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雀灵跟在穗禾身后，走着走着，脸上突然被溅到了一滴小水滴。
　　雀灵奇怪这天宫中难道也会下雨不成？她伸手拂去，转而便愣住了，落在她脸颊上的水滴是温热的。
　　她反应过来，这是穗禾的泪。
　　雀灵忙快走了两步转到穗禾前头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自己掌嘴道：“公主，都是属下不好，属下多嘴，害公主被二殿下责难。”
　　穗禾隔空将雀灵托起，“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那公主为何……”哭了呢？后面的话雀灵不敢再说，只垂着头跟着穗禾回紫方云宫。
　　路径花园的时候，穗禾突然停下来，让雀灵候着，自己往一处草丛走去。
　　穗禾踢了踢正在酣睡的魇兽，“起来，别装睡了。”
　　魇兽睁着双迷蒙的大眼，像是还没睡醒一般，它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小孔雀，你自个儿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你明知道润玉就在那里，何苦故意借雀灵之口说那等诛心之言呢？说完，自己又后悔了？”
　　“不，我并不后悔。”穗禾道，“他不是想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仙嘛，而我所求的……却是那至尊之位。道不同，不如趁早断了那本就不该有的念想，让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有些事，我们终究逾越不得。”
　　魇兽垂下眼睑，反常地沉默了。
　　小孔雀让它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它不怎么敢想起的人，每次想起心都像是要被撕裂开一样的疼。
　　它自来觉得自己健忘得很，那些前尘往事，该忘的早就忘了，原来那人对它说的字字句句它都记得——
　　“不该有的妄念，便趁早断了！”
　　我爱你，难道是妄念吗？
　　魇兽拼命地甩了甩脑袋，一个头两个大得疼，它忍住想要长啸的冲动，缓了口气问穗禾：“你这是打算在旭凤的船上不下来了？买定离手了？”
　　“是又如何？”
　　“小孔雀，我教你一个道理，不到最后的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魇兽起身，道，“想要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不过是某个傻小子的一厢情愿，早就身在局中了，难道还能做个局外人不成？且看着吧。”
　　它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放心吧，你的那颗梦珠已经被我嚼碎吞下去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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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芳主来天界寻锦觅，润玉在锦觅的哀求下，带她去了人间。
　　他们落到一处，润玉挥手一化，一座清幽的大宅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哇塞！”锦觅惊叹道，“小鱼仙倌，你真是太厉害了。”
　　润玉笑了笑，“多谢锦觅仙子夸奖，此处虽然简陋，但也落得清净。锦觅仙子若不嫌弃，就先在此处安顿下吧。”
　　锦觅往宅子里跑去，边走边看，十分欣喜，“多谢小鱼仙倌，这个宅子我喜欢，非常喜欢。”
　　润玉面含微笑地跟在锦觅后头，望着前头全身上下洋溢着喜悦的锦觅内心十分熨帖，他这一生也就仅在年少时曾被天后这样需要过，然而短暂的温情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缈得像是幻觉，很快天后就有了另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光芒万丈的儿子，此后再也用不着他了。
　　待锦觅换上男装，坐回案前陪他饮茶时，润玉道：“现在住所有了，衣着也有了，你还差一个凡界的化名。”
　　锦觅道：“那就叫觅儿吧。”
　　润玉微微摇了摇头，“不好，觅儿这名字一听就是女子的名字，现在你可是翩翩公子了。”
　　锦觅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小鱼仙倌说得很是，不如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那就叫陵光公子如何？”
　　话一出口，润玉愣住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个名字。
　　陵光，这个再也不会有人提及的名字，曾是天后给他取的，只不过后来因为天帝不喜，便为他改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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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芳主打上栖梧宫寻人的时候，还是穗禾出面帮了旭凤。
　　长芳主悻悻而归，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只是奈何无论身手还是嘴皮子上都不是穗禾的对手，只能暂先回了百花宫，再谋对策。
　　“锦觅这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待长芳主走后，穗禾对旭凤抱怨道。
　　旭凤勾了勾嘴角，对穗禾卖乖作揖道：“多谢公主来得及时，小神这厢先谢过了。”
　　转而旭凤接着道：“那锦觅确实恼人得很，待寻回她，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旭凤这口气，已然端起了几分兄长的架势，自从他猜到锦觅亦乃父帝的骨肉，便觉天意弄人，灰心之余也渐渐强迫自己回到从前，就当从没有认识过锦觅。
　　穗禾却只觉这话太过亲昵，她心里发涩，面上却是不显，帮着分析道：“既然锦觅不在栖梧宫，天界断没有其他人收留了锦觅而殿下不知的道理，想来锦觅应该在他界，而六界里就属凡间世俗百态，杂味交混，最好掩藏气息了。”
　　旭凤颔首，“你这话甚是有理，我这就去凡间。”
　　穗禾拉住急匆匆要走的旭凤，提点道：“凡间的土地仙掌一方水土，辖内之事定是一清二楚的。殿下速去速回，不日便是姨母的寿辰了。”
　　旭凤拍了拍穗禾的手背，“好，我知道了，劳烦替我瞒着母神，我定在她寿宴前回来。”
　　出了栖梧宫，雀灵对穗禾道：“公主，您就这么由得火神殿下去寻锦觅那个小妖精？”
　　穗禾冷淡地回道：“不然还得怎地，我是能捆住他，还是拴着他？”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不然难保以后……”
　　穗禾横了雀灵一眼，“谁说就这样算了，走，我们也去凡间走走。”

　　凭着监视润玉动向得来的讯息，穗禾先一步到了润玉灵力所化的宅子前，却不想遇上了彦佑。
　　彦佑一怔，脸上长年扬着的痞笑都淡了。
　　千年来，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再次遇到穗禾。
　　事隔经年，蓦然重逢，他将以何贺她，以眼泪，以沉默？
　　穗禾认识彦佑的时候，雀灵还不在她身边伺候，她并不识得彦佑，只是奇怪自家公主怎么会与一名陌生男子默默对视了良久。
　　还是彦佑先开了口，“经年不见，穗禾仙上安好？哦，我忘了，仙上贵为鸟族之首，是栖梧宫乃至紫方云宫未来的女主人，自然是极好的，倒是彦佑唐突了。”
　　穗禾望着彦佑道：“那是自然。”
　　“彦佑君当年就对这凡间很是向往，如今没了仙籍束缚，想来更是鱼入江海，颇为自得。”
　　彦佑垂眸一笑，三分讥讽七分自嘲，出口的话却仍是一贯的油腔滑调，“可不是，那天上条条框框，规矩繁多，哪有凡间逍遥快活。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仙上金尊玉贵，一向嫌凡间污浊，怎会突然现身在此？”
　　“我来寻一人。”
　　“何人？”
　　穗禾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锦觅。”
　　彦佑一怔，讶异道：“仙上寻锦觅做什么？”
　　穗禾睨了彦佑一眼，若有所思道：“你认得那锦觅？”
　　彦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穗禾，他想自己真是魔怔了，这个女人害他至此，可他还是念着她，想着她，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眷恋如斯。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穗禾实话，就在这时，润玉来了。
　　润玉亦如方才的彦佑，止住脚步，在十步之遥沉默地望着穗禾。
　　这一回，穗禾先开了口，“花界的长芳主都已经打上栖梧宫了，不管夜神殿下有何种样的心思，还是莫要再将人藏着掖着了。”
　　润玉收紧了手，淡淡一笑道：“穗禾公主还没嫁进栖梧宫的门，便开始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了？这么快就忘了旭凤对你说过的话了？”
　　随即润玉又打量了一旁的彦佑一眼，“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故人重逢，不过眼前这处是我的宅子，两位若要叙旧，还请挪个地方。”
　　说罢，他抬脚往宅子里走去。
　　穗禾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对着润玉的背影反唇相讥道：“真到了那日，夜神还怕我不以兄长之礼敬你吗？”
　　润玉的脚步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顿，便继续走进了宅子。
　　穗禾无声地站了一会儿，也未再看彦佑一眼，侧头吩咐雀灵，“走，我们回去。”
　　“那，那个锦觅……”
　　“让火神自己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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