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就在楚煜析和黄渊剑拔弩张的时刻，夏亦欢信步而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愉悦的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这大楚将会是谁家天下。”黄渊无所顾忌的说道。
　　“义父，慎言。”楚煜析小心提醒着，心下却不解他的口无遮拦，凭他对黄渊的了解，此人并非胡言乱语之人。
　　夏亦欢不以为意，在黄渊对面坐了下来，十分爽快的说道：“想不到黄将军竟是如此豪放之人。”
　　“将军已故。”黄渊言自己早已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阁之主。
　　“既已故，又何以会与朝廷为敌？”夏亦欢反问道，对其言语不屑一顾，换种身份，不还是他嘛。
　　黄渊却道：“时也，命也。”说完他还深看了夏亦欢一眼。
　　夏亦欢仿若没看到一样，头也没回的对楚煜析说道：“密王爷不介意我与黄将军单独聊聊吧？”
　　楚煜析知道夏亦欢根本就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他很不想单独留下夏亦欢，但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于是神色复杂的看了黄渊一眼后，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夏亦欢和黄渊两人。但就像是较劲一样，二人彼此直视，相互打量，均不发一言。
　　良久之后，还是黄渊率先嗤笑了一声，道：“本阁主还以为你会有很多疑问。”
　　可夏亦欢却道：“黄将军已沦为本少主的阶下囚，这才是最重要的。”
　　“未到最后，谁知道呢。”黄渊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忧。
　　“看来黄阁主还有后招。”夏亦欢有些意外，心里同时升起了捕捉黄渊是不是太过简单的疑问。
　　黄渊却自嘲一笑，“哪有什么后招，不过是不完全信任那小子罢了。只是千防万防，本阁主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与你联手。”只是，那又如何？
　　“若非冥生阁，他不会与本少主为敌。”夏亦欢直言自己不是楚煜析的威胁。
　　“是吗？”黄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亦欢。
　　“黄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夏亦欢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黄渊见夏亦欢装傻，索性就直接挑明，“你与那小子注定是敌人，本阁主说的可对？”
　　“是敌是友，皆不是定数。”夏亦欢依旧打着哈哈，又道，“冥生阁，才注定是本少主的敌人，但也注定是本少主的手下败将。黄将军觉得本少主这话说的可对？”
　　“凤凰血玉。”黄渊没有答话，只是吐出了这几个字。
　　夏亦欢一脸平静的静待下文。
　　“大楚历代传位信物，得凤凰血玉者，便是天下之君。可这凰佩却在无双公主手中，敢问驸马爷，这又是何道理？”黄渊直视夏亦欢。
　　夏亦欢笑了，“父皇素来恩宠璇儿，将凰佩给了她并不稀奇。”
　　“今上不是昏君，何以会坏了规矩将皇后身份之象征赏给一个公主？”黄渊再次追问。
　　“那黄将军以为是何道理？”夏亦欢仍是不答反问，他就是要看看黄渊到底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是皇子而杀他。
　　黄渊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道：“当年，渝王叛乱，致楚宫大乱，却因战将军护驾及时而束手就擒，至于本阁主，得老天厚爱，幸存下来，而后又接管了冥生阁旧部。然，几年后，本阁主接到宫中密报，言及今上频频往返于凤凰山，更言山中主人竟是一男童。那时的凤凰山可不如现下守卫森严，于是本阁主派人潜入凤凰山，很快便得了该男童画像。此男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像极了已故的懿安皇后。反观无双公主，虽不像懿安皇后，却也不像今上。于是，本阁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驸马爷，不想知道这猜测是什么吗？”
　　“黄将军的故事如此动听，还是说完的好。”夏亦欢面色淡然，心道他果然知道自己是谁。
　　黄渊已不在意夏亦欢的一再否认，接着说道：“本阁主猜想会不会这男童才是今上的血脉？为了证实，本阁主命潜在宫中的暗卫彻查当年宫乱时懿安皇后的生产状况，结果发现懿安皇后与战将军的夫人竟是在同一天生产。虽然没有查到有关两个婴孩是否掉包的任何证据，但这样的巧合，本阁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又如何解释今上频往凤凰山。再三思虑之下，本阁主决定围剿凤凰山。而之后，那孩童再无音讯，直到无双阁的出现。”
　　“所以，黄将军便以为本少主就是当年那男童？”夏亦欢不明白黄渊是如何断定他就是那人的。
　　“要怪就怪无双阁偏偏建在了凤凰山。”黄渊一句话点名了关键，又道，“凤凰山自那孩童出事以后，便由皇室掌控，更是有暗旨言任何江湖门派不得占据凤凰山。可是偏偏无双阁就可以。更何况，无双阁的“无双”二字明明犯了大楚最尊贵公主的名讳，可朝廷却没有任何举动，甚至连斥责都没有。驸马爷，你能否告诉本阁主此为何故？”当初为了这“无双”二字，他特命朝中某些官员提及此事，但是皆被楚皇压了下去。至此，他才隐隐觉得无双阁的少主很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个孩童。
　　夏亦欢默然，这大概就是他的偏执吧。其实当初他也知道不该建在凤凰山，可那山上有太多他和楚煜璇的回忆，他舍不得放弃。至于名号，也许他当时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与楚煜璇能有所交集吧。
　　黄渊见夏亦欢默认，扬眉一笑，又道：“重建后的凤凰山极难进入，本阁主的人甚至连入口都找不到。”说到此，他顿了一下，才恍然道，“本阁主就说昨日为何能轻易入得山中，定是你将入山法门告诉了那小子。”见夏亦欢没有否认，才又接着之前的事说道，“就算无双阁的主人不是那个孩童，本阁主也宁可错杀。无奈找不倒入口，进不得山中，这便才有了夏语依之计。”夏语依的事，其实他也是在赌，赌夏亦欢的恻隐之心，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提起夏语依，夏亦欢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冷声道：“为难一个孤女，亏得黄将军做的出来。”
　　“本阁主说了，将军早已故去。”黄渊早就不在意用什么阴谋诡计，说道，“不过，你到底是幸运的，竟然连‘溟血’都不能置你于死地。只是没想到你再次回归的第一件事，却是高调的迎娶无双公主。但也正因如此，倒是更证实了本阁主一直以来的猜想，毕竟，无双公主拿到凰佩，是在你娶她之后。”
　　“本少主不得不佩服黄将军的心思细密。”夏亦欢变相的默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孩童，“只是本少主好奇你为何不将本少主的身份告诉楚煜析？”
　　黄渊哈哈一笑，说道：“本阁主现在倒是庆幸没有告诉他，如此即使本阁主落魄，也能看到他是如何的自掘坟墓。”
　　“像是你黄将军的行事风格，不然也不会背着楚煜析将白家拉下水。”夏亦欢突然话锋一转，紧盯着黄渊说道。
　　黄渊愣了一下，继而轻笑，“驸马爷果然厉害，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白家素来隐秘，你们是如何打入内部的？”夏亦欢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然你以为当年渝王为何要拉拢尚名不见经传的战将军？”黄渊反问道，“他夫人白诗婉自以为与白家脱了干系，殊不知她大哥曾派人悄悄打听她的下落。渝王的耳目到处都是，想不知道都难。倒是战将军，他一心想要靠自己建立军功，因而并无将白诗婉的身份透露给今上，不然今上早些求助于白家，又何至于落了渝王下风。虽说最后是今上大胜，但也是损失惨重。”
　　原来如此。夏亦欢总算明白为何楚皇执意要将白氏一族拉出来帮他，除却白澈与白诗婉的关系，大概也是想自己能够拥有更多对抗冥生阁的筹码，而不要像他一样连心爱的人都没保住。这一刻，夏亦欢的心里是动容的，他知道他那父皇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太多。“当年宫乱，楚渝战败，何以黄将军执意要卷土重来？既已活下来，隐姓埋名的好好生活不好吗？”
　　言及此事，黄渊神色黯淡了下来，良久，他才呼了一口气，说道：“我最爱的女人入宫为妃，却在生产之日被今日的皇贵妃下药，结果难产致死，一尸两命。”
　　“即是皇贵妃所为，黄将军何以要与朝廷为敌？”夏亦欢不解，但心里隐隐有了对真相的猜测。
　　果不其然，只听黄渊带着浓浓的恨意说道：“她的所为均由圣上授意，你说我该不该恨？”就连楚皇也想不到他会知晓真相吧。
　　“就算如此，她也是因你而死。”夏亦欢直戳黄渊心窝。
　　“你胡说！”黄渊拍案而起，怒视着夏亦欢。
　　夏亦欢无视他的怒火，仰头心爽眉舒的说道：“若不是你与楚渝暗中勾结，你心爱的人又怎会遭此横祸？若是你的身边放着位心里不知道向着谁的人，你又会如何做呢？”若是他的话，能用则留，不能用则杀。
　　黄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了？”夏亦欢嗤笑一声，继续往黄渊伤口上撒盐，道，“黄渊啊黄渊，那女人分明就是死在你的野心之下，你的复仇之说，不过是为了掩盖你的野心罢了。本少主不信你没想过她究竟是因何而死，但是你可曾对她有过半点内疚？很明显你没有。你若是有，就不会选择卷土重来，在这京城里搅弄风云。”说到最后，夏亦欢的怒恨翻涌而来。若不是黄渊，楚煜璇怎会经历那惨痛一幕，而他又怎会在她的生命里缺席了十年。七岁那年至今，他所历经的种种，皆因此人而起。纵使此人已束手就擒，可他却无半分高兴。
　　黄渊依旧一句话都没有，他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与那女人的种种，可蓦地，他抬头诡异的笑了起来，“不知道若是夏语依死了，你会不会内疚？”
　　“你对依依做了什么？”夏亦欢神色一禀，凌厉的问道。他知道黄渊想要保命，想要牵制楚煜析，就会一直利用夏语依。怪不得黄渊对于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的担忧，怕是一早就笃定自己不会对他怎样。
　　“依依？叫的可真是亲切啊。”黄渊突然异常的愉悦，“也没什么，不过是给她弟弟喂了点药。”难得楚煜析还有犯蠢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将夏语依的弟弟给了他，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了夏语依了吗？真是天真。
　　夏亦欢知道黄渊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缓了缓情绪，说道：“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本阁主以为这交易本阁主太亏。”黄渊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夏亦欢忍住想杀他的心，再次问道：“黄将军怎样才肯放了依依和她的弟弟。”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黄渊一点想的意思都没有，突然惊讶道，“对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语依的弟弟是个痴儿。本阁主真是为驸马爷感到不值，驸马爷如此看重本阁主的义女，可在她的心里，驸马爷竟还不如一个痴儿。”说完黄渊哈哈大笑起来。
　　可正是因为夏语依的弟弟是个痴儿，夏亦欢对夏语依曾有的怨念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他有时也会想几年过去，她的弟弟早已长大，凭她的武功，想带弟弟远走高飞并不困难。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看来，他必须要尽快找出夏语依弟弟的所在了。
　　“是不是很伤心？觉得心痛？”黄渊继续刺激着夏亦欢，那种感觉他懂。
　　夏亦欢却是漠然的看了一眼黄渊，突然挥出一掌将他震飞。
　　黄渊整个人撞到墙上后跌落下来，一口鲜血喷出，可他还是在笑，“不错，你是该恼羞成怒。可惜，你的恼羞成怒救不了夏语依，她此生注定是冥生阁的傀儡。”
　　“黄将军不必激怒本少主，本少主不会杀你，但本少主会让你生不如死。”夏亦欢的声音如同从炼狱中传来一般。又见他抽出腰间佩剑，慢悠悠的刺向黄渊的双膝，一剑一剑的。
　　“啊——”在第五剑后，黄渊终是忍不住疼痛，大叫起来。但这周围全是夏亦欢的人，无他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更何况是惩治冥生阁阁主，想来无双阁的人都非常乐意。
　　九剑后，夏亦欢收了剑，残忍的言道：“你双膝已毁，从此只能与轮椅相伴。不过稍后呢，本少主会命人送来‘三尸散’。”
　　黄渊一听是“三尸散”，吼道：“夏亦欢！”这“三尸散”是由三种剧毒的蛇的尸体上提炼出来，撒在伤口上，会让伤口永无法愈合，且要经受每天三个时辰的疼痛折磨，真正是生不如死。
　　“本少主只有一句话，依依和她弟弟自由无恙之时，便是本少主给你解药之日。”夏亦欢扔下这一句话后转身离去。出了门口，他神情冷漠的站在那里，吩咐夏时将“三尸散”取来，又道，“将黄渊交给楚煜析，并告诉他，若是依依出事，我定叫他陪葬。”事已至此，他已不打算在楚煜析面前装作他恨夏语依了。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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