银钱你且收着，如果有事也别瞒着我和你爹，怕啥，还能过不下去不成。”
　　“好，谢谢爹娘。”周老二也不去碰包裹，想起最近家里的烦心事，“朱氏又有喜了，你得帮忙多照顾下。”
　　“自家孙儿，怎么能不照顾呢。”周婆子拿起已经晾凉的红糖水喝起来，“小瑜儿的事情，我已经和你爹说过了，任他郭家再有势力，我们是不去的，没得做小的受人欺辱。”
　　“谢谢娘。”周老二自然知道自己娘的泼辣能干劲，他三兄弟小时候家里光景还不好，自家娘硬生生地顶出一片天，哄得老爹做了秀才，自家也比同村的人滋润不少，“就怕里面有变故，昨日朱氏还和我说，小瑜儿连着哭了几日，说着不要去呢。”
　　“呸，”周婆子啐了一口，“如果小瑜儿都不愿意去，我看他们怎么逼迫我们，不然我们就去告状，看他们有什么能耐，我们也不是没得人，瞧着几分能耐也能抵的过去。”
　　周老二这下才听出味道来，看来自己娘有了后路：“都听娘的。”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子话，周婆子才离开，朱氏忙进来问道：“怎么了，二哥，娘说啥了。”
　　周老二指着那包袱：“别疑神疑鬼了，快把包袱收起来，里面统共二十五两，你拿了二十两出来待我病好了，我就给钱三胖送过去。”
　　朱氏打开包袱，就见得大元宝小元宝，她没见过元宝，只见过碎银子，不由地拿来摩挲一番：“这是娘给的？”
　　周老二闭眼休息着，鼻子里闷哼一声，就做答应。
　　“娘怎得忽然如此大方，以前可是一毛不拔的。”朱氏边说边打开樟木箱子，拿出一块布头来，把两个大元宝拿了出来，又将几个小元宝放进了她素日藏钱的地方。
　　“有钱你又说，没钱你又说，怎么不知道好歹。”
　　“没没，只是忽然有这么一大笔钱，我就问问罢。”朱氏见他又要发怒，干嘛住口，伸手探了周老二的额头，已然不烧了，才放心去杀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婆子给周老二拿了二十五两银钱的事情，昨日被要去老两口房里拿东西的方氏听到，心里顿时酸了起来。一下子小心眼起来，回屋见了周老三，鼻子不是鼻子嘴不嘴地讥讽一番。
　　周老三正搂着方璋逗他笑呢，这方璋比起周家其他的孙子辈一众长得又白又嫩，往日里都是周婆子贴了私房钱给他买了牛乳和羊乳喝，才生得如散财童子一般得俊，周老三又加之他出生后，自己涨了工钱，就如心肝肉儿地疼着。
　　见方氏一脸不满，连忙问道：“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了？”把方璋放在方氏的怀里。“璋儿，给你娘亲亲，帮爹问问你娘出了什么事。”
　　方璋到了方氏手里就咿咿呀呀起来，满脸堆着笑，方氏一下子心软了，亲疼了一番才说道：“你娘要给老二家二十五两银钱。”
　　周老三手里有余钱，知道自己二哥近年来做事辛苦却不赚钱，听方氏这么说，不由得笑了：“爹娘贴补二哥有啥，又不是帮外人，娘成日贴补你还少？”
　　方氏往日乖觉，有加之生的子女最多，周婆子私下里贴补自然是多，可那都是小钱，一日的三五个铜钱，哪比的上一下二十五两银钱。
　　“那也不能有二十五两，你说爹娘到底有多少银钱。”方氏撇了下嘴，抱着方璋哄着睡觉。
　　“爹娘的钱自然是他们的，我们惦记干嘛。”周老三也接话，方氏见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不愿意出头，心里暗恼，心中自然不平，只是他们兄弟三人关系都好，这男人不中用肯定不出头，老大肯定知道也不说，就是不知道大嫂知道后闹不闹。这二十五两若是三家平分，自家也能得了八两，让她去做个冤大头。
　　方氏心下计较了，嘴里甜甜说道：“知道了，哪里不知道你们周家兄弟情深。我们娘几个就吃点苦头吧。”
　　周老三听了笑道，捏了下她的鼻头笑道：“娶了你，才有这么多孩儿，我怎么能苦了你。”
　　方氏羞赧地回过身去：“方璋还醒着呢。”
　　周老三一瞧方氏怀中的方璋，正睁大眼睛看着爹娘，也不哭闹，心中欢喜：“将来我们方璋也要向方珈一样考个功名回来。”
　　方璋见自家爹用手指逗弄自己，伸出光秃秃地牙龈咬了一口，惹得周老三和方氏哈哈大笑。
　　周老三忽想起一事，转头问方氏：“最近几日郭家还来过吗？”
　　“你这个人，他们来人我还不告诉你。最近几日太平着呢，不是说爹和娘都不肯么，他们也想着别的办法吧。”
　　周老三点点头：“最近我是听得郭家请了三清观的余力道长去家里做法事来着，已经连着做了三日了，说是还要做四日，才知道这小少爷是不是能好。”
　　“这连做七日的法事，还好不了？”方氏熟练地掂着方璋，方璋已然睡着了，“郭家还真是有钱，这请余力道长得话多少钱呢。”
　　“如果方璋有事，你多少钱不肯给他治？”周老三才说了一句，就被方氏呸了两口。
　　“你是做人家爹的吗？他现在才几个月，你就想着他不好？”
　　周老三忙道：“瞧我这个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完拉着方氏手讨饶起来。
　　“榆哥，郭家这么大的家业，如果小瑜儿真的去他家了，指不定能得了多少好处。”方氏转换话头，“不过我家是不能去让小瑜儿做什么平妻的。”
　　“莫说我爹娘不肯，小瑜儿是我侄女，我看着长大，我也不会让她去的。”
　　方氏表面应声，心里却是艳羡郭家的家业，想着以后自家的琼儿瑞儿要去这等人家享富贵，自己也做个正经的富贵丈母娘。
　　一夜无话，第二日方氏就借了由头去镇上找了彭氏，先说家里艰苦，自方璋出生后，自家就过得艰难，就想着问大嫂家借点银子使使。
　　彭氏心里百般不愿意，自家男人虽然钱赚的不少，大半孝敬了乡下的公婆，自己过得清苦，又供着读书，手上也没余钱。
　　方氏自然知道她，于是拐弯抹角地说到了周婆子给周老二家二十五两的事。
　　彭氏心里冷哼，这老太婆惯常做戏，表面上看着照顾老大老三家，没想到实际最疼老二家，这二十五两里怕是自家出的银子最多。
　　又想着老二家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必然要去闹一闹，拿回自己的钱，才能心安。
　　方氏见彭氏这样，心里大快，也不多说，就回家了等着彭氏来闹一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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