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结果这一天还真就没人找上门来，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倾衣难得享受了一回清闲时光，觉得浑身舒坦，连外伤内伤加剧都不觉得有多难挨。

　　后来倒是有竹溪夫子上门，却与什么禁书阁无关，只是来问问为何倾衣这一天都足不出户，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倾衣便当真以“爬树摔下来闪到腰”为借口糊弄过去，看得谭簌簌频频挤眉弄眼，简直有些替她害臊。

　　“你这伤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夜里，谭簌簌问。“如果说情况紧急不等人，你这一伤要等个把月的，我是不急，恐怕你自己先被急死了。”

　　倾衣笑：“无事。现下能作的无非就是想想计划了，在床上躺两天也没差。这不，某位傻小子持之以恒地给我送药，原本的十天半个月怕是能直接浓缩成一周了。”

　　说来也怪，陆长白这天傍晚也在房门口放了一大摞药罐子，招呼都没打就闷头走了，颇有些不敢见她的意味。谭簌簌十分无奈地追出门去，可陆长白若有意躲藏，怕是全天下都没几个人能找到他。

　　于是，谭簌簌就只好抱着一满怀的瓶瓶罐罐走回房，愁眉苦脸地把它们挨个放进柜子，生怕潮了坏了。

　　“我算是明白了，陆兄是真没常识。就是伤得再重，一天之内也决计用不了这么多药吧？”谭簌簌凑到榻前，对倾衣暧昧地笑了笑：“依我看，陆兄这是把你当妖兽医了。”

　　倾衣对她的打趣感到痛心疾首：“我的谭大小姐啊，开人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体型庞大难以下手的妖兽，谁会一天之内用掉这么多稀世名药啊。”谭簌簌拍了拍她没受伤的肩膀，“罢了罢了，我们就当他小孩子脾气，还是好好养伤吧。”

　　倾衣躺平，把被褥拉高，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簌簌。”

　　“诶，”谭簌簌正要去洗漱，“怎么了？”

　　“在门口放个捕鸟夹如何？想必你应该很有经验吧？”

　　“有是有，本小姐可是谭家直系旁系中雪地捕鸟第一人！但是你好端端的在这儿放个陷阱是要做甚？”谭簌簌疑惑道。

　　倾衣微微咧开嘴角，绽出一抹莫测的坏笑。“赶明儿那只傻鸟再来的时候，一鼓作气直接拿下。”

　　*
　　一夜无梦。

　　翌日，谭簌簌当真依言在房门制作了一个小型机关，只要房内人轻轻一拉，就能落下一张大网将站在门口的人从头到脚直接兜住。

　　于是，郑重接过机关的倾衣就美滋滋地喝着五谷粥，坐等大少爷送上门来。

　　不知何时，她与陆长白之间的距离已逐渐缩小，直到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竟然开始同人家开玩笑了。

　　倾衣正出神想着事，就听得门外一声轻响，像是有谁轻轻踏在地上，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按理来说，陆长白想隐匿也绝非难事，至少他只消稍稍用点功夫，就能让倾衣完全察觉不到这个人。

　　可此刻可能是为了将动作放柔以不碰坏药瓶，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全副心神都挂在那些药上，自然也就放松了对气息的隐藏。

　　倾衣找准时机，伸手在机关上利落一按！

　　屋外立刻传来绳索落下的声音，接着是棍棒划破空气的尖利声。倾衣顿时有些紧张，生怕陆长白直接跑了。躲在一旁的谭簌簌与她默契十足，眼神相交就立刻懂了她的意思，直接推开门把被网围困不知所措的陆长白拉了进来。

　　房门关上，谭簌簌闪身溜了出去，留下半躺在床上的倾衣和缠满网绳的陆长白。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随后倾衣忍不住笑出声。

　　“你看你，有必要么？”她轻声开口，也不知在说给谁听。“每天这么偷偷摸摸来送药，害得我大费周章才把你请进来。”

　　陆长白却并未看他。青竹棍凌空一挥，网绳节节寸断，他偏着头，似乎固执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

　　倾衣最会的就是说话，最怕的也是跟这种摆明了“不想听”的人打交道。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其这个人还对她有愧。

　　“好，你不说也罢，我就把话摊开来撂这儿了。”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既然觉得对我不起，就该亲自登门道歉。偷偷摸摸的算个什么事？”

　　陆长白抿紧唇，依旧一动不动。

　　“罢了，我就当你不懂。那我们换个角度说。擅闯禁书阁在竹溪是什么罪？”

　　陆长白这次有了反应，他似乎对“竹溪”相关的名词有某种奇异的条件反射。“违者，依情节轻重处罚。”

　　倾衣换了个姿势。“那我再问，情节最轻的要怎么罚？”

　　“棒打五十棍，逐出竹溪。”

　　“那不就是了？”她拨弄着一根线头，神情泰然：“我破坏了规矩，被你逮着之后最轻也得挨五十大棍，这还是我应受的。可现在呢？我只中了一棍，今天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竹溪养伤，不已经是苍天开眼格外恩惠了吗？”

　　陆长白动了动，似乎有些动摇。他上前几步，走到离倾衣两臂远的地方，缓慢开口：“我，伤了你。”

　　“是。”倾衣有些奇怪，这人不是一向冷面冷心的吗？虽说她前日出逃时赌的就是陆长白对她可能拥有的些许迟疑才主动送上要害，但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伤了别人而情绪低落的性子。

　　“但那是我自作自受，懂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如今我既全身而退，也没在竹溪落下什么坏名声，甚至还得你日日送上灵丹妙药。如此境遇，若你还有愧于心，我倒不如在那一晚就死在你手下，省的看着闹心。”

　　倾衣故意说了重话。果不其然，陆长白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颤抖。

　　她轻叹一声，心里一时也酸楚得不成样子。她是对陆长白的品性最清楚不过，但依然有很多拗不过他的地方。这人嘛。好就好在快意恩仇杀伐果断，坏却也坏在同一个地方。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把错因归结到我身上了？”她问，“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连陆长白都说不清为什么。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举动直接违背了血玉令“保护倾衣”的命令。那位妇人分明要自己护她周全，到头来，这一路上伤她最重的却也是自己。

　　可还有什么旁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不上不下地吊着他的心，勒紧血肉疼得紧，却又完全理不清门路。

　　“好吧。”半晌，倾衣开口道。“那就当你的错好了。”

　　听到这话，陆长白肉眼可见的振作了三分，虽然倾衣丝毫不能理解他这种奇妙的心态。

　　“错了就该道歉，可你知晓如何道歉吗？”倾衣温声说。陆长白摇了摇头，她便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过来，我同你唠唠。”

　　少年迟疑片刻，还是规规矩矩地走了过去，在榻旁坐下。

　　他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剑，从头到脚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倾衣却只觉得无奈，把嗓音放到最柔，好言好语：“道歉的第一要义，就是亲自登门。”

　　陆长白不说话。

　　“就像这样，你走进来，在我旁边坐下，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话。”倾衣循循善诱，“懂吗？”

　　陆长白短促地点了点头。

　　“来，说一句‘我不怪你，但你不该闯祸’。”倾衣狡黠地笑，“说吧。”

　　陆长白的确没听过这样的话，他前十七年的人生中就没人会斥责他“闯祸与否”。因此他只把这句话当成“道歉的基本句式”，看着倾衣亮晶晶的眼睛，缓缓开口：

　　“我不，怪你。”依旧生硬，听的人却忍俊不禁。“你不该闯祸。”

　　倾衣藏在被褥里的手紧握成全，用了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好，现下你道过谦了，我可以选择原谅你，也可以不原谅。”她努力捋直舌头，撇干净声线里的笑意。“但今天我原谅你，所以我会说——”

　　“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陆长白眼里顿时有了神采，那层笼罩周身的低气压也锐减了不少。倾衣差点捶榻大小，硬生生憋了回去，还兀自感到奇怪：“陆少爷，你平日从未听别人说过这些话吗？”不然也太好笑了吧，当真像个小孩似的。

　　少年认真想了想：“从未。叔父不曾，夫子不曾。”他偏着头，似乎在绞尽脑汁地回忆，“以前，有人同我道歉，说的话也差不多。”

　　他依稀记得，在街上走着路被人撞到，那人会连连说“对不起”，仔细想来，跟倾衣所说的几句话似乎大意差不多，约莫也是个求他人原谅的句式。

　　倾衣这下是真憋不住了。她赶紧拍了拍陆长白，“没事没事，从现在开始也不迟。不过这些话可别随便同其他人说，知道吗？”

　　陆长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旁人受伤同他有什么关系？即便那是他打的，也只能说明那人该打，何必道歉？他自然不会跟别人说了。

　　倾衣见逗他也差不多了，再唠叨了几句话，什么自己差不多好了啊，让他别再往这里送药了啊，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扔了出来，就差没顺着毛捋了。

　　等到陆长白总算不再阴阴沉沉冤魂般飘来飘去，倾衣便与他道了别，再次躺回榻上，捂着嘴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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