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明眸

　　第七章

　　大街边，那栋红砖绿树的房子。

　　“糟了，糟了，要迟到了！”娇小的人影撞开大门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而8时整的钟声便恰恰在她踏进的那一刹“咚咚”的响了起来。

　　明眸一脸庆幸的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笑着说：“真是千钧一发呢！哈哈，看来今天运气一定很好哦！”

　　一道黑影射了过来，明眸促不及防的又被打了个正遭。

　　“108，又是你这个混蛋！”连来源都不必看，明眸已经习惯成自然的骂了出来。

　　抓下那不明飞行物一看，竟是一块巧克力，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德福牌的坚果口味，“耶！好好！”明眸欢呼着拆开包装就往嘴里送。

　　“喂，对面的那位每天睡成猪，然后迟到、不吃早餐的小姐，我有说过那巧克力让你吃吗？”黎子坤右手捧着一杯咖啡，左手打开着一个资料夹，一头乌黑的短发似乎还没完全的梳整齐，有几根还松松的乱翘着，衬衫仍是只叩了那么下面的两、三颗，一脸更是那种找打的表情。可是这却丝毫不能令他染上邋遢的感觉，看见上天是多么的不公，即使漫不经心的闲散到了这种程度，却仍性感得那么致命。

　　明眸冲着他皮皮的做了鬼脸：“大情圣，你的情人礼物那么多，还用得着在乎这块小小的巧克力？对了，下次和你的爱慕者说送芙蓉蛋糕啦，巧克力吃多会胖，而且我也吃腻了。”

　　黎子坤没好气的瞥了明眸一眼，讥讽的语气毫不掩饰：“这位每天都抢别人东西吃的小姐，你的脸皮子弹打得进去吗？”

　　明眸又做了个更夸张的鬼脸，将已经吃完的巧克力的包装扔了回去，拿起丁铃铃响个不停的电话接听了起来。

　　搁下电话，明眸有些呆呆的在电话边立了一会，低声的对黎子坤说：“帮我请一天的假吧。”便缓缓的向门口走了过去。

　　黎子坤一皱眉，叫住了明眸：“明眸，什么事？”

　　明眸在原地停了一下，抬起头，扯出了个僵僵的笑意：“我姐夫…他今天出国，我去送送他。”

　　黎子坤站了起来，从桌后走到了明眸的身前，盯着明眸黯然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经与严肃，说：“明眸，你必须弄清楚，有些事是不能够争取，也不值得争取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明眸轻轻的前倾，用额头抵着子坤结实的胸膛，闷闷的传出模糊的回答。

　　黎子坤没有动弹，低头看着胸前那个黑色的头颅，眼神里，一片温柔与心痛。

　　良久，明眸最后用力蹭了一下子坤的胸膛。抬头露出了一个坚强而灿烂的笑容：“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我仍会是那个快乐的宋明眸，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明眸挥了挥手：“你要好好工作，不要等我回来了又把工作堆给我哦！”

　　转身离去。

　　黎子坤看着明眸的背影，良久，伸出手来，缓缓圈住了胸前的空气，似是抱住了刚刚抵在他胸前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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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坐在身边沉默的开着车的闇夜英挺的侧脸，明眸仍是有点不能相信。到底是自己的茫然表现得太明显，即或是姐夫留给闇夜的影响太过恶劣？不过是对在路上巧遇的闇夜说自己要去送姐夫的飞机，就让他毫不给辨白机会的将自己扯上车，只留下了那两个再次目瞪口呆的神灯巨人和红衣女郎。

　　车子并没有驶进机场，这是明眸要求的。从来就不喜欢机场的氛围，那里有着太多的离愁和诀别，是个充满了遥远的希望或是别离的心碎的地方，会让人难过，也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开始软弱。而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或者便是那么一点勇气了。望着车窗外明艳的阳光，明眸默默的想着。

　　今年的夏天，或许也是坚强的吧。

　　无论阳光普照下的人们有多少的悲哀，又上演着怎样离奇或残酷的闹剧，阳光总是那样的灿烂，明亮着每个人的身影。即使是有人死去，即使是一份感情的决绝，地球也会如常转动，而这份阳光底下的明亮也是绝不会改变的吧？一切都不会改变，那么就让我们好好的面对这份不可避免的诀别吧。

　　车子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是飞机场的外围，延伸的碧绿的草坪，隔着高高的铁丝网，远处停靠着的白色的RT32号飞机在阳光下闪耀着 若无其事的光芒。

　　明眸看着那辆飞机，默默的站立了一会，深呼吸了一口气，掏出一枚硬币，转身对一直守在身后的闇夜粲然一笑：“我把这硬币扔出去，如果是图，就这样看着这飞机飞走；如果是字，那么我便好好的做个了断。”

　　话音未落，手里的硬币便已高高的飞了出来。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该再给自己逃避的借口了。

　　那枚硬币迎着太阳高高的抛起，灿眼的光芒射的让人们看不清它的动作。它从明眸等待的指缝里滑了下来，在地下打了几个转，银光闪烁——是字！

　　“果然是必须得面对的时候了吗？”

　　低低的呢喃。明眸没有捡起它，而是掏出了手机。

　　“喂，姐夫，是我。”

　　“宋明眸？！…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出国？”电机的那头传来了略略惊慌的声音。

　　声音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宋明眸啊，你是担心那股份的问题？没关系，有姐姐、姐夫撑着怎么可能会出事！安心的等那么几个月，你的帐户铁定会暴涨一大笔的！”

　　明眸没有回答，暖日下握着手机的手却微微的泛着凉意。听了这话，或许 ，的确是死心的时候了。

　　见明眸没有回答，姐夫不耐烦的又开始说了起来“明眸啊，还有什么事没有？我挂了，飞机快开了，不许用电话的！”

　　“姐夫！”明眸终于开始说话了。一字一句，平静得仿佛不带着任何的感情，却不啻于在姐夫身上投下了一枚重型炸弹。

　　“姐夫，不要太相信姚远明了。”

　　“你，你…”姐夫不可置信的只能吐出两个单字，电话的那头隐约的听到了盘子破碎的噪音和空姐惊讶的低呼。

　　没有等待姐夫的反应，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那般的解释或是掩饰了。仍是那平静的音调，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姐夫的耳中。

　　“你命令姚远明暗中成立一个公司假意收购我们公司的股份，想借机让我写股份转让书，把我30％的股份吞掉。你们计划得是很巧妙，可是却忘了提防姚远明了。他现在好像已经和另一家公司接头，想将你们特意让他收购的股份转卖给人家。”微微顿了一下，低低的又说：“那是爷爷毕生的心血，好好保着这公司吧。”

　　电话的两头都没有再说话，姐夫那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充斥着这空白的沉默。

　　终于，姐夫挤出了几句话来：“你知道，你竟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肯、肯… ，你难道想以此来威胁我们嘛！你…”

　　手机的那边传来了空姐甜美的声音：“这位先生，我们的飞机马上 就要起飞，请把你的手机设为关机，谢谢合作。”

　　然后，一声声急促而空洞的盲音，取代了姐夫气急败坏的质问。

　　对着已经无人接听的手机，明眸低下头，一字一字的回答道：

　　“因为，我一直把她，当作是我的姐姐。”

　　空语缭绕，

　　无人、识。

　　隔着高高的铁丝网，那架载着姐夫的飞机冲过长长的跑道，呼啸着，冲上了深远的蓝天。就如同他们的关系，再也会不到曾经的过往了。

　　明眸回头，对身后漠然无语的闇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问：“可以把你的肩膀借我一下吗？”

　　把头埋在闇夜的肩膀里，明眸静默着，没有抖动，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闇夜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肩上的衣衫一点一点的湿润了起来。连带他冰冷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潮湿和痛楚，把这个时常欢笑如同没有烦恼、却在哭泣时连声音都没有的女子默默的揽入了怀中。

　　夏日最盛的时候，却依稀感觉到了秋天的味道。

　　“我父母在我12岁的时候就死了。”

　　草坪辽远，闇夜揽着明眸坐在那棵古老的榕树下，靠着那斑驳而风霜的树干，身后是隔着铁丝网、一架架冲天而起的呼啸的飞机。

　　明眸枕着闇夜的肩，喃喃的低语着，如同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说：“我父母在我12岁的时候就死了。”

　　“那是一次全家每年例行的旅游。旅行团的车在驶过弯道的时候刹制突然失灵，整辆车就这么撞断了栏杆，翻了下山。事情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没有人能作出反应，车里人全部遇难，无人幸免，只除了我。”

　　“那是因为，就在车撞出栏杆的那一刹那，我爸爸用手硬生生的打破了玻璃，把我从车窗里用尽全力扔了出来！”

　　“就在车上的人都死去的时候，我却奇迹般的只受了一点轻微的擦伤。事后，各地的报纸、电视、杂志疯了似的围着我做访问，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母亲在我被扔出去时的那一声嘶声力竭的叫喊一直的在我耳边回响——她说‘明眸，你一定要幸福！’。”

　　“当我在医院里醒来，当我去认领父母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我就对我自己发誓——我这一辈子一定要活得快快乐乐，我要有双分的幸福，我要带着父母的那份快乐，幸福的活一辈子！我要让天国里的父母欣慰地看到我每天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时，有位老人家来找我，他说他是我爷爷。我这才知道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在大排档里吃得眉飞色舞的爸爸竟然是一个大财团的唯一继承人。他听从爷爷的安排娶了个没有感情的大家闺秀，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姐姐。一次巧遇让他不能自已的爱上了我的母亲。为了给已经怀孕的母亲一个名分，为了让大家接受毫无背景的母亲，他与爷爷大吵了一架，决裂，放弃了诺大的财产继承权。不带分文，和我母亲一走就是十几年。爷爷和爸爸都是硬脾气的人，这么多年来竟真的不再联系，直到发生了这次意外。”

　　“看着那个面相威严而冷酷的老人在我面前情不自禁的涕泪俱下，我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血缘的力量。我同意和他回去，不只因为他的悔不当初的叙述，更因为我渴望那份亲情。爸妈的骤然离去，更让我明白了亲情的可贵和易逝。我要活的很幸福，因此我会很珍惜我身边的每一份感情，我会尽力的不去破坏哪怕只是很小很弱的那份亲情！”

　　“两年前，爷爷病逝，将公司的股份平分给了我和姐姐。我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欢我，但自从爷爷死后，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就真的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直都在尽力的争取着，尽管我知道她一直在觊觎我的那一半股份。我不是不肯给她，我只是怕一旦连公事上都没有了联系，我们的这段亲情就会马上断了线了。我相信只要我不懈的去争取，她终有一天会认可我这个妹妹的。我假装着不知道她在我身边布下的一切陷阱，我离开爷爷的故居搬出来一个人住，我甚至顺着她的希望不再去过问公司里的任何一件事。但是，但是她一次比一次过分，这次竟还不惜牺牲爷爷生前视若生命的公司的利益去联合外人来欺骗我…”
　　“这一次，这一次将一切都说了明白，就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哽咽，明眸再也说不下去了。
　　阳光透过大树繁茂的枝叶，撒下斑驳而破碎的亮点，就仿佛是…那份断裂了会亲情…
　　闇夜轻抚着明眸乌黑的秀发，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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