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润玉沉思之时，彦佑到访。
　　彦佑拉着鲤儿是来向他辞行的，“天帝宽宏，赦免了洞庭水族，还重新录了我的仙籍，封我为新任洞庭君，我即刻就要赴任去了，特来向大殿下辞行。”
　　润玉点点头，“远离这天宫的是是非非，也好。云梦泽是你的故地，想来鱼入江海，定能如鱼得水。”
　　彦佑笑了笑，总觉这话有些耳熟，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他敛了敛神，问起润玉，“大殿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鱼仙倌。”正巧锦觅来了，岔开了彦佑的话，“诶，扑哧君，你也在啊。”
　　彦佑应了一声，又挂起了平日的嬉笑之态，“美人儿，我这就要下界赴任去了，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彦佑拉了拉鲤儿的手，“鲤儿，我们走吧。”转而对润玉交代道，“干娘的遗物就留给大殿了，告辞。”
　　待润玉送走了彦佑和鲤儿，锦觅问道：“小鱼仙倌，你的病好了吗？”
　　润玉微愣，锦觅见此，自己接话道：“今日见你气色尚好，未见颓色，想来是大好了。”
　　“觅儿，你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锦觅避开润玉打量的视线，道：“毕竟多活了一世，总归会有些成长吧。过去是我太过无能，让小鱼仙倌你伤成那样还要操心我，不想让我担心，才让邝露他们瞒着我的吧？既然你想让我只以为你是病了，那我便就当你只是病了吧。
　　“但小鱼仙倌，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想再像这次这样，人人都知道小鱼仙倌你经历了什么，而我却要被蒙在鼓里，只能以为你是生病了。”
　　锦觅抬起头来，正视着润玉，“我是你的未婚妻子，我是值得被信任，能和你一起分担的！”
　　那一刻，润玉只觉站在身前的并非从前凉薄的锦觅，而是巫族重情的圣女。人间一世，真的让她长大了。
　　可在月下仙人的撮合之下，她的情为何没有生在旭凤身上，如今看来倒像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红尘之劫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旭凤那头既已失败，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润玉想了想，还是以“拖”字诀为上，便开口道：“母亲生前，我未能承欢膝下，如今母亲仙逝，我想向父帝请奏，为母亲守孝三年。”
　　锦觅点点头，“应该的。对了，方才扑哧君说留了令堂的遗物，我帮你一同整理，可好？”
　　“殿下，昴日星君求见。”
　　润玉正要回锦觅，恰听邝露禀报，他挑了挑眉，想着往日与昴日星君的交情只局限于差事交接，今日昴日星君到访他的璇玑宫，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润玉由锦觅陪着一块儿招待了昴日星君，听他来意，竟是携着礼物来慰问润玉的，还劝润玉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本以为送走了昴日星君，事情便告一段落了，没曾想玉兔童子、南斗六星君、雷公电母、四值功曹……依次登门。
　　邝露瞧着殿中堆放的礼物，啧啧感叹：“我来璇玑宫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景况。他们这都是怎么了，突然巴结起殿下来？”
　　润玉随手拆了份礼，其中端放着一个碧色方壶，邝露一见，惊诧道：“九黎壶！这可是能炼化妖魔的极品法器……”
　　润玉将盒子盖上，淡淡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日，最后一个登门的是廉贞星君，不过，他只带了一方团茶。
　　“当日，夜神殿下请末将喝茶，末将今日来回礼了。”
　　润玉示意邝露接了礼，侧首对锦觅道：“觅儿，你酿的桂花酒还有吗？”
　　锦觅瞥了眼廉贞，会意润玉是想用她的桂花酿款待廉贞，便道：“我这就回府中去取。”
　　廉贞对于润玉支开锦觅之举，笑笑道：“殿下有孝在身，也能饮酒？”
　　润玉浅笑着回道：“这酒只是请星君尝的，感谢星君当日的提点。”
　　廉贞挑了挑眉，道：“末将的确爱好美酒，不过殿下借花献佛，可显不出心诚啊，何况还是出自洛湘府的酒。”
　　润玉请廉贞坐下，接过邝露手中的茶具，亲自为廉贞倒了杯茶，“看来，这天上让星君讨厌的不止叔父一人？”
　　廉贞轻“呵”了声，冷嘲道：“这九重天上，有讨人喜欢的人吗？”
　　润玉抬手让邝露退下，翩然入座道：“那星君为何不回翼渺洲去，还留在这不讨人喜欢的天上？”
　　廉贞饮了口茶，幽幽道：“我答应过凤君，要护卫天后的，既承了诺言，自然是要守诺的。”
　　润玉举着茶盏，望着琥珀色的茶汤，缓缓问道：“凤君，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生不逢时，却又野心勃勃，可怜而又可悲的君王。”廉贞精简地总结道。
　　他又抿了口茶，回忆道：“若生在太平之世，凤君其实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可惜历经上古数场大战，早在凤君继位之前，鸟族中便已人才疲敝、精英凋零，不比白帝在位时可与七海分庭抗礼，更不比当初凤皇在时，一家独尊。
　　“先帝更是破了立凤凰之女为后的旧例，另娶了华胥氏。可鸟族越是式微，越加无力违抗先帝。先帝一心想要一统六界，完成东皇太一都未竟的功业，长年累月的天魔之战，鸟族充当先锋，族中青壮战死忘川的不知几何。
　　“凤君有心扭转局面，重振鸟族，然而……有的时候，不是有心就能做成事的。而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更非他所能预料……”
　　润玉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星君实该襄助天后，站在旭凤那头才是，为何要帮我呢？”
　　廉贞面向润玉，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殿下很像我曾经的主上，一个没忍住，就多管了回闲事。”
　　润玉疑惑道：“凤君？”
　　廉贞轻笑了声，“殿下错了，我曾经誓死效忠的主上不是凤君，而是……大鹏明王。”
　　穗禾的父王？
　　润玉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我与明王生得很像吗？”
　　廉贞摇了摇头，回道：“没半点相似之处，但你们却是一样的……
　　“明王出生的时候，声震九霄，百鸟朝见，凤君将满腔心血全投在了明王身上，可明王自己心里清楚，他只能顽劣，不能成材，更不能越到先帝的皇子们前头，个中滋味，想必殿下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的亲人、族人明明就在身边，可他永远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明王一翅就是九万里，这天地间连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都不能与他比肩，没有人能真正陪伴他。
　　“可尽管如此，对‘爱’这种温暖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总是没有抵抗力的，你说是吗，殿下？”
　　廉贞手中的杯盏瞬间被他捏成了齑粉，他话音一转，“可要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东西，是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的，不然，明王的昨日，便是殿下的明日了。”
　　润玉缓缓将杯中的茶水饮尽，他舔了舔唇道：“星君的金玉良言，润玉记下了，不过还有一事请教星君，为何我这冷清的璇玑宫突然之间门庭若市？”
　　廉贞勾了勾唇，道：“这两日，天界盛传一句话，‘杀母留子，是为何？’众仙本在观望，可忽然之间，火神遭陛下厌弃，被收回了五方天兵的统帅之权，软禁在栖梧宫中，连天后对此都保持沉默。大家都说，要变天了。”
　　润玉蹙眉道：“星君可知，这话是从何处传出的？”
　　“紫方云宫。”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呵，母神的手段，润玉受教了。
　　不知您最引以为臂膀的同族，全都倒戈投向我的时候，您会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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