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诶，廉贞星君已经走了吗？”
　　锦觅抱着两坛桂花酒回来，殿中已不见廉贞的踪影，润玉正独自整理着簌离留下的旧物。
　　润玉听到响动，迅速地将一卷图纸收入袖中，回首对锦觅道，“旭凤如今禁足在栖梧宫，他的担子就全落到了天将府的五位星君头上，廉贞星君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锦觅“哦”了声，将酒坛放下，“既然都已经搬来了，那这酒就都送给小鱼仙倌你了。”
　　她坐下道：“我也听说凤凰被天帝陛下软禁了，本来想去探望他的，不过临秀姨让我别去，爹爹也说我不该去栖梧宫走动。既然他们都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那只能等凤凰解禁了再拜托他帮我查查杀害肉肉的凶手了。”
　　见润玉眼中疑惑，锦觅解释道：“肉肉是我的挚友，千年前，她为了救我被穷奇杀害，后来，我去人间历劫时，又遇上了她的转世羌活。可在人间的时候，有一个黑衣人要杀我，那人一见穗禾公主护着我，便收手了。早先我还以为是景侯派来的人，哦，景侯就是穗禾公主在人间的爹爹，也是凤凰的对头。但后来，穗禾公主和凤凰一块儿出征，再遇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他拿了一支箭射我，羌活替我挡了，我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箭，被那箭伤到，会魂飞魄散的，那个黑衣人铁定不是凡人。”
　　润玉眼波流转，分析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物，与觅儿你口中杀害你朋友的那支箭十分相似。”
　　锦觅急忙追问道：“是什么？”
　　“灭灵箭。”
　　察觉到锦觅似是没有听说过此物，润玉讲解道：“魔界曾有一族名叫灭灵族，灭灵族之人都有一种天赋，他们的骨血可锻造一种神兵，弑神杀魔，沾之即死。我……我的一位长辈便是死在灭灵箭下，不过，灭灵一族早些年就已经被灭，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锦觅困惑道：“可是我与那灭灵族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何要杀我呢？”
　　润玉道：“箭，只是凶器，要杀人的从来不是箭本身，而是那想要射出灭灵箭的人。”
　　锦觅接着问道：“那是谁要杀我？”
　　除了天后，还能有谁呢？
　　润玉猜到了答案，但他并没有告诉锦觅真相，反而道：“觅儿若信得过我，不妨将此事交给我吧，我会帮你讨一个公道，也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小鱼仙倌，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你若有了线索，可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能瞒着我。我要亲手为肉肉报仇！”锦觅郑重道。
　　她转而想起一事，征询润玉道：“月下仙人的寿辰在即，小鱼仙倌，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去姻缘府贺寿啊？”
　　润玉拒绝道：“我近日不便出门，觅儿，你不妨找邝露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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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禾一回到天上，拜见完了天后，便跑去省经阁翻找典籍。
　　省经阁原本只是先天帝的一处书房，历经两代天帝，几乎将琅嬛阁中的典籍全搬来了省经阁，成了天家皇子们启蒙读书的地方。
　　不过，如今的天帝太微似乎格外喜欢待在省经阁，偶尔商议政事，接见重臣都会安排在此处。
　　碍于天后荼姚不怎么喜欢这地方，穗禾来省经阁的次数屈指可数，面对浩如烟海的经卷，她全无头绪。
　　这里这么多卷轴，该从何找起呢？
　　穗禾行到记载上古诸神事迹的架子旁，一卷一卷翻找着……
　　嬴政到底是谁？
　　他为何会生得与润玉一模一样？是变幻出的容貌，还是他本就生得如此？
　　他对她如此了解，还颇擅梦魇之术……
　　穗禾翻弄简牍的手一顿，她骤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曾经拿着她杀害父王的旧梦来威胁过她的……
　　魇兽！
　　穗禾一惊，手中的竹简不慎滑落，掉到了地上。
　　“谁在那里？”
　　穗禾听出是天帝太微的声音，忙捡起竹简，转了出去，行礼道：“穗禾拜见天帝陛下。”
　　“哦，是穗禾啊。”太微扫了一眼穗禾手中握着的竹简，“《上古卷·神魔录》？怎么突然对这书感起兴趣来了？”
　　穗禾斟酌着道：“启禀陛下，穗禾此番在人间之时，遇到了一只魔物，一时好奇便想来查查它的来历。”
　　“魔物？”太微踱了两步，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样的魔物，你不妨说来听听，本座或许知晓一二。”
　　“它……”穗禾敛眸道，“穗禾无能，无法瞧出魔物的真身，它似乎精通梦魇之术，可在人的梦中来去自如，杀人于无形。”
　　太微沉思了一会儿道：“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本座想起了魇魔，不过……”
　　太微略顿了顿，接着道：“不过，魇魔早被上古诸神封印了。”
　　“会不会是那魔头破开了封印……”
　　太微立马摇了摇头，否决道：“不可能。你可知，封印魇魔的容器是什么？”
　　穗禾垂首道：“穗禾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太微道：“是北冥君自己。”
　　“北冥君？”穗禾一怔，只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她沉吟了会儿，才恍然想起当初在魔界偷听穷奇与固城王的对话，这被称为北冥君的上古大神曾是东皇太一的帝师，连杀之不死的穷奇都十分忌惮他。
　　太微侧目道：“看来你听说过北冥君。”
　　他随即感叹道：“不容易啊，如今天界还知晓这么号人物的，屈指可数。
　　“本座也是听先帝偶然提及才知，当初黄河泛滥，魇魔为祸，帝俊可惩治得了义子河伯，却无法消灭无形无态的魇魔，魇魔根植人心，杀之不尽。后来，太一上位，帝师北冥君为其解忧，以自身为容器封印了魇魔，才除了这个大患。”
　　穗禾心中不由生起疑惑，“若说以自身为容器封印魔物，其他上古诸神也可，为何要等到北冥君出手，才能封印住魇魔？”
　　太微笑了笑，似乎觉得穗禾的问题过于天真，但他已经有数千年没有为人师了，也乐得解答小辈们的一些疑惑。
　　当年，也是在这里，一身耀眼锦衣，明丽飞扬的少女闯了进来，颐指气使地问他，“喂，你是这里看守的小童吗？”
　　太微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解答道：“爱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生净土。但凡心中有一丁点儿弱点，魇魔便可勘破，纵是帝俊再生，也未必能保证心无所念。但北冥君不同，他孑然一身，辅佐太一之前，已修炼近圣，道心澄澈，无情无爱，便是魇魔也钻不出一丝空子。”
　　穗禾听罢，却是不信，嬴政的话言犹在耳，“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所不能的存在……”北冥君再是强大，也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然她又如何会遇上那头魇兽呢？
　　无情无欲的北冥君也生了心魔了吧？
　　数十万年了，没想到那魇魔竟已强大到能化出形体了。
　　可润玉为什么会养着那样一只魔物呢？
　　穗禾心中思绪百转，太微那头却不曾注意到她的神游天外，出言鼓励她多来省经阁走动走动。
　　“你喜欢看书，这是好事，将来也好辅佐旭凤。可惜，旭凤那小子一心舞刀弄枪的，没花半点心思在读书上，实是气煞本座。”
　　太微叹了口气，望向穗禾，继而道：“本座自来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在本座心中，你早已是火神正妃的不二人选，至于……旭凤和锦觅的事，你放心，本座不会允的。当年先帝糊涂，违背旧约，差点使鸟族离心，只要本座活着一日，便不会让旭凤重蹈覆辙，旭凤的正妃只能是凤皇一脉所出。”
　　穗禾不好明着反驳天帝，只能谢了恩。
　　她出了省经阁，便隐了身形，往璇玑宫而去。
　　穗禾立在七政殿门口，却有些害怕推开那扇门。
　　然而，门从里面打开了。
　　润玉站在穗禾面前，咫尺之遥望着她，“怎么不进来？”
　　润玉的视线过于炽热，穗禾撇开目光，直截了当地问道：“魇兽可还在你身边？”
　　润玉将穗禾拉了进来，“不在，它去人间了，你应该已经见过它了。”
　　对于润玉轻描淡写的态度，穗禾突然很是生气，她提高了声音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养了只什么样的怪物？它有多可怕？”
　　面对穗禾的兴师问罪，润玉蹙了蹙眉，他实在不喜穗禾这样说魇兽，不管魇兽到底是何方神圣，至少在那冰冷昏暗的笠泽湖底，那无数个漆黑而绝望的噩梦里，是魇兽陪伴着他。
　　润玉淡淡地问道：“魇兽它做了什么？”
　　在润玉淡然的眼神中，穗禾原本还激动的情绪突然冷了下来，她在眼前的润玉身上看到了嬴政的影子，仿佛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这让她觉得格外可怕。
　　润玉拉着穗禾的手，俯身与她对视道：“你怎么了？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润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解释道：“我们定过三年之约，可后来……我没能及时赶回去，魇兽便替我下到凡间，陪你度过人间的悠悠岁月。”
　　穗禾震惊地抬眸，“是你授意它去的？”
　　润玉只迟疑了一秒，说谎道：“是。”
　　穗禾避开润玉的手，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靠在门上。
　　她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惊涛骇浪，也是，就算润玉不知道那魇兽的可怕之处，但他能把魇兽养那么大，他的心魔又该是多么骇人。
　　“见你无事，我也就安心了，我先回去了。”
　　润玉一把拉住穗禾的手腕，将她禁锢在门扇间，“我没事，但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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