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陆长白慌了神。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阵法，着些扭曲的、发光而血红的符文犹如某种爬虫，又或者是一场噩梦，蜿蜒着朝倾衣涌起，仿佛要将她吞没。

　　他猛地跃起，不管不顾地想用青竹棍挑断那些符文，却终究无济于事。仿佛这满地银沙都化为湖水，人又怎么能捞的起湖水呢？

　　倾衣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吐出一口血。腹部一阵灼烧的闷痛，像有谁把一块烙铁活生生印上去般，连五脏六腑乃至胸腔都泛起闷热的血气。

　　血红的阵法不断朝她涌来，倾衣咬紧牙关，将锦囊中仅剩的两枚石子掷出，一枚打在脚下，一枚打在头顶，正好封住周身区域内还未被启动的阵，暂且抵挡住攻势。

　　她不知道被阵法缠上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毕竟从潜入禁书库至今，她所作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是在避免这个结果。可如今这种情况也不是毫无预案，至少自己还留了一条命，能否挣脱，就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事了。

　　倾衣抬头看去。陆长白怔愣地站在原地，斗笠斜斜歪着，露出一双似有无数暗流涌动的眸子。他似被她的惨状吓到，搭在青竹棍上的手指节发白，全身都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啊，我把他吓着了。倾衣突然便有些感慨。她的神智已逐渐昏沉，陆长白那一击虽收了七八成力，没真正伤到内腑，但皮外伤毕竟留下了，一时半会儿也绝对好受不到哪儿去。她必须持续往卵石处输送灵力以确保这个防身阵法稳固，此时已近枯竭，光是调动灵力，经脉都会一阵抽痛。

　　视野中，少年似乎放下不离身的青竹棍，转而握上背后的太岁剑柄。倾衣不住提醒自己千万别昏过去，但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景色依旧在渐渐黯淡。

　　闭上眼的前一刻，她看到太岁微微一动，似有一线金光奔泄而出，顷刻间斩断了所有欲缠绕少女的红色符文，再带着无匹之势横贯庭院，将血色阵法的所有阵眼一一捣毁，再重新激射回少年背后，温顺地没入长剑深色的剑刃中。

　　陆长白把出鞘两指宽的太岁压回剑鞘，脸色立刻苍白了许多。他几步上前想拂起倾衣，后者却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夜行衣上的血渍直接翻墙逃了。

　　他愣在原地，深处的手有些微颤抖。胸膛深处似有一把钝刀重重拖锯，周围的软肉都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她被自己击中时，是否比这个还痛上百倍千倍？

　　“长白，怎么了？”师卿和陆旭走出禁书阁，疑惑道：“方才可是有闯入者？”

　　陆长白全身一紧，几乎条件反射道：“没有。”

　　陆旭狐疑地看着满院残骸，“阵法碎成这样，也叫没有？”

　　“没有。”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有些泛白，他从未出口欺骗过任何人。

　　师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陆长白立刻解释道：“这是，我练招，弄坏的。”

　　他磕磕巴巴，心里一时都是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头一回扯谎，少年丝毫意识不到任何逻辑问题，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发现倾衣。

　　师卿不再看他。他转身向陆旭作揖，道：“罢了，少主为人你我都懂，他哪里是会包庇别人的料？或许这残局当真是他领悟了什么新招，自己胡乱试了试才弄成这副狼藉的。不妨事，明日在下便重新布个阵，想必会比以往的更加坚固。”

　　“也是。”陆旭摸了摸下巴，跨出禁书阁门槛。“那你们都早些回去，好生休息，免得误了明日的事。”

　　“是。”师卿行礼。

　　陆旭离开后，师卿转向一言不发的陆长白，视线从他沾了几滴血的鸦青下襟扫过，眉心一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
　　倾衣强撑着从墙头跌下去后，几乎一路连滚带爬地回了寝所。她怕惊扰到谭簌簌，此刻却没有心力去注意太多，用颤抖的手推开房门，便一头栽了下去。

　　谭簌簌当时就吓坏了，看着一身血的倾衣还以为撞破了什么凶杀现场。她急忙把倾衣在榻上安顿好，自己到处翻找药箱。

　　她这边动静不可谓不大，直接把昏昏沉沉的倾衣惊醒了。她狠狠一口咬在舌尖上，让自己暂且聚拢了些许神智，虚弱地指示谭簌簌该用什么药、如何包扎。

　　忙活完之后，谭簌簌焦急地坐在榻旁，握着倾衣的手，满眼都是担忧。“今晚究竟怎么了我暂且不问，你赶快休息，我趁夜想想有没有什么掩盖的法子。快睡吧。”

　　倾衣甚至来不及向她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就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翌日，倾衣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时还为自己的毅力感到惊讶。她原本都做好了连昏两三天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居然就能自然醒转，看来是这具身体总算挣了一回气。

　　谭簌簌听到动静，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她见倾衣醒了，先是紧张兮兮地嘘寒问暖了一阵，再柳眉一竖，怒嗔：“昨天吓死我了！你怎么看个书都能闹得一身伤？腹部的外伤就算了，灵力紊乱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天能养好的。”

　　她一提，倾衣立刻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外衣里的典籍呢？还在吧？”

　　“在！”谭簌簌没好气地说。她放下托盘，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布兜，一层层拆开后露出厚重书籍的一角。“给你藏得好好的！别刚醒就操心那么多，赶紧把饭吃了，才好吃药。”

　　倾衣乖巧地笑，连连软声说了好几句感谢和保证，才在谭簌簌的逼视下拿起勺子喝粥。

　　“我倒没想到能恢复得这么快。”倾衣在吹凉一口粥的间隙感叹道，“原以为要麻烦你多几天的。”

　　谭簌簌顿时又没好气了：“哪里是你身体好，要不是有贵人相助，我看你昨天一觉就能直接飞升了好吧。”

　　“贵人？”倾衣捕捉到这个词，“你是说，有人替我疗伤？”

　　谭簌簌拨弄着一绺黑发，道：“疗伤不至于，但他带来了顶好的伤药。我一看，嚯，还是爹爹都只珍藏了半瓶，几十年不舍得用的神医之作。他一下子拿了七、八瓶出来，我数过了，每瓶都装得满满当当的，绝对正品！”

　　会有人这么好心给她疗伤？倾衣蹙眉，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你可有看清那人是谁？”她问。

　　谭簌簌想了想：“未曾。那人只是敲了敲窗子，把药放在门口便离开了。我想，肯定是竹溪中人，还是知道你昨天受了伤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倾衣点点头。“那傻小子真是的……”

　　她想起身，却拉到伤口，痛得倒抽一口气差点倒回榻上。谭簌簌恨铁不成钢地起身，“祖宗，你想要什么同我说便是，莫不是连命都不要了？”

　　倾衣：“抱歉抱歉，我想着应该尽早告诉你昨晚的发现，这才一时不注意……”

　　谭簌簌脸色肉眼可见的舒缓了不少：“说吧，是想拿那本书吗？”

　　倾衣可怜兮兮地点头。“昨夜我都要跑出来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陆少爷，以为我是来路不明的刺客直接就一棍下来了，那我可不伤得够呛？”

　　“那伤药也是陆兄送来的？因为过意不去？”

　　“大概是他。我也想不到有谁能出手这么阔绰了。”倾衣肯定。

　　谭簌簌尚不知晓竹溪与桑榆的关系，她就不方便将实情和盘托出。这种涉及朝纲的祸事，还是少一人知晓为妙，以免日后卷入麻烦。

　　谭簌簌取来典籍，二人翻到记载黑凰的那一页，细细往下读。

　　“据记载，草原上的九乌族常年信仰神明，对凶兽一道亦颇有涉猎，或许拥有不同于中原学者的视角和知识。”谭簌簌念道。

　　倾衣喝了口水，“九乌族？他们的确也算是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了，有些凶兽轶闻也未必不可能。”

　　“照这样说，中原或许不会再有比这本书更详细的记录了。”谭簌簌边翻页边开口，“不过——等等，你看这儿。”

　　她指向页脚的一行小字。倾衣凑过去，逐字逐句道：“据传，二十年前曾有九乌族祭司与凶兽黑凰接触过。此事尚未得到核实，故不作置喙。”

　　“九乌族祭司？”谭簌簌与倾衣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一丝激动：“与黑凰接触过——还是二十年前？”

　　“若真如此，我恐怕得拜访一趟九乌族了。”倾衣沉吟。“即便未经证实，但也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那你受这一身伤也算值了？”谭簌簌无奈道：“就算是取得了重大进展，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也终究不是上策。”

　　倾衣回嘴：“别说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那么快就放师卿走了呢。”

　　谭簌簌神情一变，果然住了嘴。倾衣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为了达成目标总得有些代价，况且我伤得又不重，过段时间就能好，倒是还得去安慰某位吓了一大跳的功臣呢。”

　　她能安生待在寝所养伤，说明师卿还未查清昨夜的闯入者是谁。当时陆长白明明在场，若师卿至今不明，只能说明陆长白没把她供出去。

　　他居然会说谎了！倾衣一时不知高兴好还是生气好。陆长白会为她撒谎，至少说明她在陆长白心里有一定地位，让他觉得如果自己落到师卿手上十分划不来。谁不愿意被别人重视呢？倾衣一想到这个关节，对陆长白打伤自己的最后那丝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养伤不难，让陆长白突破心防的时机却十分难寻。

　　倾衣舒坦地跟谭簌簌唠嗑，开始盘算怎么把自己这伤用“爬树摔了下来”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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