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明眸

　　第八章

　　清晨。
　　美梦正酣。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骤然打破了一室慵懒的宁静。
　　开着强力空调，摆满了各色风格物品的室内，赫然一张巨大的床。巨大的龙猫倒在床角，整张床上便只看得到一大张厚厚软软的被子，以及——蜷在其中娇小的女子。女子被电话骚扰得不堪其扰，一点一点蠕动着，却不是床头电话的方向，而是向着厚厚的被子里深层里蜷去，执意而奋力的向骆驼效仿之中。
　　电话锲而不舍的追击连响，而女子就拼命的把被子一层一层的缠上以隔绝那可怕的噪音。终于，女子再也受不了那魔音穿耳了，猛地把被子一掀，伸手一把抓起话筒，恶狠狠的问：“够了！！到底是谁啊?”
　　相较于明眸被吵醒的急躁，电话的那头可是从容多了。整暇以待而慢条斯理的话音调笑出来：“明眸啊，就算你不是淑女，也得装一下斯文吧？幸好是我接听，否则吓坏了人可要付医药费的哦！”
　　“果然是你！黎子坤！”明眸咬牙切齿的回道。会打这样响几百下没人接都不放弃的厚脸皮家伙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了，早知道就宁死不接了，最多会被吵死，接了他的电话恐怕就会被气得气孔流血而亡了，多难看的死法啊？
　　“你可别想叫我去给你顶班，我今天的假可是大胡子亲自批的！”
　　“唉～真是不解风情哦，我这样的帅哥给你打电话你就只能想到那么庸俗的事吗？” 慵懒而性感的嗓音包含着坏坏的笑意，不知是室内低温的空气还是那电话里不怀好意的笑声让明眸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明眸啊，我这个霹雳无敌的好心人是想提醒你，每天晚上孤枕独眠空调又开这么大，会不会很冷清寂寞啊，找不到男朋友的可怜女人可是很容易感冒的哦。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虽然要把我的那帮好友推下火坑我会良心不安啦，但为了你的终身幸福，那几个男人我还是可以牺牲一下的啊…”
　　“黎子坤！你可真是108！”明眸的怒骂将他的后半截话成功的打断“你、你一大早吵醒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你真是太、太、太无聊啦！”
　　可怜的电话被当成泄怒的牺牲品，狠狠的砸回了话机上，很不幸的立即减寿了好几年。
　　那边的黎子坤听着话筒里急促的盲音，不禁哑然失笑，明眸这小妮子的火气怎么越来越大？不会到了更年期了吧？
　　不过……
　　俊颜展出了略略宽怀的微笑。
　　既然能那么有精力的骂人，或许昨天的送机留下的阴霾并不是很大吧。枉费他昨天为她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生怕她又像上次一般躲了个不知影踪，失眠了一个晚上，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了。天知道等着明眸接电话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有多么的煎熬。
　　明眸她，变得更坚强了。
　　是谁，给了她这份勇气？
　　又或许，她是不是很快，就不再需要他在一边默默的守护了呢？
　　从窗台吹过进来的风，掀起了子坤散乱的短发。
　　那一张素来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脸，竟似乎…充满了…悲哀。

　　摔下电话以泄心中之气的明眸很快的又重新投回了温暖被窝的怀抱。
　　把被子一层一层的裹在身上，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包裹了全身，明眸的嘴角挂上了梦幻般满足的笑容。
　　然而、、、、、、
　　“丁铃铃……”
　　又一阵吵杂而烦人的铃声再次打断了明眸好不容易才回归的美梦。
　　“天啊！”可怜的明眸在心中不禁高呼：“我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天爷罚我连好好睡一觉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哀怨的再次从被窝里艰难的爬出来，抓起电话，认命的长叹一声：“黎子坤，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明眸终于将一直靠在耳边的电话移开，拿到眼前研究了一番，喃喃的问：“什么回事？”
　　对面的话筒没有回答，只是很无辜的发出了一声声急促的盲音。
　　“哦！”明眸终于将神志从周公那里彻底的拉了回来，“对了，那是门铃的声音嘛！”
　　门外的人一定等了很久了，明眸急急的伎着拖鞋冲了出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明眸推了开来，门外明媚的阳光登时涌泄了进来，为这因开冷气而门窗紧闭的屋子霎时添上了无比的活力。
　　而那束灿着明眸还不惯明亮的眼睛的阳光，却被一个颀长的身影状是无意的给挡住了。
　　明眸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不禁低呼出来：“闇夜？！”

　　来者闇夜。
　　依旧是那身习惯了的黑衣、长发，星眸若炯。
　　低头看着身前娇小的人影。大大长长的纯绵制睡裙，将她从头套到了膝盖，一只打着哈欠的咖啡猫懒懒的在裙子的前胸上和人打着招呼；一双缀满了红樱桃的拖鞋；没有梳理却依旧柔顺的细致长发披散着，给素来活泼亮眼的她更增添了少许的柔媚；揉着睡意惺松的眼睛，一脸迷迷糊糊大惊小怪的表情。
　　不禁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伸手搭上明眸的肩膀，将站在门口、正对着自己的愣愣的明眸转了一个180度，轻轻推进屋里。话语却仍是一般的简洁：“给你15分钟，把自己打理整齐。”
　　明眸仍是呆呆的像个机器人，如同梦游般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直到扣上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才最终从半清醒状态挣脱了出来。
　　顾不得收拾任何东西，又匆匆的跑回虚掩的大门，把头探了出去，吐了吐舌头，歉意的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闇夜啊，我刚才还没清醒啦，梦游状态中。到底什么事啊？”
　　闇夜伸手把她从门后抓了出来。嗯，白衬衣，牛仔裤，球鞋。“好，我们走。”
　　简洁明了，牵起明眸的手就往车边走了去。
　　“啊，我的包包还没拿，东西还没捡呢！”明眸急忙的申述。
　　“不用！”闇夜脚下没停，直接把明眸拉了上车。开车加油，很快就上了路。
　　我的天！看着越去越远的屋子，明眸悲叹了一声：我的电灯、空调还有门！都没关啊！
　　认命的终于转过身来坐正了身子，“闇夜，你现在可以说我们到底要去那里了吗？”
　　开着车的闇夜，转眸瞥了她一眼，良久，吐出了两个字来：
　　“去玩。”
　　“去玩？”明眸神情古怪的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点，再一点…终于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那个文风不动的闇夜，那个沉默疏离的闇夜，那个压根没在台北逛过、没有“玩”这个概念的闇夜，竟然会和自己说——去玩？真是太古怪太好笑了也。

　　但是，很快，明眸就笑不出来了。
　　到了最后，明眸甚至要气坏了。
　　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去玩”！！
　　先是去了麦当劳。在闇夜那沉默却坚持的眼神的威逼下，被迫吞下了一整个当初在美国留学期间吃腻了、吃怕了的超级巨无霸和两只炸鸡翅。
　　然后是带着那杯实在是怎么也喝不下去的麦当劳果汁转战游乐园。在云霄飞车上被狠狠的颠簸了两次，接着是海盗船上惨无人道的抛飞，然后狞笑着接踵而上的还有穿山鼠，八爪鱼，宇宙船……而游乐园恐怖终结片的结尾便是嗓子都喊哑了的明眸欲哭无泪的在冲击艇上接受浪花的洗礼了。
　　可是，这明眸的恶梦却还只过去了一半!
　　在被颠簸得反胃的明眸差点没对天发毒咒的保证下，终于免去了吃午餐的折磨，接下来的却是一场漫长的长征。
　　闇夜带着她去逛台北最热闹的市中心服装区。明眸百般推辞不掉，只好随意的去各家贵的惊人的名牌专柜里转一转。可一直觉得闇夜长得很漂亮却不甚在意的明眸今天终于知道帅哥的魅力有多可怕了！
　　五官俊挺，轮廓深邃的闇夜一进人群，女人们的电力登时提高了百倍不止，火力集中的向明眸这边轰炸过来，而不小心交汇的两束会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争斗，只留下可怜巴巴的中央空无奈的坐视着室内温度的节节高升。
　　而闇夜围绕一身的冰冷气息却如同给他罩了个看不到的透明的玻璃套，羞答答的爱慕和火辣辣的电眼均被毫不所动的反弹了出去，而垂涎的女人们也不敢上去一探伊人。
　　这就可怜了一边无辜的明眸，长得一脸和善可亲的样子，被一群店员们以介绍衣服为名拉到暗角去追问情郎的资料，往往说得筋疲力尽才可脱身。
　　而陪同的闇夜也不可忽视。一旦明眸对着那件物品多看了几眼，便毫无商量的被他立马买下，根本容不得明眸拒绝。最可怕的是在一家店的橱窗里，明眸看了几眼那裙子上绣得逼真生动的MICKEYMOUCE，那裙子很快成为了闇夜手上众多口袋中的一个了。可天啊！那竟然是一条——孕妇装！
　　…………
　　夜幕悄悄的笼罩了大地，点点星光微微的在深蓝的天幕中探了出来。
　　坐在闇夜驶向山顶的车上，明眸只觉得自己累坏了。去山顶看风景？不！被折磨了一天的她现在只想回家，只想好好睡一觉！
　　看着身边再次罔顾她意愿的闇夜，她决定她受够了！
　　“闇夜，你给我停车，不然我就跳下去！”在闇夜诧异的眼光中，她甩开急刹停下的车门，下车站立，怒道：“闇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闇夜看着怒气充盈的明眸，皱了皱眉，迟疑的说：“明眸…，你在生气？”
　　“我当然在生气！我从一开始就不高兴到现在了！”明眸生气得激烈而无奈，难道她的整天的不高兴闇夜竟都没有察觉？
　　闇夜沉默，素来漠然的脸上，眉头却越皱越紧，良久，终于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来，却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的：“难道，不对吗？”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低头研读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自己今天遭受折磨的起因？明眸伸手就去抢，她知道她会抢到的，闇夜虽然动作很快，对自己，却是从不设防的。
　　展开字条，硕大的标题，显然是闇夜龙飞凤舞的字迹——“让女孩子高兴的办法”？
　　接下来的办法却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笔一条条散乱的添加上去的。
　　胖胖圆圆的黑色字体——“1.去麦当劳大吃一顿”
　　凌乱的草书——“2.去游乐园好好玩一次，特别是云霄飞车，玩过后什么都忘了。”
　　娇媚的斜行字体——“3.买东西！女人有天生的购物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明眸看着看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后面的一条条更是各式各样：
　　“去海边啦，最浪漫！”“看深夜电影，哇，特别是那种浪漫片。”“法国餐厅吃情侣套餐，再加小提琴伴奏！”………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嘛！明眸干脆不看了，问：“闇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解释一下啦。”
　　闇夜没有回答。躲过了明眸探询的视线，也下了车，却走到了另一边。
　　“闇夜…”明眸的追问突然打住了。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在闇夜走过她身边的那一瞬间，在闇夜素来漠然冷决的脸上，她霎时看到的——那是赧然吗？！
　　望着站远的闇夜的沉默的背影，握着手中薄薄的字条。
　　“让女孩子高兴的办法”？“让女孩子高兴的办法”？！！
　　明眸望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有些温热的东西漫流着，涌进眼里。
　　对啊，她为什么会一直没有想到呢？昨天机场里闇夜心疼的眼神，今天闇夜特地的来访，忙碌中一天的陪同，闇夜的赧然，闇夜的沉默，闇夜一定要让自己吃下那可怕的巨无霸，闇夜陪着不情愿的自己去坐好几次的云霄飞车，向来讨厌拥挤的闇夜带着自己去逛人头涌涌的市区…
　　为什么一直一直都没有想到呢？
　　原来闇夜想的、图的便只是，只是让昨天伤了心的自己更高兴一些啊！
　　一直以为自己是懂得闇夜。他冷漠，他决然，他自小就没有得到多少的感情，他不知道什么是一般人视若寻常的感情，他更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然而他一直都不是个无情的人啊！初遇时微露的喜悦，吃小吃时的点点的惊讶，机场里默默的守护，她一直都是最清楚的啊！
　　透过明眸的泪眼，她看到，天上的星星或是对岸的灯火，全落进了溪水，荡荡漾漾，成为了一条流动的星河。月光笼罩下，闇夜那沉默的背影似乎更略显孤独。
　　抑不住心中的激荡，也不想隐瞒自己的感动，明眸冲了上去，从背后环住了闇夜的腰，将泪脸埋入了闇夜结实却单薄脊背，只吐出了带着哽咽的几个字：“闇夜，谢谢，谢谢！”
　　闇夜的身形在明眸环抱的那一霎那猛然的一僵，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明眸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到了他向来冰冷的手，轻轻的覆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渐渐的越握越紧。…
　　……………

　　夜深了，天上的星星越发的闪亮璀璨。
　　明眸望着回程路上，车窗外倒退的树影，嘴角酝着藏不住的笑意。
　　闇夜在她的逼问下隐隐透露出字条是他让他所下榻的宾馆的服务员们给写的。呵呵，一想到，一向沉默冰冷的闇夜拿着这么张奇怪的字条去服务台咨询明眸就不禁的暗笑了出来。她现在都可以想象出那些女服务生们目瞪口呆的诧异表情了。
　　车上收音机里缓缓的飘出一首不知名的英语老歌来：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什么？
　　那是看到他笑容时的欣喜
　　或是看到他哀伤时的心碎…
　　伴着着温文尔雅的女声，明眸轻轻的哼着这熟悉的旋律。
　　突然，她僵住了！
　　午夜的萤火虫，电梯里咋见的惊喜，和他在小吃街里的笑闹，刚才那锥心的感动，一幕幕掠过眼前，这！……
　　“明眸，明眸！”闇夜的叫唤终于把明眸从迷蒙状态给拉了出来。“你怎么了？到你家了。”
　　明眸没有作声，也没有看向家门一眼。她转过头来，愣愣的盯着闇夜，良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闇夜，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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