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倾城赋

　　夜色沉沉，整个焰村似乎都陷入沉睡，只有寥寥灯火闪烁，如夜幕中点缀的星子。

　　林落笙吹灭烛火，借着窗外清冷的月色，熟练地为陆莳泽整理着衣裳。陆莳泽一袭黑衣着身，长发绾起，少了白日里的温文儒雅，代之以一身冷冽与锐气。

　　“可否不去？太危险了。”林落笙替陆莳泽理着腰带，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道。

　　“这秦昀不知带了多少人，一旦他进入这里，不只是我们，焰族全族都会有危险。”陆莳泽低头望着她，沉声道，“此行我只带了元九一人，让他孤身前去打探，我不放心。”

　　林落笙垂眸，不再多说。

　　元九对陆莳泽来说，不仅仅是贴身护卫这么简单。陆莳泽的身手她很清楚，并不在元九之下，可这样的他从不外露自己的武功，只让元九跟随，保护自己。故外人都以为霁庄庄主陆莳泽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商人。

　　霁庄的丫鬟小厮们都看得出来，陆莳泽从不把元九当下人来看待，元九的吃穿用度也与陆莳泽无异，因两人过于亲密，当年的霁庄甚至还传出了奇怪的传闻。

　　待这身夜行衣穿戴完毕，她拿起桌上的佩剑，欲递给他，腰却猛地被人大力一揽，头直接撞在了陆莳泽的胸膛上，那股淡淡的不可名状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莳泽将头搁在她的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林落笙身子一僵，但并未拒绝，反用双臂环抱住他，慢慢将脸贴了上去。

　　谁也不愿开口，两人只在黑暗中拥抱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外传来细小的动静。
　　是元九发出的信号。

　　陆莳泽终于放开手，深深凝视着她，嘱咐道：“我很快回来，你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见林落笙点头应下，他才接过剑转身去开了门。元九站在门外，向陆莳泽躬身行礼道：“十爷，时辰到了。”

　　陆莳泽“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提步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元九却还留在原地，安慰林落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十爷周全。”话毕，也欲离去。
　　“哥哥！”林落笙喊住他。

　　自从青城重逢，这是林落笙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唤元九。弃了“元初”的身份，她与元九之间，总似隔着一层什么。可当年在霁庄时元九曾给于她的关怀，一度抚慰了失去姨娘后无所寄托的她，在她心里，元九便是她的哥哥。

　　“你也小心些。”

　　元九的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只重重地“嗯”了一声，便去追赶陆莳泽的脚步。

　　林落笙心中担忧，便也没了安心就寝的心思。只将头枕在椅背上，闭着眼小憩。夜更深了，白日里销声匿迹的虫鸣在此时分外清晰，此起彼伏，肆无忌惮。她竟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过来。”

　　她幽幽地睁开眼，双眸空洞、迷茫，似被什么抽去了魂灵。

　　“过来”

　　又是那空灵的一声呼唤。

　　林落笙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推开门，往西南方行去。焰村已鲜有灯火，她独自穿过那悠长又漆黑的村道，似乎忘记了恐怖，只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穿过村落，她沿着山路拾阶而上，一步步毫无犹豫，似有一双无形之手引领着她。山路好像也不再崎岖，她走得分外平稳，双目直视前方，却涣散无神。

　　走过一片山林，眼前蓦地豁然开朗，却令人毛骨悚然。一个个森然的墓碑林立，月光照耀下，碑上的姓名分外清晰，夜风吹过，杂草拂动，投下斑驳可怖的鬼影，“呼呼”的声响渗人得很。

　　可一向怕鬼的林落笙却好似变了心性，她淡然如水，面色如常，就那么穿了过去。墓地后，又是一片密林，她未曾停下脚步，又如刚才一般往里闯。

　　“等等！”

　　林落笙身子猛然一颤，似有什么利刃劈开眼前的迷障，她的双目霎时变得清明。她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身处之处，不知所以然。

　　“你来了，时夫人。”

　　她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暗处走出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搀扶着另一个，被搀扶的女子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两腿可以行走但却有些无力。

　　这两人林落笙都认得，那是格依和棠秋。

　　棠秋苏醒的事，白日里她便知道了，只是没有理由不好去相见，反而惹人怀疑。可此时她俩为何在此，她又为何会走到此处。

　　“时夫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才来这儿的？”棠秋一眼看出林落笙的疑惑，她笑道：“那便没有错了，夫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话毕，她示意格依将她扶到就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而后，对格依说了什么。格依在棠秋和林落笙间看了几眼，蹙眉欲言又止，转身乖乖避开了。

　　“白日里我便听说棠秋姑娘醒了，没有去看望，也请姑娘不要见怪。”林落笙心中疑惑重重，便只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棠秋唇角一勾，似乎并不想与林落笙周旋：“时......不，应该是林姑娘，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落笙眸中的笑意淡了：“看来族长是已经将我的事悉数与姑娘说了呀，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拐弯抹角，落笙一直很想问，一年前，那个人得手了吗？”

　　“没有。”她干脆利落地答道。

　　听得这话，林落笙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虽说之前她便已经知道，秦昀得手的几率小之又小，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并未得到印证，便不是能完全肯定的事。

　　“一年前，他以族人性命威胁族长交出那样东西，可族长对此一无所知。他便将族人困在一个屋里七天，只供之以少量水食，扬言只要族长不松口，他便每日杀七个族人......”

　　说这话时，棠秋并未流露出丝毫苦痛，似在描述一个与她全然无关的故事，可这个故事却听得林落笙心惊肉跳。

　　“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啊。”棠秋冷笑一声，“族长没有办法，可如果假意欺骗他们，必然瞒不了多久，惹恼了他，到时候焰族所有族人都将性命难保。”

　　林落笙无法想象，那么多族在是同一个地方被困了三天，他们腹中饥饿不说，还时时刻刻心惊胆战，唯恐下一个被拉去杀死的人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她在清楚不过，怪不得那些年幼的孩子会对这段往事如此排斥。

　　“那他为何后来放过了焰族？是你救了他们？”

　　“救？”棠秋露出嘲讽的神色，“就是我害了他们，哪来什么救不救的。焰族四十几个族人的性命，我早已偿不清了。”

　　看来正如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棠秋向秦昀吐露了焰族的所在，才令秦昀挟持了整个焰族逼族长交出当年尹桐君藏在这里的东西。只是，棠秋不知做了什么，才让秦昀罢了手。林落笙有些不敢去想，面对秦昀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令他在那时决定罢休呢。

　　“林姑娘，再过一炷香的时间，雨蓝花便要开了。”棠秋突然道。

　　又是雨蓝花，婆婆，宁娜，现在又是棠秋，她觉得焰族所有人都在跟她说雨蓝花的事。可雨蓝花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年的尹桐君在这花上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方才我好似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然后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此处。听说林子后便是禁地，雨蓝花就在那里，是吗？”

　　虽说从住处一路走来，她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可却不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她清晰地听见那一声声“过来”，只是手脚有些不受控制罢了。

　　“姑娘只需进去，待明日破晓，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棠秋也不多说，她突然支起身子，吃力地想要站起来。林落笙顺势去扶，却被她阻拦。

　　“棠秋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可还是想代替族人谢谢姑娘。”她突然弯下身，向林落笙行了一个大礼，“焰族的未来便拜托给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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