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再次醒来时，头顶是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竹溪书院……么？”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五脏六腑的剧痛却阻止了这个行为。随着动静，床边原本静静坐着的人也惊醒了，睁眼见到是她，立刻全身一颤，小心翼翼地迎上来。

　　“你没事了？”陆长白道，神色带着不似寻常的惶恐。

　　倾衣扯出一个笑：“没事了，别担心。”

　　陆长白俨然不信：“刚才你的脉象很乱，就像受了重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倾衣在听到他流利的腔调时怔了半秒，接着眯起眼睛抱怨道：“还不是这两年成天一个人东奔西跑，累都得累坏了。”

　　她说话说得一点技术都没有，也就只陆长白会当真了。他那张如今生动了不少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愧疚与懊悔，让本就惊艳的五官平添一丝忧郁，看得人不心动都难。

　　“是我不好。”他低头道，“这两年……叔父他们看我看得很牢，一直找不到机会出来看你。你的事……我都有听说。”

　　倾衣躺在榻上，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暖。

　　“你东奔西走，重组了千年前的万志盟；连妖族都愿意做你的手下；你们四处帮助受灾百姓，退治妖魔……很厉害，我很佩服你。”

　　话说长了，陆长白便又有点打结。但倾衣已经惊异于他短短两年间突飞猛进的说话水平，自然顾不上纠正这些：“我记得自己是受伤倒下了，怎么会在竹溪？”

　　陆长白：“你们那边的动静不小，有人听见了，就汇报给我。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就赶去一看，见人都撤走了只有你倒在地上……就……”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近似说不下去般有了一丝喑哑：“我一直在想，你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连水鬼都打不过，哪里能对付那么多实力强大的妖魔呢？可又不由得自己欺骗自己，想着你那么聪明，总会有办法的。”

　　他真是完完全全像个人了。倾衣抓错重点地感慨。

　　“你在你师父和叔父面前也是这样的么？”她索性问了出来，“就是现在这种，有什么心里话都往外说的。”

　　或许是习惯了倾衣跳跃性的思维，陆长白没怎么分神，就流利地回答：“不。我在那边还是同以前一样，顶多说话流畅些罢了。”

　　倾衣：“为何？”

　　陆长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事情，让他们蒙在鼓里比较好。”

　　说这话时，他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仿佛强行压抑下了风起云涌的苦楚。倾衣只装听不懂，心里却跟着作痛。

　　真是没救了，她告诉自己。无论是学会了说谎隐瞒的陆长白，还是这个连仅剩的几丝甜蜜都要利用殆尽的自己，简直都无可救药。

　　一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大力气演的戏，倾衣就不免想要退缩。她只要想想自己将要做的事，便连牙龈都发苦。

　　“好了，我不过是有些心血不顺，休息了这么会儿，也差不多了。”她掀开被褥，起身。“你这几日可有什么要事？”

　　陆长白本想阻止她，但被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一搅，也就忘了手上的事：“最近？没有。目前的局势趋于僵持，若朝廷没什么大动作、黑凰又暂且未完全挣脱枷锁，我军也不便轻易出手。硬要说来，这几日或许事难得的偷闲了。”

　　倾衣顿时勾唇一笑，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陆长白身上一挂，在他耳边吐气道：“那不如跟我一起在这儿偷偷懒？”

　　陆长白顿时全身都麻了，一动不敢动。

　　“想想看，你和我，天下局势的两大把手，就这么抛下一切，在竹溪这小小天地中贪欢几日光景，如何？”

　　对于两年苦苦思念而不得相见的陆长白来说，这个提议比任何一切都要诱惑得多。他甚至情愿明天就死，只要还能跟这个人身处同一片天空下。

　　鬼使神差的，他郑重地、肃穆地点了点头，仿佛交托出自己的一切。

　　接下来的三日过得宛若天堂。

　　倾衣将一切普通爱侣会做的的事都与陆长白做了个遍。他们曾在日出时坐在屋檐上接吻，让初升的万丈金芒洒满全身；他们也曾如寻常夫妇般一同下厨，在炸了锅的灶房彼此推诿。

　　“如何？后悔么？”第三天傍晚，倾衣躺在院子里的树下，用一片叶子遮着眼睛，问坐在树枝上晃悠的陆长白。

　　“你指什么？”陆长白也轻快地回。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松散温暖的气息，仿佛晒饱了阳光的枕头。

　　倾衣便笑着把叶子扔了，三两下爬上树，揪着陆长白就往地上摔。

　　陆长白被这人莫名其妙的发作掀倒，来不及防备，两人便一同狼狈地砸到草地上，长发纠缠着不分你我。

　　“你这人真是……！”他装模做样的呵斥，倾衣便配合地演出一副小女人样，小鸟依人地娇声说：“唉，夫君轻点，我怕疼！”

　　而后便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不后悔，当然不。”陆长白望着天空道。

　　倾衣躺在他的胸口，脑后便是某人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她神情黯淡了一秒，便立刻换上漫不经心的口吻，绕着一缕陆长白的乌发问：“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太岁总是不拔出鞘？”

　　陆长白随手一招，靠在房门旁的上古神兵便自动飞向了主人。他把太岁往倾衣眼前一挥，道：“举个例子的话，太岁就像一片海，每时每刻都蓄满了水。”

　　“如果不修筑堤坝，这片海便会无限往外延伸，把水域拓展到整个大陆。若任由其发展，最后会导致什么？”他反问倾衣。

　　这个例子举得不明不白的，也不知是因为他刚刚起步的语言能力，还是这人脑子里本来就是一团浆糊。

　　倾衣便只能随口猜道：“会淹没整片大陆？”

　　“没错。”陆长白把太岁随手一扔，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截随处可见的树枝。“太岁的力量过于强大，且不说执剑人有没有把握承载此等近似于天道的浑厚灵力；光是出鞘那一刹那的能量余波，便足以扫平一座小镇。”

　　话说得一本正经，倾衣却听得震惊了。她知道陆长白从不在这种方面夸大其词，也就是说，太岁果真有此等神力，寻常地界甚至连承受其出鞘瞬间的余威都做不到。

　　她立刻往太岁的反方向挪了挪。

　　“早知道我就不问你了。”她嘟囔道。

　　陆长白便轻笑起来，胸膛震动：“那有什么？便是出鞘三分的太岁都能震退大妖，寻常情况下根本不需要用到。若真有完全出鞘的那一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索。

　　“恐怕要斩杀的，就不是以人类之力可轻易对抗的目标了。”

　　日头逐渐西沉，倾衣领着陆长白去了灶房，用白天外出带回的食材做了顿饭，并宣称一定要让陆长白做出人类能吃的饭菜。

　　当然，最终依旧以倾衣的惨败告终。陆长白可能的确是个少爷命，那双手舞枪弄棍也就罢了，连摆个碗筷都会碰洒一堆东西，害得倾衣后来连喊都懒得喊他了，让大少爷坐下享受就好。

　　他们从未提及过去的身份、真相、以及一切可能的未来。仿佛那些悬在头顶的当头一棒并不存在，而待在竹溪的三日光景，便足以被称为一生。

　　那天夜里，他们抵足而眠，让月光带走所有即将到来的哀思与分离。

　　直到倾衣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从陆长白臂弯中挣脱，下床穿戴整齐。

　　她这几日早已摸清了陆长白所有存放物品的地方。此时驾轻就熟地找到抽屉，拉开，在他换洗的衣物中摸出一个精巧药瓶。

　　瓶口用木塞牢牢封死，瓶身则龙飞凤舞题着两个大字：请神。

　　陆长白还在梦乡中安眠，倾衣轻轻攥紧十指，将一切归于原位，再缓步走到陆长白床边。

　　她俯下身，很轻很轻地在他额前留下一个吻。

　　接着拔出腰间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光///裸的胸膛刺下！

　　鲜血飞溅，倾衣半张脸都染上了斑驳赤色。她神情近乎冰冷，掏出一个小瓷瓶，凑近陆长白的伤口处，将血液引入瓶中。

　　他睁开了眼，却一动未动，只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深处是不解与巨大的哀伤。

　　但从头到尾，他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

　　瓷瓶盛满陆长白的鲜血后，倾衣飞快地将几枚药丸喂入陆长白口中，助他止血的同时麻痹了身体机能，让他至少接下来四个时辰都动弹不得。

　　接着，她手脚麻利地在陆长白伤口处消毒、处理、包扎，最后上好绷带，再将染血的纱布弃置。

　　“我走啦。”倾衣轻声说，神情被隐藏在黑暗之中。“一个时辰前我就通知了师卿，他应该很快会到。你不会有生命危险，刚刚的药也是稀世难求的金创药，定能在较短时间内痊愈。”

　　陆长白只是深深凝望着她，眼底有一丝惊惧愈来愈重，几乎化为实质——

　　月光下，倾衣拿起墙角的太岁，低喃道：

　　“对不起。”

　　接着，翻窗而出。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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