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

　　第二日香玉便向郝妈妈提了一句，又过几日，郝妈妈就来说人进来了，问在哪儿看。香玉安排在点墨堂，一面换衣服一面叹道：“提的突然，也算利索了，只是刘妈妈来了，非把她比的不够看不可。”木槿急着去请人，胡答应了两声出去了。
　　一会儿，云白、佳月都来了，香玉忙令米姜把人带到院子里。
　　几个人正好好地看着，云白忽然笑道：“玉姐儿快来，瞧这一个。”香玉本来正检讨自己是不是不太会看人，一直独在廊下坐着，只让木槿替她看，听叫她忙过去，云白把着一个穿着打扮皆优于左右的半大丫头道：“你瞧瞧好不好，找着喜茵的妹妹了。”佳月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拍手笑道：“虽比不得咱们陈大姐儿，很仿佛了。”香玉倒看不太来，只觉有几分面善。问她叫什么，那丫头很没名堂地脖子一梗，得意道：“兰玉。”
　　云白冷了脸，松开手道：“姐姐问你话，你就这么白搭腔，连人也不会叫？哪里买来的，倒不怕砸了招牌，规矩都没教吗？”佳月也觉扫兴，又想着这兰玉像着人怎么好留在手底下使唤，岂不平白得罪陈嫂子？便指着挑好的两个道：“我只要这两个，我那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香玉便笑着把人送出了院门，云白也挑了一个圆脸叫百芳的、一个容长脸叫金铃的，回去了。木槿转来转去地选了五个，香玉问了一遍名字统共也没记住，索性改了叫小怡、小尔、小珊、小姒、小梧。
　　又替文梅选了两个平平常常的，便叫来郝妈妈把其余的另行安排，哪缺补哪，只独指着那兰玉道：“其余的都好说，宁肯先留下一旁学着，别让人少了不好看。独一个，这位别留下就是了。”郝妈妈缘由也不问，攥着兰玉道：“我糊涂了，没注意到，姑娘的话我知道了。”说着带人出去了，兰玉似是被云白“砸招牌”的话镇住了，极为乖巧，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其余的也是噤若寒蝉，行完礼一顺队跟着郝妈妈出去了。
　　等几个新进来的适应了一日，香玉就召集起来给她们讲规矩，见木槿也要听，笑骂道：“作什么怪？你还用学规矩？”木槿听了正色道：“一处一套章法，少不得要学。”香玉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从前学过没学过，学的是什么，都不论，只听我的。从早上说起，老夫人是卯时起身，那之前，不许你们到老夫人歇息的东厢去，要打水、要端早食，都绕路走。等大丫环服侍老夫人起身了，守夜的退出来叫你们进去，再端了水进去，站在院子里还要等，等姐姐们叫，方可进屋子，都是知道眼低手高的，进了屋别乱打量，也就是了。白日里，茶房时时都要有一个二等两个三等两个婆子候着，姐姐有事叫一声，脚下要快，夜里上夜的，老夫人是不要人睡脚踏的，歇在窄榻上舒服些，万不许睡实了，老夫人夜里若咳嗽了、说梦话了、翻身频繁了，都要留神，第二日要告诉“玉”字的姐姐。有什么事只许找姐姐们，若谁冲头冲脑地去找刘妈妈现眼，我是万万不依的。”
　　说一半，抿一口茶水才又道：“这是大规矩，小处的讲究，遇着了，我告诉你，日常自己也要处处留心，多学着些。再有，你们是老夫人院儿里的，有几分脸面，出去了人人都捧着，不许你们张狂，我知道你们，素来和妈妈们不对盘，两军对垒一般，旁的容你们慢慢地改，若有人敢在刘妈妈、郝妈妈、管事妈妈、小姐少爷的奶母跟前挺腰摆谱，给我仔细些。咱们府里也算松散了，老夫人夫人们又都是宽和慈爱的，这点子规矩都不守，可说不过去。”
　　说着话见小珊驼背塌腰地坐着，蹙眉道：“坐没个坐相，难不难看？也罢了，府里向来新进来的是学三天的规矩就要上手，我倒因为年纪小学了五天，在你们面前也说不响嘴。让你们扎扎实实学上一个月，也算是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没有差让你们当。”
　　正要让她们都下去，突又想起一遭，现学现卖道：“老夫人有了春秋，愿意看见花团锦簇的，都别穿的太素净。行了，都下去吧，先让...”想说木槿，木槿实在太忙了，想说露珠，到底是厨上的，自己也是个半吊子，米姜本身也欠乎，只得将木槿手上的事先略分一分了，想着无奈道：“先让木槿教教你们，站怎么站，坐怎么坐，走怎么走，礼怎么行。都下去吧，让露珠给你们分地方住。”
　　等人都下去了，自己也回去费劲巴拉地造册去了。她一个人，又要写，又要查验，又要收回到箱子里，两头跑，写了两页，就头晕眼花了，索性跪着趴在箱笼上写字，不用蹲下起来蹲下起来了，方好些。
　　木槿至晚饭的时候方回来，见她这样很是愧疚，香玉自己却觉着方便得趣，半天才劝好了木槿。
　　吃饭的时候，人一静下来，又想起了那个没名堂的兰玉来，心恨她分明好似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又恼恨自己年岁本就小，个头偏也不长，生了两场病，人也憔悴得很。复又思忖自己才十一岁，翻过年去十二，老夫人再看重，要升一等也得等十五、六了再说，行事倒该收敛些——近来为了立规矩，多少有些张狂过了，只等年底二夫人进了府，便可好好地沉寂沉寂，别叫人看笑话才是。
　　木槿见她想心事，也没敢和她搭话，等到了点了，各自也就歇下了。
　　许夫人挑准了十一月十七日搬动，十七日一大早，有小丫头进来四处传二夫人的话，说“狼烟动地的，且要收拾呢，姑娘们都别过来了，明儿再见面吧。”
　　香玉深知二夫人这话不是虚客气，她们此时去了，二夫人倒要腾挪出地方来见她们，没的添乱。因此依言，第二日领了众人向二夫人的芝馥院去了。二夫人正闲闲地同文竹说着话，香玉低着头飞快地撇了一眼，见屋内陈设竟一点儿也不像新迁入的，心里记下了要向文梅讨教讨教二夫人是怎么个搬法。
　　二夫人许氏，因与云白、佳月等都是熟脸，自然一眼认出了温香玉，见她穿着照柿小袄，牙白色的下裙，弱质纤纤的，倒看不出有多出众，便笑着开口道：“这是香玉吧，常听文柳说起你。”许夫人的目光刀剑一般，换做别人早被刺得心慌胆战了，香玉倒因为老被于夫人这么瞪视早麻木了，比别人强些。听见文柳的名字才略愣了愣，半晌才忙行一礼。
　　许夫人又嘱托了几句一切如旧，只做自己的差事，不用过来点卯，便让众人下去了。香玉早听说许夫人是个极爽利活泼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这位不知为何对香玉似乎有些瞧不上眼——因她早已打定了主意每日只在屋里做针线，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等回去了，便交代木槿继续带着那几个学规矩，自己每日只关在房里造册，等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她这里整整一大箱子的册录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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