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父帝！”润玉震惊地抬起头来。
　　太微伸手按在他肩上，“且不说你是荼姚的骨肉，单单就凭你这声‘父帝’，本座依旧会待你视如己出。夜神润玉，是本座的长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那座蛇山，你便忘了吧。”
　　润玉心中，一时惊涛骇浪，他还未整理清思绪，便听太微接着道：“不过，此事关乎天家声誉，你日后万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知道了吗？”
　　润玉应了声，太微步步紧逼道：“那你就立个上神之誓吧。”
　　润玉依言，发了誓言，太微这才满意，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此次，你代替洞庭水族受过，有这慈悲之心是好事，但你莫忘了，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们与他们，是不同的。身为上神，不滞于物，不乱于情，你的修为还需再精进啊。”
　　润玉抿了抿唇，敛眸道：“是，孩儿谨遵父帝教诲。”
　　太微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要离开之际，润玉突然开口问道：“父帝，这万年来，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润玉没有说后悔什么，但太微却已经懂了。
　　后悔杀兄夺位？后悔弃梓芬娶荼姚？后悔坐上这天帝之位，日日殚精竭虑？后悔布下死局，将簌离推入绝境？
　　太微侧着头，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不曾。”
　　“润玉，你这四千年来虽受打压、冷落，但有本座护着，到底也不曾真正尝过什么苦头，你还年轻，等你再多活几万年，就会懂了。何况……我若不是天帝，你母神又怎么会嫁给我呢？”
　　最后一句，太微说得轻如梦呓，可润玉还是听到了，他瞪大双眼望着太微的背影渐行渐远。
　　过了良久，润玉才冷冷地勾了勾唇，喃喃：“可惜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懂你，父帝。”
　　“父帝”二字，他咬得格外重，嘲讽地笑了声：这一局棋，是我输了，可妄想我继续乖乖地做一颗听话的棋子，任你摆布，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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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的面前摆了一盘棋局，他凝神看着，想在围困的白子中寻一条出路。
　　“兄长，在下棋吗？我来陪你手谈一局。”
　　旭凤回到天上后，从叔父月下仙人处听说了洞庭一事，提着酒来慰问润玉。
　　润玉并不想旭凤看到桌上的那盘棋，衣袖一挥，便将棋收走了。
　　旭凤不解道：“怎么把棋撤了？”
　　润玉淡淡道：“你我下棋，从来都是你赢一局，我赢一局，毫无悬念，有何意义？”
　　旭凤鼓了鼓腮帮，自知棋力远差润玉，从小到大都是润玉让着他，看似势均力敌，其实输赢自知。润玉如今心情不好，不高兴应付他，也是自然。
　　“也罢，那就一起喝一杯。”
　　旭凤抬手变出两只酒杯，先给润玉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抿了一口酒后，对润玉道：“当初我在凡间时，兄长曾来人间探望过我，我还记得，兄长那时对我说过一句话。”
　　润玉没有去碰那杯酒，只静静听着。
　　“兄长说，那只是我一个人的雄风，庶人安得共之？我如今才懂，兄长此话何意，当日，是我浅薄了，总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却半点不懂将心比心。
　　“以前，我总是以为兄长和我是一样的，好比当年穗禾陷害蛇仙彦佑与祁珧仙子，你我明知真相，却都袖手旁观，可如今我才醒悟，我不救他们，是因为在我眼中，他们与蜉蝣无异，而兄长不救，是因为已经料到母神会罚，但不会杀，何况祁珧本非无辜。
　　“但哪一日，母神的屠刀真要落下时，不管对方是否如蝼蚁一般卑微，只要兄长认为是对的，是会为了救人，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头拦的。今日若易地而处，我会为簌离叛出天界，拼死一战，却绝不会委曲求全，为洞庭水族生受三万道天刑。论气度、血性，我比兄长差得太远。
　　“从小到大，哪怕我认为是对的事，只要母神说个不字，我便却步了，我从来也不敢真的违抗母神。但这一回，我会同母神说个明白，我对她为我铺设的天帝之路毫无兴趣，日后，我愿追随兄长，臣服于兄长，只是……望你能原谅母神的所为，她只是所爱非其道，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兄长若有怨气，尽可朝我来。”
　　看看人家多母慈子孝，而你呢……什么都没有。
　　润玉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努力平视着面前的那杯酒水，生怕自己会多眨一下眼睛，他呼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旭凤，你能这么说，我心领了。可是，我要的，从来也不是天帝之位。”
　　旭凤不懂，在他眼中，润玉自小就是完美无缺的，处事稳妥，样样周到，哪怕是想鸡蛋里挑骨头都难，有时候，他看着，都会替润玉觉得累，是要怎样的苛求自己，才能做到人前如此的分毫不差？
　　他一直以为，润玉心有天下，所以才要逼着自己做个圣人，可今日，润玉对他说，他所求的，从来也不是天帝之位。
　　“那兄长想要的是什么？”
　　润玉没有回答，他岔开了话题，“你来，只是想跟我说这事吗？没有别的？”
　　旭凤抿了抿嘴，垂下眼帘道：“本来是有，但觉得今日时机不妥，实在张不开口。”
　　润玉轻呵了一声，自己挑破道：“锦觅？”
　　旭凤尴尬道：“旭凤心下惭愧，兄长曾为救我不顾自身安危，但我却觊觎兄长的妻子。我曾真的打算过迎娶穗禾，与锦觅划清界限，可到底没能管住自己的心。人间一世，更是让我看明白了，荣华富贵、雄图霸业、江山社稷……我皆可放下，唯独锦觅，我始终割舍不去。”
　　润玉敛眸，此事是他算计在先，明知旭凤心仪锦觅，却因私心为了遂天后所愿，也为了如穗禾的意，而故意顺水推舟应下婚约，今时今日，他也不想再强求自己，事事顺着天后了。
　　“我明白了，不过，我与锦觅的婚约是父帝与水神定下的，我又有何权力说不？你若能说服父帝、水神取消这婚约，再说其他吧。”
　　旭凤起身向润玉抱了抱拳，“多谢兄长成全！”
　　旭凤走后，润玉问及邝露，“旭凤、锦觅皆已回来，怎不见穗禾公主？她还在人间？”
　　这些天邝露光顾着担心润玉了，其他诸事未曾留意，只模棱两可道：“大概是吧。”
　　“三年，我只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你若不回来，我就要嫁人了。”
　　润玉想着穗禾当日之言，不由苦笑了下，当日离开景侯府，他本以为来去不过一日光景，顶多一年，他便会回到穗禾身边，谁曾想，如今他在天上已经过去多少日了，穗禾怕是都到要做人祖母的年纪了。
　　他想到借助魇兽的能力，入到穗禾的梦境中，便接着问道：“我醒来后便不曾见过魇兽，魇兽呢？”
　　邝露这才发觉有几日没见过魇兽了，她道：“这小兽没心没肺的，也许是跑出去玩了，我这就去找找。”
　　润玉颔首，待邝露退下后，他立在殿中，闭上双眼感知着魇兽的气息。
　　御花园、天河……他的神识一寸寸地扫过，却未见魇兽踪影。
　　它去哪儿了？
　　魇兽。
　　润玉在心里喊了一声，彼端的魇兽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呼唤，回应道：你找我？
　　你在哪里？
　　魇兽轻笑了声，道：人间啊。
　　它随即补充道：我在人间陪小孔雀，你不用太感谢我。
　　润玉蹙了蹙眉，却未多说什么。
　　也罢，有些事，等你回来了再说。
　　第二日，天帝降下旨意，火神旭凤殿前失仪，着闭门思过。
　　殿前失仪？这理由一听就是借口。
　　润玉想着旭凤能有什么触怒天帝的，无非便是让天帝取消他与锦觅的婚约。
　　但过去也就罢了，如今天帝明知他非他的亲子，为何不肯解除婚约，遂了旭凤的意？何况天帝当年立下婚约，本是为了拉拢水神，如今让他自己的亲儿子娶了水神之女不是更能巩固他们的同盟？天帝为何要拒绝，还因此罚了旭凤，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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