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魇兽本想趁机偷偷从穗禾袖中跳出，被穗禾合袖阻住。
　　穗禾悄悄传音道：魇兽，我有一事需你帮忙。
　　她回首望了昏迷的润玉一眼，陪着旭凤一块儿送天后回紫方云宫去了。
　　荼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有个白衣少年站在扶桑树下，回眸一笑，天光都失了颜色。
　　荼姚走到少年面前，颐指气使道：“喂，你是什么人？”
　　少年挑了挑眉，指了指天说：“我叫廉晁，从上面来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刻，荼姚想起了大长老重明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有的人是不能遇见的，遇见了，便是劫数。
　　少时的荼姚仰望着重明，问道：“长老也会有劫数吗？”
　　重明敛眸笑了笑，“有啊，我能看见自己将来有一天会陪着她一起死去。”
　　荼姚蹙了蹙眉，又问道：“那长老能看见荼姚的劫数吗？”
　　重明望进她的眼中，悠悠道：“日月落，一生错……荼姚，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
　　万载时光重头来看，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少年长成了青年，一身戎装来向她道别，“凤凰儿，等我回来……娶你。”
　　在青年转身而去的刹那，她喊住了他，“廉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孩子，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青年顿住脚步，回首一笑，亦如万年前扶桑树下的初识，他道：“我若有女当名夷光，若是男孩，就叫陵光吧。”
　　守在荼姚榻边的旭凤劝着穗禾，“穗禾，母神这里我来守着，你方才受了重伤，还是快去休息吧。”
　　“穗禾无事，殿下不用担心，你不妨先去休息，晚间再来换我。”
　　“如此也好。”
　　穗禾支开旭凤，打发了一众仙侍后，放出了袖中的魇兽，“魇兽，你可否让我看到天后的梦境？”
　　魇兽落到地上，抖了抖毛，它歪头望着穗禾，咧了咧嘴道：“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你一回。”
　　魇兽凑近榻前，将角触到天后身上。
　　一颗梦珠随着魇兽的灵力运导逐渐凝聚成形。
　　穗禾望着那颗蓝色的梦珠，瞪大了眼睛——
　　临渊台上，天后步步紧逼花神，冷笑道：“梓芬，依照约定，赌输的人要从这里跳下去，现在，你该守诺了。”
　　花神望了下方的深渊一眼，微微颤了颤，“荼姚，你已经赢了，为何……”
　　“为何还要如此？”天后低低笑了起来，“怪就怪你居然不自量力，要和我争这天后的宝座。不过，你放心，你的真身带着金莲的功德，便是跳了临渊台也不会死的，顶多就是让你永远安分着罢了。”
　　“你故意的！荼姚，你故意的。原来，你根本不爱太微，你要的只是天后的位子。”
　　天后冷眼看着花神，嗤笑道：“爱？这个词在天家太奢侈了。”
　　“荼姚，因果轮回，今日你逼我，来日，这份诛杀上神的业报迟早要落到你儿子身上。”
　　天后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要个儿子，可惜至今无所出，不然也不用把太微的庶子接回来了，我还怕你诅咒我儿子不成？”
　　“草车子，雨巫血，寸心留……荼姚，该来的，逃不掉的！”
　　“草车子，雨巫血，寸心留……”穗禾喃喃重复了一遍花神的谶言，她望着魇兽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魇兽转了转眼珠，还不待说什么，榻上的天后已经有了醒转的征兆，它赶忙化小，一个健步蹦入穗禾的广袖中，顺便邀功道：“小孔雀，我帮了你，你拿什么谢我呀？”
　　“我替你造一座金像如何？”
　　“你难不成还要我给你造座金像，让芸芸众生歌功颂德一番？”
　　梦里梦外，两个声音交相落下，曾几何时，也有人同它这般说过。
　　魇兽微微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个声音从脑海中甩出去，它将脑袋搁在自己的前蹄上，勾了勾嘴角道：“好啊，我要一座大大的金像，到时就摆在璇玑宫门口，镇宅。”
　　天后悠悠醒转，穗禾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姨母，你醒了。”
　　荼姚瞥了穗禾一眼，淡淡道：“穗禾，本座能把你扶上天，自然也能把你拉下来，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莫不是夜神帮你挡了一次劫，就把你收买了？”
　　穗禾立马跪下，“姨母误会了，穗禾突然见姨母那样，陛下看上去又十分恼怒，所以才……”
　　事出突然，或许穗禾真的只是无心之失，荼姚遂缓了口气，“也罢。”
　　她将穗禾拉起来，坐到榻边，拍了拍她的手，“此次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有事先知会你，倒让润玉逃过一劫。”
　　穗禾装作疑惑的口气问道：“先前姨母那番作态……是为了对付夜神？”
　　荼姚叹了口气道：“你别看陛下表面上更宠爱旭凤，其实，他心里对润玉的看重一分也不少。如今的夜神，可不就是他的当年，感同身受，自然格外怜惜些。
　　“想当初，他亲自给润玉启蒙，又早早地为他定下了水神长女这门亲事。水神出生望族，其母亦是华胥一脉，便是当年廉……陛下的长兄在世时都要称他一声表兄。润玉没有母族扶持，他为润玉谋了这样一门姻亲也算用心良苦了。
　　“本来，我倒也不甚在意陛下为他的长子多考虑些，直到梓芬的死……”
　　穗禾惊讶道：“莫非先花神的死有什么蹊跷？”
　　荼姚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直到那日宴上，见到了那个像极了梓芬的锦觅，我才醒悟过来，若锦觅真乃花神之女，那梓芬她定是因生子而殒命的。”
　　“怎么会？”
　　荼姚轻哼了声，道：“梓芬与旁人不同，她只是一瓣莲，原本是生不出莲子的，若要逆天而为，势必遭天道反噬。
　　“可笑的是，她拼了命也要生下孩子不是为了她口口声声的爱，而是为了报复我。她跳临渊台前以上神誓咒我儿将因莲子殒命。我当时还未有旭凤，自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后来旭凤出生，她同我一样是凤凰，我更是没把梓芬之言当回事。一颗小小的莲子，怎能要了我儿性命，除非……”
　　草车子原来指的是莲子，穗禾醒悟过来，“除非是那造化青莲的莲子？难怪姨母让穗禾去花界试探长芳主。”
　　荼姚颔首道：“青莲虽化为四宝消散于天地，但却留下了三颗莲子，一颗生了红莲，一颗生了金莲，还有一颗生了黑莲。如今，红莲在我手中，金莲在灵山，梓芬的真身便是金莲的一瓣，剩下的黑莲落入了灭灵族手中。”
　　穗禾道：“传说那灭灵族之人可用自己的骨血炼制一种叫做“灭灵箭”的法器，可诛仙戮神、斩妖除魔，沾之即死……”
　　荼姚打断了穗禾的推测，“我当年也像你这般想过，故而借陛下之手除了灭灵族，他们仅剩的一个遗孤也被我种下了尸解天蚕，一生受我控制，断然无法伤害旭凤。”
　　穗禾猜测道：“那姨母现下是怀疑那莲子之劫指的是锦觅？”
　　草车子若指的是锦觅，那后面一句雨巫血说的是什么呢？是水神还是润玉？穗禾心道：天后多半是疑心润玉了，难怪她如此忌惮润玉，要置他于死地，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储位之争，而是因了花神的谶言。
　　荼姚点了点头，“不错。单单只是陛下惹下的情债根本不值得我上心，但若会危害到旭凤的性命，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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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一睁开眼，便见放大了的锦觅的脑袋。
　　他吓了一跳，揉了揉头，听到锦觅欣喜地开口：“水神爹爹果然料事如神，他说小鱼仙倌会在戌时醒来，你果真在戌时醒来了，一刻都不差的。”
　　润玉捕捉到锦觅话中的细节，“水神爹爹？”
　　“对啊，小鱼仙倌你不知道，原来水神是我爹爹，而先花神是我娘亲。”
　　润玉转过弯来，不由睁大双眼。
　　锦觅，竟然是你！
　　他放在被下的手无意识地握了起来，面上却带着笑道：“这么说来，该是恭喜锦觅仙子与亲人团聚了。”
　　锦觅嘻嘻一笑，“这还是托了小鱼仙倌的福。”
　　润玉眨了眨眼，“哦？此话怎讲？”
　　锦觅道：“你想啊，若非你阴差阳错受了伤，被天帝陛下留在水镜中让水神爹爹替你疗伤，我怎有机会与爹爹相处，并从长芳主口中得知原来水神才是我爹爹。”
　　“锦觅仙子福泽深厚，润玉不敢居功。”
　　洛霖端着药盏立在门口见两个年轻人相处融洽，面上微微带起了一丝笑意。
　　他缓缓踱了进来，“夜神醒了？”
　　润玉立马撑了起来，“此番多谢神上……”
　　洛霖将润玉按下，“你伤势颇重，还是好好躺下吧，你我翁婿之间也用不着这些虚礼，何况听邝露仙子所言，你此番受罪，初心也是为了救觅儿。”
　　“啊。”润玉微微愣了一愣。
　　洛霖以为润玉是还未反应过来四千多年前的那桩婚约，便道：“锦觅是我的长女，依照四千年前我与你父帝立下的约定，她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锦觅也“啊”了一声，颇为窘迫地对润玉眨了眨眼睛，“原来那个不给面子的天妃是我啊。”
　　她想着要将功补过，赶忙将水神手中的药盏接到自己手上，“爹爹，这里我来喂小鱼仙倌就可以了，你先去休息吧。”
　　不一会儿，邝露进来伺候，她对锦觅道：“时辰不早了，锦觅仙子快去歇息吧，我来守着殿下就行了。”
　　“好吧。”锦觅起身，回首对润玉道，“小鱼仙倌，我明日再来看你。”
　　“邝露，替我送送锦觅仙子。”
　　锦觅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此间离我住的屋子就几步路的功夫。”
　　待锦觅走后，润玉脸上的笑容也就散去了，淡淡的，瞧不出悲喜。
　　不过邝露还是直觉地感到润玉并不开心，她试探着问：“殿下仿佛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润玉抬首瞥了邝露一眼，“哦，有吗？”
　　邝露弱弱道：“虽然殿下面上笑着，但这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润玉呵了一声，“我只是忽然觉得这冥冥中看不见的天道有时候真爱和人开玩笑，锦觅，竟是水神之女。邝露，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多么期盼这样一个存在，可是，她却迟迟不曾出现，等到我已经不再期待了，她却又出现了。”
　　邝露试探道：“殿下现在是不盼她出现了吗？有水神这样一个泰山襄助，殿下在天界的日子会好过上许多，再不会如以往那般跋前疐后、动辄得咎，殿下为何突然不再希望水神之女出现了呢？”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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