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穗禾在失去意识前，见到了一个虚影。
　　虚影扶住了她，抬手一挥，破开重重压下来如有实质的梵音。
　　“吵死了，闭嘴！”
　　屋内终于恢复了寂静，穗禾微微笑了笑，原来，那座“灵山”压下来的时候，是会有人帮她顶住的。
　　她靠在虚影怀里，呢喃了声：“润玉。”
　　虚影微微一僵，冰冷的指尖点在穗禾眉心处，“安心睡吧，睡醒了，噩梦就过去了。”
　　旭凤趁着包围屋子的金光黯淡的刹那，一脚踹进了屋。
　　他没有找到锦觅，倒发现了躺在堂屋地上满胳膊都是血的穗禾。
　　“穗禾！”
　　旭凤来不及去想穗禾为何会被困在锦觅的屋子里，赶忙将她一把抱起，放到了锦觅的床榻上，为她输送灵力。
　　良久，穗禾缓缓醒转，旭凤才停了手，问道：“可感觉好些？”
　　穗禾茫然四顾，只得见旭凤一人，她翕动双唇，语声微弱，“是你救了我？”
　　“是啊。”旭凤接着问道，“你怎么会抓得自己一身都是伤，躺在锦觅的屋子里？锦觅呢？我母神可有来找她？”
　　穗禾以手扶额，轻轻道：“我不知道，是花界的长芳主诓我进了这屋子，我没见着锦觅，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不要再问了，可否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儿。”
　　旭凤见穗禾实在难受的样子，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往其他地方寻锦觅去了。
　　穗禾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指，当年便是这双手握着穗羽扇捅入了父王的心口，父王在魂飞魄散前解脱地笑了。
　　穗禾支起双膝，双臂环抱住自己，将头埋在膝间，叹息道：“你解脱了，那我呢？”
　　“小孔雀，快起来！你的神劫快来了，上神之劫起码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这屋子有伽蓝印加持，天雷勾地火，会要你命的。快起来！”
　　穗禾袖中的魇兽突然间又恢复了气息，咬了咬穗禾的袖子道。
　　说时迟那时快，穗禾前脚奔出屋子，天雷后脚便冲破水镜封印落了下来。
　　穗禾在先前梵音压制下，已经耗尽了体内的灵力，方捱了一道雷，便生生吐了口血。
　　然而，第二道天雷却迟迟没有再降下来。
　　她抬头望去，一条白龙横亘在她的上空，为她承接下了剩下的雷霆。
　　此情此景，亦如她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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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觅？”
　　“天后娘娘。”
　　锦觅原本被责令跪在花神冢前反省，见了突然现身的天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真是好手段啊，我儿连寰谛凤翎都给了你。”
　　锦觅立马掏出袖袋里的凤翎双手递给天后，“天后娘娘说的是这根发簪吗？这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天后娘娘若喜欢，你是长辈嘛，送给你也是可以的。”
　　荼姚“呵”了一声，“你倒是比你娘识相。”
　　“天后娘娘认识我娘？”
　　“认得，自然认得，她还和本座打过一个赌呢，不过后来，她赌输了。”
　　锦觅好奇心起，也不再像一开始见到天后那般害怕了，于是问道：“什么样的赌？”
　　“一个关于帝王之心的赌约。本座同她说，我只要向太微勾勾指头，有意与他联姻结盟，太微便会立马弃了她，与我成婚。她不信，坚信着她的爱情。”
　　荼姚轻嘲道：“呵，帝王之爱，哪里是靠得住的？那九重天上，能倚靠的，唯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既然天后娘娘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水神凌波踏水而来，挡在了锦觅身前。
　　荼姚微微仰着头，嗤笑了声，“今日吹得是什么好风，竟把避世不出的水神都给刮来了？”
　　洛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锦觅，淡淡道：“洛霖今日前来，只是祭拜故人。”
　　荼姚轻哼了声，冷冷道：“呵，祭拜故人？洛霖，四千多年了，旧人旧事也该放下了，回去好好跟临秀过日子吧，你既然选择了不问世事，又何必出来强出头呢？”
　　洛霖反唇相讥道：“梓芬乃洛霖同门师妹，花界之事，于公于私，洛霖都无法坐视不管，可比不得天后娘娘的冷心冷肺，故人魂散，你却仍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你那高高在上的天后。”
　　“洛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声天雷响彻整个水镜，荼姚、洛霖不约而同朝着天雷下落的方向望去。
　　两人对视一眼，神劫！
　　这水镜之中，是谁要晋阶上神了吗？
　　“那雷劈的不是我屋子的方向嘛？”
　　锦觅从蒲团上一跃而起，着急往回跑，“我的宝贝们还在屋子里呢。”
　　荼姚率先动了身，洛霖紧随其后也飞身而去。
　　邝露从躲着的岩石后跑了出来，拉起锦觅，“锦觅仙子，我带你去。”
　　水镜外，翩然而至的天帝与太巳仙人也被天雷之声吸引，破了水镜封印往雷声传来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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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姚望着白龙盘亘在半空中，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砸落在它的身上，然而它半寸也未移动，像一座山岳般护着身下之人。
　　她的脑海中隐隐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呼之欲出。
　　“凤凰儿，你修的是火系法术，若飞升上神遇上雷劫，那真是天雷勾地火……啧啧啧……”
　　“死廉晁，天雷勾地火是这么用的吗？你在省经阁里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别跑，看我不教训你！”
　　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钳制住她作势欲打的双手，笑嘻嘻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是我师妹的份上，我这个做师兄的就勉为其难多受点罪，到时神劫落下来，我便化出真身替你挡了。”
　　“切，谁稀罕。”
　　第四十九道天雷“轰隆”而下。
　　荼姚手指抵住太阳穴，头疼的老毛病又开始隐隐作祟。
　　随即，她望见白龙化回了人身从半空直坠而下，瞳孔猛得一缩。
　　“廉晁！”
　　这个跨越了万年时光再次唤出的名字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铺天盖地的记忆如同海啸一般涌来——
　　“凤凰儿……”
　　“凤凰儿……”
　　“凤凰儿，等我回来。”
　　荼姚下意识地飞身上前，接住了失去意识的润玉，她仿佛魔怔了一般，拍着润玉的脸不断地唤着那个名字，“廉晁。”
　　旁观的太巳仙人偷偷觑了一眼天帝的脸色，心里直打鼓，修罗场啊。
　　太微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那个自小压在他头顶的名字破开漫漫时光，如今又重见天日了。
　　记忆中那个风流俊逸的兄长仿佛就在眼前，拿着根竹枝轻轻敲了下他的头，张扬而肆意地笑道：“小不点儿，和我比，你还差远了……”
　　廉晁，你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阴魂不散？
　　他望见年少时的自己拉着父帝的衣摆告状道：“父帝、父帝，大哥他欺负我！”
　　父帝摸了摸他的头，一脸和蔼地笑道：“太微，你大哥是逗你玩呢。”
　　“不过……”父帝话音一转，语声虽厉，望着大哥的眼神却是宠溺的，“整天没个正行，是要好好罚一罚。本座政务繁忙，没工夫收拾你，不过，听闻陆压道君日前已经回了扶桑神殿，本座这就修书一封，即日起，你便去翼渺洲跟着他修行吧。”
　　“爹啊！不是吧？道君是火，孩儿是水，自古水火不相容……”
　　“休要插科打诨，我意已决，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父帝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廉晁，你也大了，这天帝的担子迟早要由你来接下，你以为为父是让你跟着道君只是去学法术吗？陆压道君乃帝俊之子，身份贵重，你有了这样一个恩师扶持，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父帝谆谆教诲之余，又同大哥开玩笑道：“要是此行，你能替为父讨个鸟族公主回来做儿媳，那就更好了，哈哈哈……”
　　父帝的宠爱是你的，德高望重的师尊是你的，天帝之位也是你的，鸟族公主还是你的……大哥，莫要怪我，你若不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
　　太微缓缓松开了手，他飞身上前拉起荼姚，“荼姚，你看清楚，这是润玉，不是廉晁。廉晁他已经死了！”
　　“死了？”荼姚茫然地看着太微，喃喃重复着他的话，神色逐渐清明起来。
　　然而，她却忽然癫狂地大喊了起来，“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廉晁怎么可能死了？他怎么会死？他说好要我等他回来的，我和陵光……”
　　“姨母！”
　　穗禾见事态不妙，连忙打断了天后的话，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天后，趁天后不备偷偷施了个静心诀，让天后睡了过去。
　　她向天帝告罪道：“姨母可能又犯起头疼的老毛病了，还请陛下恕罪。”
　　天家的阴私不宜宣之人前，穗禾的举动甚合太微的心意，他缓了脸色道：“穗禾，本座自来视你如同自家女儿，你此番晋阶上神，实乃我天界的一桩大喜事，不妨趁此良机将你与旭凤的婚事提上议程，凑个双喜临门……”
　　“父帝！”晚到一步的旭凤听了这话，急忙插嘴道，“父帝容禀，兄长还未娶亲，旭凤怎敢专美于前，我与……穗禾的婚事，并不急在一时。”
　　太微的目光随即转移到被锦觅、邝露二女守着的长子身上，他微微眯了眯双眸，一直端倪着天帝表情的太巳仙人适时上前一步，挡住了天帝探究的目光，躬身道：“陛下，夜神殿下爱护手足，心忧锦觅仙子的安危，先行一步，不想……阴差阳错替穗禾公主化去了一劫，也是功德一件。”
　　旭凤听后接话道：“原来如此，这是锦觅所住的屋子，我方才就以为锦觅被困在了屋里，原来兄长也同我一般误会了。”
　　太微“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牵起一丝笑容对作壁上观的水神道：“我儿与我属性相冲，我贸然替他疗伤，反而于他的伤势不利。洛霖，你是润玉的泰山，不妨由你留下来替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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