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只有热闹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孤寂，我本来就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没有热闹过，又怎知什么叫孤寂？”
　　穗禾到的时候恰好听到润玉说了这么一句，她仿佛又看见了父王记忆中的那座山缓缓地向她逼近。
　　魇兽陪在穗禾身边，远远望着天河中央对着锦觅笑得一脸温柔的润玉。
　　它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传音道：孤寂这种东西，就算是没有热闹过的人也能感觉到。静到极处，只会让人发疯，可怜的是，那个孤寂的人甚至不知道那种逼得他窒息的感觉叫“孤寂”。你说是不是，小孔雀？
　　穗禾冷笑了一声，针锋相对道：夜神可知，他身边养了你这么个魔鬼？
　　哈哈哈哈……魇兽笑得花枝乱颤，它道：小孔雀，你还真逗，我本就是魇魔，是润玉那个傻小子总将我当成一头可以陪他玩耍的小鹿罢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夜神？
　　魇兽停了笑，斜眼睨着穗禾：哦？你要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看到了那个压在你心底里的噩梦？还是告诉他……你亲手杀了你的父神？
　　不！穗禾拼命摇头，随着她的成长，灵力与日俱增，当日蛇山上的那人施法为她封印的记忆在她的噩梦中重又复苏了。
　　原来，那个她以为会永远庇护着她的父王，英雄般的父王，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她的穗羽扇下。
　　穗禾捂着眼睛，挣扎道：是父王求我杀了他……他死都不要再回灵山去了……
　　那一年，她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带着她奔波了千里上了一座山，指着前方的茅草屋对她说：“穗儿，看到那个茅草屋了吗？”
　　她点了点头，爹爹接着说：“那里面有一个人，你帮爹爹传句话给他，就说爹爹有一颗琉璃珠要给他。”
　　她又点了点头，爹爹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对她说：“好，穗儿，去吧，记得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你一回头，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然而，她没有听爹爹的话，还是回了头。
　　她望见一条带着金光的锁链穿透了爹爹的琵琶骨，无论爹爹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条锁链的束缚，那条锁链越捆越紧，渐渐陷入爹爹的血肉里。
　　她忙往回跑，“爹！”
　　“穗儿，快！把你姑母留下的穗羽扇给我！快给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凶的爹爹，被吓得怔愣在那里，大哭了起来。
　　这厢动静，惊动了茅草屋里的人，那人来到他们身边，想要施法帮爹爹挣脱束缚，可爹爹却阻止了。
　　“不要白费功夫了，没有用的，这是多宝法印化成的捆仙索，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挣脱不得，何况你如今的修为还不够……他就要来了，你快把我的心挖出来，我再也不要被他控制了！”
　　穗禾目色空茫地望着星河，她喃喃道：“当时，那人震惊地瞪大了眼，他不懂我父王为何如此害怕回到灵山，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去。他不知道那个六界口中的“仙灵宝地”有多可怕!
　　“不，何止可怕！
　　“父王说，那里除了暮鼓晨钟、伽蓝佛音，不会再有其他的声音，一旦踏入，若无多宝的法旨，封山印下，谁都出不去。山上的神佛们不会哭、不会笑，修得七情不剩，六欲皆无，像个木头一样，因为不那样，就会疯掉。
　　“而他的心已经化了琉璃，很快就要跟他们一样了……
　　“什么仙灵宝地？什么修行圣境？那里根本就是座彻头彻尾的牢笼，困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穗禾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了都毫不自知，她闭了闭眼，爹爹哀求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她眼睁睁看着捆仙索将爹爹勒出道道血痕，越收越紧，像是要把爹爹切碎了……爹爹拼着最后的力气握着她的手将穗羽扇插入自己的胸膛，将那颗心挖了出来……
　　呵呵呵……小孔雀你算是说对了。魇兽低低地笑道：那座灵山本就是太清用来困住多宝的牢笼，而看守的人便是多宝他自己，你说好不好玩？
　　魇兽见穗禾根本没有理睬它，遂觉无趣，它撇了撇嘴，忽而想起一件往事，它同穗禾道：说来，我与你父王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果然这话引起了穗禾的注意，魇兽悠悠道：你父王以前可天真了，他还以为自己能扇干四海之水呢，这脑子简直和女娃有得一拼。
　　穗禾捕捉到魇兽话中的重点，传音问道：我父王为何要扇干四海之水？
　　魇兽歪着头看着穗禾道：我听说，你姑母的师父在云游前给座下三名弟子各算了一卦，结果卦象显示，三人均会亡于水。
　　于是，你姑母的师父各赐了他们一人一样东西以防命劫，但你父王还是不放心他姐姐，于是便妄想扇干四海之水来化解他姐姐命中注定的一劫。他那是逆天之举，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想来他后来受的惩罚便是终身禁于灵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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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孔雀，你若不想随多宝回灵山去，选人的时候眼睛一定要擦亮些……”
　　穗禾望着远处比肩而立的一男一女，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心里闷闷的，她没有再听魇兽念叨下去，转身而去。
　　她还有得选吗？
　　他不是都已经选好了吗？
　　试想锦觅若只是花界一个普普通通的果子精，能劳动长芳主大动干戈？不惜与她大打出手？
　　锦觅定是对于花界来说，极为重要的人物。
　　得了锦觅，也就等于得了花界吧？
　　花界乃鸟族的粮仓，控制住了花界，便也扼制住了鸟族的咽喉。
　　这一步进可攻，退可守。
　　棋局都已经摆开了，由不得她不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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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是天帝陛下一夜风流欠下的债，何德何能，竟敢与二殿下比肩？”
　　润玉大老远便听到了这么一句，他微微一怔，驻足听了下去。
　　雀灵对穗禾道：“等日后咱们公主殿下嫁给了火神殿下，过门之后，还得向那个夜神礼让三分，实在是委屈公主了。”
　　润玉望向穗禾，她垂着眸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听着，也不说话。
　　忽而，穗禾抬起头来，目光似有意或无意地往他站的位置扫了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开了。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瞎说什么呢？”穗禾教训了雀灵一句，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娇羞，“不过为了殿下……”
　　“抬爱了，旭凤受不起。”
　　旭凤的出现，让二女俱是一惊。
　　穗禾站了起来，“殿下。”
　　“二殿下，我们……”
　　雀灵本想辩解，却被旭凤打断，“大殿一向谨言慎行，淡泊出世，竟不知何时得罪了公主，要不要旭凤代他向你赔罪啊？”
　　穗禾微微垂下头，“殿下言重了，我们刚刚不过是随便……”
　　旭凤同样打断了穗禾的话，“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夜神是我兄长，旭凤一向敬之重之，从不敢随便，不知公主，这随便二字从何谈起啊？”
　　穗禾咬了咬下唇，她的眼眶有些红，却一句辩解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受着旭凤的指责。
　　雀灵见此，忙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殿下恕罪，是属下多嘴，属下不该乱嚼舌根。”
　　旭凤不依不饶道：“你们家公主金娇玉贵，要真进了我这栖梧宫的大门，见了夜神，免不得摧眉折腰，以兄长之礼事之待之，我还真怕委屈了你们家公主……”
　　穗禾怕旭凤再说下去便不好收场了，急忙认错，“殿下所言极是，穗禾作为鸟族公主，理应谨言慎行，多谢殿下提点。”
　　“明白就好。”

　　润玉站在桃花树下远远望着穗禾离去的背影，一瞬间竟忘了穗禾已经知晓他非天帝之子，只觉那话字字诛心。
　　他恍然间想起千年前，嘲讽蛇仙彦佑之言——金翅大鹏的女儿怎会看得上区区一介蛇仙。
　　他其实和那蛇仙也无甚区别吧？
　　润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将这口气极慢极慢地呼了出来。
　　旭凤回首间看到了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润玉只得收敛起满身疲惫，微微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丝笑。
　　旭凤邀他去栖梧宫喝酒，润玉想：是该好好喝上一场了，便欣然应下。
　　旭凤给润玉斟了一杯酒，道：“大殿，她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润玉微微一愣，他深深地看了旭凤一眼，见旭凤全无所觉，才举起酒觞喝了一口。
　　也许旭凤自己都不曾察觉，他说这话的口气，活像是在为自家夫人解释的丈夫。
　　润玉回味着酒中的涩意，缓缓道：“他们所说倒也是事实，蜚短流长听过也就算了，不管她们怎么议论我，这穗禾对你倒是真心实意，你切莫因为我开罪了她，不然母神那边又要……”
　　旭凤像个不买账的小孩子，急忙争辩道：“我就是想让她们知道，得罪夜神就是在得罪我火神！”
　　润玉莞尔一笑，“行了，反正事情过去也就算了，你呀，千万不要因为我与她们闹得太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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