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白澈风尘仆仆的赶到川南边境时，已是三天以后。为了不惊动对方，他走了白悠然来时走的那条密道。而夏杭则带人在这密道的入口处附近隐蔽了起来。
　　虽说那些贼人派人日夜监视着白家嫡系一脉，可白澈身为无影楼的楼主，要解决并换掉他们亦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命白墨在外注意着风吹草动，自己则领着于安等人入了屋内。甫一进门，他便看到坐在床边憔悴不已的母亲，轻声唤道：“阿娘。”
　　洛迎汐听到呼唤后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起身急切的走向他，激动道：“澈儿。”
　　白澈上前抱住洛迎汐，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阿娘不怕，有澈儿在。”
　　“澈儿，你真的回来了吗？”洛迎汐忍不住的落泪问道。天知道这些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的夫君昏迷不醒，就连老家主也身体羸弱，卧床不起，她一面要顾着家中，一面还要小心应对那些贼人。
　　“阿娘，澈儿不孝，让您受累了。”白澈也红了眼，生怕他阿娘也糟了贼人毒手。
　　“澈儿回来就好，阿娘不累，阿娘不累。”洛迎汐终于确定白澈是真的回来了。
　　白澈为了转移洛迎汐的注意力，松开了她，又从旁边拉过一个人，笑道：“阿娘，这是廖文月，您的儿媳妇。”
　　女扮男装的廖文月听了这话，顿时羞的无处躲藏，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朝洛迎汐盈盈一拜，小声喊道：“夫人。”
　　洛迎汐还没说话，白澈就不乐意了，嚷道：“月月，叫‘夫人’太见外了，反正你迟早要嫁给我，跟我一起叫‘阿娘’就好了。”
　　一向淡然的廖文月终是没忍住的窘迫的瞪了白澈一眼，可白澈除了傻笑就还是傻笑。
　　洛迎汐伸手拍了白澈一巴掌，又伸手拉住廖文月的手，真诚的说道：“月儿啊，澈儿他虽说自小野惯了，但他这句话可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廖文月，但她相信能在白家危难之际还愿意陪白澈踏入这龙潭虎穴的人，一定是极好的。更何况以白澈的性子，哪里会想到要带人回家，定是眼前这姑娘主动要求的。“上回澈儿走前就说下次回来一定会带着媳妇，今个儿能见到你啊，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夫人······”廖文月即使对洛迎汐好感倍增，也还是会不知所措，她本以为白氏一族民风应是淳朴保守，哪知竟是这么的不拘小节。
　　“傻孩子，还叫我‘夫人’。”洛迎汐一副你不改称呼我就不撒手的模样。
　　廖文月无法，结结巴巴叫道：“阿、阿娘。”
　　“哎。”洛迎汐欣喜的应下，可下一秒又惆怅不已，哀叹道，“要是你阿爹能够醒来，见到你，也一定会欢喜的。”
　　提起白展博，廖文月就想起了重要的事，道：“阿娘莫急，此番我们将宫中最好的御医带了回来，他医术高明，定能够让阿、阿爹早日醒来。”说着，她连忙向洛迎汐引荐于安。
　　一听这话，洛迎汐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着总算是有盼头了，连忙向于安施礼道：“于太医，有劳您为夫君费心了。”
　　于安可不敢受洛迎汐大礼，赶忙道：“白夫人，您这可是折煞在下了。”
　　白澈见于安拘束，笑着将洛迎汐拉到一旁，按到椅子上坐下，道：“阿娘，于太医是自己人。”说完便示意于安上前给白展博诊治。
　　救治的过程是漫长的，洛迎汐，白澈和廖文月三人在一旁着急的等待着，心里更是祈祷白展博更够度过此次难关。许是时间太久，白澈留了廖文月陪伴自己母亲，他自己则悄声去了白伟堂的院落，他总有种预感，他爷爷就算不是装病，也早已经痊愈。

　　御园这边，夏亦欢已收到夏杭传来的消息，说白澈已经顺利进入白家，且白家暂时风平浪静。他将手中的纸条震碎，随口问道：“夏时，你说这事，楚煜析是否知情？”
　　“他是冥生阁的人，应该会知晓此事吧。”夏时虽然知道冥生阁内部生隙，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会越过楚煜析。
　　可夏亦欢却摇头道：“以黄渊提防着楚煜析的情况来看，恐怕他已清楚单靠冥生阁，还不足以令楚煜析听话。”
　　“那少主的意思是······”夏时知道夏亦欢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
　　夏亦欢轻笑道：“去将这事透给楚煜析知道。”
　　“是，少主。”夏时领命而去。
　　夏时离去没多久，夏启轩便乐呵呵的来访。
　　“可是有好事？”夏亦欢指了指桌上了茶盏，示意他自便。
　　夏启轩也是随意，为自己斟了杯茶，道：“好事没有，就是觉得传言有误。”
　　“我以为你不会道听途说。”夏亦欢调侃道。
　　“无趣的时候，听一听也无妨。”夏启轩闻着茶香说道，“还是你这里的茶香。”
　　“所以这些日子你才频繁来御园？”夏亦欢嫌弃道，他可不信夏启轩那里没有好茶。
　　夏启轩假装没看到，摆摆手道：“说正事，说正事。从前人人都道四皇子是如何的聪慧过人，可如今他竟跑来向我借兵，你说他是不是傻？”
　　“我倒觉得是你傻。”夏亦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夏启轩，“你是不是跟江湖人混久了，连脑子也丢了？”他可是知道夏启轩自从跟冷梓颜好上以后就笨了许多。
　　夏启轩听出那言外之意，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扭捏的狡辩道：“沧海派于我们也是大有益处。”
　　“是于你，不是我们。”夏亦欢拆穿道，真以为他不知道冷海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啊。
　　“说正事，说正事。”夏启轩轻咳一声，端坐着再次提醒道。
　　“行，说正事。”夏亦欢撇撇嘴，继而问道，“你以为楚煜析算不到你会拒绝他？”除非宫乱，否则大规模调动禁军，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夏启轩傻了。
　　夏启轩沉思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所以他是在向我示好？”
　　夏亦欢心道这人的聪明劲儿终是回来了，言道：“夏家目前是中立，又和华家对立，能不能拉拢过来，他总会试上一试。”
　　夏启轩接过他的话，说道：“而几日前在朝堂，我又与爷爷意见相左，他定会觉得我与夏家立场也相左。”正因如此，楚煜析才会做出向他示好的举动。
　　“不错，更何况，他虽想与我合作，却不想将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只是，他想不到的是黄渊极力要除掉我，早就暗中将我的身份透了出来。”夏亦欢早些日子收到夏语依传来的消息后，便决定将计就计，引冥生阁攻上凤凰山。至于那日朝堂上楚煜析对他表现出的敌意，不过是他自己为了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他二人不和罢了。
　　“不错嘛，看来你的人已经渗入到了冥生阁。”夏启轩笑道。
　　夏亦欢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心下却是希望夏语依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此一时彼一时，涉入朝堂的冥生阁可比隐在暗处的冥生阁好对付。
　　“对了，无双妹妹呢？难得见你们没有形影不离。”夏启轩虽察觉到了夏亦欢的情绪不对，却没有多问什么，转了话题问起了楚煜璇。
　　可夏亦欢却是扬着眉吐出了三个字，“冷梓颜。”
　　“噗——”素来温雅的夏启轩彻底失态了，“你说什么？”
　　“如你所想，璇儿去了冷姑娘府中拜访。”夏亦欢看着这样的夏启轩稀奇不已。
　　“她二人何时这么要好了？”夏启轩可不信这当中没有什么猫腻。
　　“冷姑娘被冷海禁足在家，璇儿去给你当说客了。”夏亦欢直言道，说完还哀怨的看了夏启轩一眼，又要一晌不见楚煜璇了。
　　“真的？”夏启轩放下茶盏，也不管茶水洒没洒，激动道，“太好了，有无双妹妹出马，那、那······”
　　“那定是会水到渠成。”夏亦欢笑了，心道这时的夏启轩简直是白澈第二，“表哥你呢，就等着外公为你提亲吧。”
　　“我、我这就回去跟爷爷说。”说着夏启轩就起身往外走。提亲的礼早已备下，就等着他未来的岳父大人点头应允。
　　夏亦欢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原本还有些事要与他商议，看来只能他自己做决定了。

　　白澈悄悄潜进了白伟堂的庭院，却发现他并不在屋中，这也恰好证实了他先前所想。他心中得意一笑，转而去了密室。果然，他爷爷正跪在先祖的画像前，瞻仰着。“爷爷。”白澈在白伟堂的身后跪下。
　　“澈儿，你可还记得白家是如何起家的？”白伟堂直接开口问道，他对白澈的回归并不感到意外。白悠然和白也离开深谷，若非他的人在暗中护着，他们怎么可能安全逃离。而白澈这孩子虽说贪玩了些，但责任感素来都是极强的。
　　“孙儿记得。”白澈挺直了脊背，正色言道，“当年，楚家应天下大势而起兵反穆，振臂高呼之下，得群豪响应。我白家先祖更是其中之首，先是为楚家拔除了川西与川南的豪绅恶势力，后又为楚家荡平整个南方，这才加速了楚家一统天下的步伐。楚家建国后，封先祖为‘镇国第一将军’，享世代荣荫。”
　　白伟堂点头应道：“不错。可是这千百年来，又有哪家大族能够享世代荣荫。功成身退，这正是先祖的智慧之处。可惜啊，我白家子孙还体会不了这其中的艰难，他们只看到从龙后的荣耀，却从不曾看到荣光背后的杀戮。”白伟堂的眼中满是对后世子孙的失望。
　　白澈沉默着不发一语，他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极具智慧。
　　果不其然，白伟堂继续言道：“其实小辈们的动作我不是不知道，可总觉得事态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但自你将亦欢带回来的那天起，我便知晓白家不会再有安宁了。”
　　“爷爷······”为了帮夏亦欢，让白家入世，白澈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内疚的。
　　白伟堂打断了他的话，摇头说道：“澈儿，你不必自责，若白家注定有此一劫，爷爷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当下虽非乱世，却也是乱象环生，而你阿爹宅心仁厚，只能守白家一时，却无法让白家渡过此劫。”
　　白澈想着白伟堂的话，心下更是了然他早已有了防备和打算，言道：“爷爷的意思，孙儿明白，正如当年先祖起家一样，如今的白家，也是时候破而后立了。”
　　听到这句话，白伟堂欣慰的笑了，他这个孙子果然有大将之风，“澈儿，你要记住，川南能不能保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白氏一族平安。”
　　白澈虽觉得这话听着有些矛盾，可还是恭敬应道：“孙儿记下了。”
　　“好，好，好。”白伟堂高兴之下咳了几声。
　　“爷爷！”白澈见此，立马起身上前为白伟堂抚背，对他的身体状况忧心不已，难道他不是装病，而是真的有恙？待白伟堂缓下来，又搀扶着他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自己则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一脸的担忧。
　　白伟堂像幼时那样摸了摸白澈的头，慈祥的说道：“爷爷不碍事。”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白色瓷瓶，交到他的手中，道：“这是你阿爹的解药。”
　　白澈看着手中握着的瓷瓶，又看了看白伟堂，有些不解。
　　白伟堂努力将胸腔内翻滚的气血压下，解释道：“白峰扬想要下毒谋害我与你阿爹，被我察觉后，我便将计就计，开始装病。只是对方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通知你阿爹。不过早先我让成浩隐匿了起来，他想方设法得知了你阿爹所中的毒，瓶中便是药引。澈儿，你这就去吧。”
　　白澈欣喜若狂，道：“孙儿这就拿去给阿爹服用。”说着他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澈儿。”白伟堂颤巍巍的起身，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白澈。
　　白澈回头，笑容满溢。
　　“澈儿，记住爷爷说的话，你定要保白氏一族平安。”白伟堂满怀热切的看着白澈，就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
　　白澈以为白伟堂只是不放心自己年少，自信的应道：“爷爷放心，有澈儿在，定保白氏一族平安。”
　　“好，好孩子，去吧。”白伟堂不舍的放走了白澈。待他一走，他便跌坐在椅子上，又在咳了几声后，一口浑浊的血液喷出。
　　“老家主。”成浩如魅影一样现身，红着双眼跪在白伟堂的身边。
　　“成浩，事情可有办妥？”白伟堂强打着精神，问道。
　　“已经全部办妥。”成浩答道，“老家主您······”他是知道白伟堂为何会如此的，却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白伟堂虽虚弱，但让是一脸的坦然，笑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足够了。澈儿已经长大，白氏有他，我放心啊。”也不枉他强撑着一口气等白澈回来。
　　“可家主和少爷一定会伤心难过的。”成浩如是说道，尤其是在白家动荡的时刻。
　　“他们会撑下去的。”白伟堂坚定的说道。白家的子孙，可以能力欠缺，却不能够软弱。
　　“老家主······”成浩七尺男儿，弓着腰，终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白伟堂也是红了眼，在白澈面前没有流下的泪，现在却是落了下来。他可以坦然面对生死，却亦有太多的不舍。成浩自小跟在他身边，感情不比他与白澈的少。只是，他已无力再多说什么了，含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老家主······”成浩狠狠的磕着头，发泄着心中的愤郁。可那愤郁，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被释放出来。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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