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三皇子楚煜炎在狱中被毒杀的消息传的很快，甚至连他是被死而复生的四皇子楚煜析所谋害也传了出来，一时间，楚煜析成了众矢之的。早朝上，楚皇问及此事，楚煜析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此事确实是他所为，还美其名曰皇子谋反，按律当诛，但他实不忍英明的楚皇背上杀子的骂名，这才亲自出手惩治逆贼。瞧瞧，多么至孝的借口，虽有罪，却还不能问罪于他。楚皇心里憋着气，气急败坏的下旨鞭笞楚煜析二百，并罚奉一年，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一道，其罪皆由大楚律法来定，密王其行过之”。从“密王”封号到此次重罚，落到众臣眼中更是明白四皇子是如何的不受宠。当然，他们不会去探究这其中的因由，他们只知道不受宠的皇子，想要在未来称帝，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然而，大臣们想法如何，楚煜析并不在意。倒是夏语依，推开了楚煜析的屋门，看着他上身裹着白纱趴在床上，看好戏似得说道：“义父传了消息，说你冲动了。”她只是棋子，他们如何做，她并不在意。
　　“就算我不冲动，父皇也不会高看我一眼。”楚煜析无所谓的说道。
　　“所以，你干脆不藏着掖着？”夏语依倒是理解他为何这么做，既然不受宠，还不如亮出实力，让楚皇有所顾忌而不会轻易动他。
　　“还是语依深知我心。”楚煜析宽慰一笑，“只要我不像三哥那般谋逆篡位，父皇想杀我，可并不容易。更何况，他要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冥生阁。”杀了他，楚皇就别想再查探冥生阁，这么简单的道理，楚皇不会不懂。至于对他的惩罚，不过是罚给那些朝臣看的，顺带告诉那些人，这个皇子是他所厌恶的。
　　“但义父那里，你总是无法交代的。”夏语依好心提醒道。无论她多么恨冥生阁，但对于楚煜析，她多少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这么些年在冥生阁，他对她的维护，她是清楚的。
　　“语依这是在关心我吗？”楚煜析就像得到糖果的孩童般开心，但很快又露出了肃杀的面孔，“我为君，他为臣，我不需要向他交代。”
　　夏语依想着他这是打算脱离义父掌控了吗？面上却嘲讽道：“你果然是皇室中人。”一样的翻脸无情。
　　“难道语依就甘心一生为他所囚吗？”楚煜析握拳，咬牙切齿道。或许黄渊救他，他该感激，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企图操控一个骄傲的皇子。想起从前伏低做小的日子，他就觉得无比窝囊。
　　“不甘心又如何，我不是你。”夏语依撇过头，看着门外，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摆脱掌控的。楚煜析再怎么落魄也是主子，而她，只是一根连稻草也没有的浮萍。
　　楚煜析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今晚，有贵客来访，语依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怎么，需要我出卖色相了？”夏语依嗤笑道，这大概就是她存在的价值吧。
　　“你会欢喜见到这人的。”楚煜析玩味却带有嫉妒的说道。
　　夏语依心里一紧，不知他是被邀请来的还是自己主动来的。

　　酉时刚过一刻，夏亦欢便携楚煜璇来到四皇子府邸。“看来父皇是真不喜四皇兄。”楚煜璇看着昔日的三皇子府邸，今日的四皇子府邸说道。她也是真没想到楚皇竟会真的按夏亦欢所言将他逝后的封号还给他。
　　“一座府邸而已，我想楚煜析对于自己住在哪里，并不在意。”夏亦欢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府邸。几番交手，他深信楚煜析不会将楚皇的心意放在心里。而且他对这个对手很感兴趣，论智谋，楚煜析远在那两个皇子之上，他倒是能理解当年两位皇子为何会联手了。
　　“你说他邀我们来是何意？”楚煜璇打心底里不愿与楚煜析谋面。
　　“谁知道呢。”夏亦欢不甚在意，他们注定敌对，又岂是一顿晚宴就能从此相谈甚欢的。
　　“无双妹妹。”楚煜析热情的在厅堂迎接楚煜璇，却是白纱外只裹了件狐裘。
　　“无双见过四皇兄。”楚煜璇以兄妹之礼相见，心里却对楚煜析带伤相迎不以为意。
　　“无双妹妹这般可就见外了。”楚煜析抬手拦下，动情道，“皇兄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无双妹妹。一眨眼，你这小丫头都已经嫁人了。”说完竟还红了眼眶，欣慰的看着长成的楚煜璇。
　　“四皇兄······”楚煜璇心情复杂，又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楚煜析突如其来的动容。
　　好在楚煜析也有眼力见，知楚煜璇不是热络之人，也不觉尴尬，便道：“瞧我，来，无双妹妹，妹夫，快快随我进屋入座。”说着便将眼前二人引至桌席，待他们入座后，自己才再主座上跪坐下来，又拍了拍手，便见一行侍女陆续呈上了晚宴。“准备仓促，若是不合口味，还望见谅。”
　　“四皇兄客气，是我们叨扰了。”楚煜璇欠身说道。
　　楚煜析哪会看不出楚煜璇对他的疏离，却也只是举起酒杯道：“之前我这做哥哥的缺席无双妹妹大婚，这第一杯酒，算是补上我对你们二人的祝福，望你二人能够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谢四皇兄。”楚煜璇和夏亦欢一同举杯应道。
　　待侍女为二人斟得第二杯酒后，楚煜析才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再次举起来道：“这第二杯酒，我敬妹夫，望妹夫好生对待我无双妹妹，不要让她受半分委屈。”他说的格外认真，似祈盼，似提醒，又似警告。
　　夏亦欢对此有些好笑，觉得楚煜析这戏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但面上却一片赤诚，道：“这是自然。”说着举了举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爽快。”楚煜析把酒杯搁置于桌上后赞道，“早就听闻驸马是少年天才，人中龙凤，无双妹妹能许了你，也是她的福分。”他当然盼着这两人能亲密无间，这样至少夏语依便不会再有机会。说着他又斟了第三杯酒，举杯道：“这第三杯酒，是我要向妹夫赔个不是，当日踏雪，误伤妹夫，实在是不该。”他暗指当日他要刺杀的人是北旷公主。
　　若非夏亦欢知道古傲雪与楚煜析有来往，他还真会信了这说辞，可惜，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瞒不住的。他不动声色，表明既然是误会，自己便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道：“小伤而已，修养了几天，早已无碍。”他就是要提醒楚煜析他之前的“病危”亦是计。
　　“那就好，不然我可是没法向无双妹妹交代了。”楚煜析半开玩笑的说道。肖逸死的仓促，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楚煜析汇报，因而楚煜析也是最近才知道夏亦欢病重是假。若是肖逸没死，他定要亲手斩了他。说什么楚煜璇心里有他，一定会步入他的离间计，可结果呢，楚煜璇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真是成事不足，还自作多情。他这妹妹无比尊贵，又岂是区区肖逸能够配得上的。
　　“四皇兄说笑了，我巴不得驸马身上再多几个窟窿。”楚煜璇说着还哼了一眼夏亦欢，她就是小心眼，就是不忿他为美人挡剑，平白害的她担惊受怕那么多日，别以为事情过去了她就会不再计较。
　　夏亦欢讪讪一笑，不敢多加辩解，但对于楚煜璇的小心思，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我是真羡慕你们，想来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楚煜析由衷的感叹道，什么时候，他与夏语依也能如他们这般。
　　“难不成四皇兄还未成家？”夏亦欢可不信，以他的身份，就算还没正妻，也一定会有侍妾。
　　“不瞒你们说，我是已有王妃，只是感情不及你们深厚罢了。”楚煜析不知道若是夏语依知道自己成了他的王妃，会不会气的想杀了他。
　　“原来无双已经有了四皇嫂，只是今日怎的未见？”楚煜璇其实并不好奇楚煜析娶谁，只是不解他心中既然有她，为何又不肯让她露面。
　　“是该见见。”楚煜析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眉头微皱的夏亦欢，看好戏似的拍了拍手，便见一群舞姬漫步而入，并随着钟磬声翩翩起舞，而那中央被围着的，是一身红纱曼妙。
　　果然如此。夏亦欢面色沉了下来。
　　“夏亦欢。”楚煜璇小声喊着他，原来楚煜析口中的王妃竟是夏语依，一时间，神色复杂。
　　“我知道。”夏亦欢沉声应道，夏语依这般如机械般的舞姿，一看就知道是极其不愿。他紧了紧握着酒杯的手，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轻举妄动。
　　“钟磬声声入，广袖翩翩舞。来去若惊鸿，唯恐留不住。”楚煜析拿过一根筷子和着钟磬声，一下接一下的敲着杯盏。至于能不能留住，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煜璇不禁为夏语依的处境担忧起来，她怕楚煜析爱而不得，走向极端。
　　一舞毕，楚煜析放下筷子，朝夏语依伸出手，笑道：“来。”
　　夏语依虽不愿上前，可也知此时不能忤逆楚煜析，便缓步走到他旁边，跪坐下来，没理会他那仍在伸着的手。她没有看夏亦欢，只是不着痕迹的朝楚煜璇瞥去一眼，暗示她无事。
　　楚煜析看了看夏语依，好脾气的收回了手，又看向夏亦欢，似示威，又似挑衅道：“我的王妃，夏语依，想必妹夫并不陌生。说起来，还要感谢妹夫昔年对语依的照顾。”他将“照顾”二字咬的极重。
　　简单的一句话，瞬时勾起了夏亦欢对冥生阁的恨意，也勾起了夏语依对夏亦欢的愧疚。二人相视一眼，其中酸楚，唯有二人能懂。楚煜璇私下悄悄伸手握住夏亦欢的手，希望他不要被楚煜析扰了心神。夏亦欢很快隐了所有思绪，再望向夏语依时已不再有任何温度，他冷嗤一声，道：“这是自然，谁让四王妃对本驸马也是照顾有加呢。”他刻意重读了“照顾有加”四字。
　　夏语依懂夏亦欢此时的冷漠，恨她，亦是保护她。
　　楚煜析尽管知道夏亦欢对夏语依无意，但见夏语依对他旧情难忘，免不了妒火中烧，可面上却故作平静，笑道：“如此说来，我们本不该敌对才是。”至少在他没弄清黄渊为何一定要除掉夏亦欢之前，他不愿过早与无双阁为敌。
　　“是敌是友，可从来不是我说了算。”夏亦欢回敬道，是冥生阁非要置他于死地，而不是他。
　　“都是义父所为，其实我并不赞同。”楚煜析将责任推给了黄渊。
　　“四皇兄的义父可是黄渊？”楚煜璇趁机问道，虽说他们都已肯定自己的猜测，但还是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是。”楚煜析十分爽快的承认。
　　一旁的夏语依始终一言不发，她拦不住楚煜析将一切罪孽推给黄渊，也不想拦着。
　　“四皇兄，你莫不是忘了黄渊当年做过什么？”楚煜璇冷言质问道，一个皇子竟与乱臣贼子合谋，简直是辱了皇室之名。
　　“可也是他将我从二哥和三哥的剑下救了回来。无双妹妹，我知你不愿我与乱臣贼子为伍。”说着楚煜析指了指头上的一缕白发，继续道，“可是无双妹妹，你瞧，我还没过而立之年，就已生了白发，这便是从那场恶战中留下来的。”他是活了下来，可那治病的过程也令他痛不欲生，真真是生不如死。“还是无双妹妹也同父皇一样，宁可我死了，也不愿我被他人救起？”
　　楚煜璇一阵气闷，觉得他根本就是偷换概念，就算黄渊救了他，难道他好了之后不会再寻机逃回宫？还不是为了冥生阁的势力才会与他们狼狈为奸。
　　夏亦欢于桌下悄悄拍了拍楚煜璇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对着楚煜析言道：“四皇兄如今既已归来，不知对冥生阁，会作何打算？”他的意思很明确，你楚煜析想要赢得楚皇圣心，那就先灭了冥生阁。他不信楚煜析一点都不在意圣心。
　　楚煜析算是听出来了，夏亦欢是要他与黄渊窝里反，他笑了笑，打马虎说道：“冥生阁可不归我掌控。”这是实情，也是他的无奈，更是他不能全然覆灭冥生阁的好借口。
　　“这就要看四皇兄想不想了。”说着夏亦欢朝楚煜析举了举酒杯，他笃定一个骄傲的皇子不会甘心受制于人。
　　楚煜析亦朝他举了举酒杯，算是心照不宣。在没彻底掌控冥生阁之前，他无力与无双阁对抗，更不用说与楚皇对抗，他手中的筹码还太少。

　　待夏亦欢和楚煜璇离席后，夏语依开始发泄自己的不满，“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你的王妃？”在席间，她不能发作，还要配合楚煜析演戏，真是够了。
　　“从我宣布的那一刻起。”楚煜析悠哉的自顾自饮酒，心下盘算着如何逼迫黄渊完完全全的交出冥生阁。
　　“仅此一次。”夏语依至今也想不通楚煜析为何会这么做。
　　“语依，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本王只是随口一说吧？”楚煜析斜倪的看着夏语依，他知夏语依不会同意，但那又如何？他就是要留下她，就是要勉强她。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夏语依直言自己对他无意。
　　“是吗？”楚煜析放下手中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敛去。他侧过身，身体稍稍前倾，伸出右手抓着夏语依的胳膊朝自己拉近，带着一股子狠劲说道，“语依，原本我是打算恢复皇子身份以后就放你走的，可如今，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放你走，夏亦欢能给你的，我楚煜析一样能给你。”
　　“你放开我。”夏语依使劲挣扎道，可惜她的功力比不得楚煜析。
　　楚煜析顾不得背上的伤痛，一使力将夏语依揽入自己怀中，并用两臂紧箍着她使她动弹不得，急切道：“语依，就算你不爱本王，可你已是本王上了玉牒的王妃，待本王百年之后，陪着本王葬入皇陵的也只会是你。”
　　“楚煜析，你这个疯子。”夏语依此时对楚煜析只有怒和恨，原本对他心存的一丝悲悯早已化为乌有。真是可笑，她怎么会觉得他和她是一样可怜的人。或许，他曾经是，可如今，他是皇子，又有了争锋天下的资格，这样的人，怎还会可怜。
　　“是，我是疯了，你可知那年你从凤凰山上归来我就已经疯了，明明是我先认识你，明明是我先守着你，可为何你把心给了别人？”楚煜析每每想起那时的夏语依仍是心痛不止，那是一个丢了魂，封了心的人，从此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放过我吧，算我求你。”夏语依闭上眼睛，悲哀的说道。她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她也深知劝不了楚煜析。
　　楚煜析松开了夏语依，慢条斯理的说道：“语依，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我不想有一天像义父那样用你弟弟来束缚你。”
　　“我弟弟在你手上？”夏语依猛然睁开眼，抬头看向他。
　　楚煜析没有接话，只是深看了她一眼，说道：“语依，你只需记住，你此生都只能是本王的人。”
　　夏语依颓然的跌坐在那里，她知道，此生，她再也逃不掉了。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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