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华琼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早膳时间。“司竹——”华琼浑身无力的喊着自己的心腹婢女，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忍着酸痛坐了起来。楚皇已经很久没有夜宿玉琼宫了，昨夜忽然而来的宠幸，竟让她有些不适。见司竹还没有出现，当即决定再晚些时候起床。她刚想靠在床上打算闭目养神，就见司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十分兴奋的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司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华琼不解，想不出会有什么喜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回娘娘，是咱们小殿下封王了。”司竹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还有骄傲。
　　华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茫然道：“封王？”
　　“是啊娘娘，皇上今个儿早朝颁的旨意，封咱们小殿下为‘祁王’。”司竹满心欢喜的说道，“皇上还说小殿下，哦不，是小王爷，说小王爷年幼，不宜分封，允其暂居宫中，仍由娘娘您亲自照料。”
　　好一会儿，华琼才消化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可那眉头却是没有舒展，问道：“朝堂就没人反对？”
　　“皇上直接下的旨意，大臣们哪会有机会反对。”司竹觉得楚皇真是英明神武，而且这对玉琼宫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娘，小王爷可是皇上继位以来被封的第一位王爷，也是咱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爷。”
　　何止是年轻，简直是年幼，楚煜祁今年也才六岁。“你先下去吧，吩咐玉琼宫上下，任何人不得张扬。”华琼感到一阵头疼。
　　“是，娘娘。”司竹瞧了瞧华琼的脸色，竟没有一丝欢喜。她不懂，但也知道不能多问，只能退下并传达华琼的旨意。
　　华琼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可心里却猜测着楚皇这样做的原因。如今，楚煜炎风头正盛，又是唯一的成年皇子，已有不少朝臣开始向他靠拢。华琼虽不涉朝政，可前朝的动向她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比如，已有大臣奏请楚皇册立楚煜炎为太子。可现下，楚皇非但没有册立太子，竟然还下旨封楚煜祁为王，将楚煜祁的身份摆的比楚煜炎还高，这做法，分明是在暗示楚皇对楚煜炎拉拢朝臣的不满。还是说在楚皇心里，根本就没有立楚煜炎为太子的打算，所以要开始新一轮的制衡？可无论是哪一种，就眼下来看，都是对楚煜祁极为不利的。抛开别的不说，就说楚煜炎见了楚煜祁都要行礼这事儿，就足以令他嫉恨。更别说华家原本就不愿依附楚煜炎，恐怕楚煜祁封王之后，华家更会蠢蠢欲动，而楚煜炎也会猜测楚皇立楚煜祁为太子的可能性。现下，华琼已经不想去猜测楚皇这么做的用意，她只担心楚煜炎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而向楚煜祁下黑手。她想起楚皇昨晚说的话，她相信楚皇定然会保楚煜祁平安，可是他的那句自己与华家不同又是何意呢？
　　“娘娘，梁公公亲自送了小王爷回来，此刻正在外面候着。”司竹再次入内禀告。
　　“替本宫更衣。”华琼敛了神色，吩咐道。
　　片刻后，华琼在司竹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又在主位上坐下。楚煜祁一见到华琼，就跑到了她面前，依偎在她怀中。华琼慈爱的摸了摸楚煜祁的头，又在受了梁喜的拜礼之后，才稍作歉意的说道：“本宫偶有不适，让梁公公久等了。祁儿顽劣，竟累得梁公公亲自送回。”
　　梁喜弯了弯腰，恭敬的回道：“贵妃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了老奴。”又观华琼的脸色是真的不好，便关切的问道，“贵妃娘娘可有宣太医瞧瞧？”
　　“本宫只是小有不适，无需惊动太医。”华琼觉得自己的“不适”完全是被楚皇的旨意惊的。
　　“贵妃娘娘，须知小病才马虎不得。这要让皇上瞧见娘娘如此憔悴，又得心疼娘娘了。”梁喜跟在楚皇身边已久，深知皇上对华琼的看重，因此这话说的也是极为真诚。
　　“这宫里就属梁公公会说话，本宫一会儿命人宣太医便是。”华琼无奈一笑。她知道若是不宣太医，梁喜定会啰嗦死。梁喜虽然是楚皇的人，但涉及后宫之事，大都是向着她的，所以这情，她得领。“不过，你可不许告诉皇上。”
　　“老奴遵旨。”梁喜见目的达到，便入了正题，“皇上让老奴转告贵妃娘娘，今晚在御花园设宴，为小王爷祝贺。”
　　“是家宴还是宫宴？”华琼问道。
　　“回娘娘，是宫宴，不过就只请了几位重臣而已。”梁喜给华琼交了个底。
　　华琼眉眼闪了闪，压低了声音再继续试探问道：“今日之事，梁公公可知皇上是何用意？”
　　“这奴才就不知了，皇上旨意来的突然。”有些话梁喜能透露，有些却是不能的，他转了话题道，“皇上已命司衣坊赶制小王爷的亲王服饰，宫宴之前奴才会亲自送过来。”
　　华琼知道不能从梁喜那里再问出什么，便道：“那就有劳梁公公了。司竹，去送送梁公公。”待司竹和梁喜离去后，华琼才向楚煜祁问道：“祁儿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楚煜祁以为华琼在考自己，笑嘻嘻的答道：“母妃，儿臣当然知道，父皇今日将儿臣带上了朝堂。”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梁喜亲自将人送了回来。“那祁儿可有怯场？”华琼又问。
　　“当然没有。”楚煜祁小脸一扬，不无得意的说道，“亦欢哥哥教祁儿当那些大臣不存在。”
　　所以这事，夏亦欢是早就知道了是吗？华琼心里想着，嘴上却夸着楚煜祁，“祁儿真棒。不过，祁儿虽然被封了王爷，但年纪尚小，对待兄长和大臣仍要谦逊有礼，知道吗？”
　　“知道了，母妃，祁儿记下了。”楚煜祁用力的点点头，又问道，“母妃，祁儿可以去玩了吗？”一早就被楚皇带进了朝乾宫，还不能说话，可憋坏他了。
　　华琼拍了拍楚煜祁的小脸，笑着叮嘱道：“去吧，不可以再把侍卫撇下了。”非常时期，她必须要更加留意楚煜祁的安全。

　　“混账，混账！”一回到府中的楚煜炎就大发雷霆，将屋内的瓷器摆设砸了个遍。
　　“请殿下息怒。”徐继业遣走了婢女，劝慰道。
　　“息怒息怒，你让本殿下如何息怒！本殿下还以为父皇让本殿下主持祭礼是在暗示什么，可结果呢？”楚煜炎转身看着徐继业怒道，“结果竟是让本殿下对着一个六岁小娃行礼，这简直是对本殿下的侮辱。”
　　“事已至此，殿下不妨想想皇上这样做的目的。”徐继业对这样的结果也是始料未及，但圣旨已下，谁也更改不了。
　　“本殿下还要想什么，父皇明摆了不想立本殿下为太子。”与太子之位就这样失之交臂，楚煜炎气的又将一件古董砸了出去，还正好砸在徐继业的脚下。
　　徐继业也没闪躲，仍是劝道：“那也可能是皇上现在不想立，但不代表他以后不会立。”
　　“现在不立，那要等到楚煜祁长大，等到他羽翼丰满以后再立吗？”楚煜炎横了徐继业一眼，这人今天是没带脑子吗？
　　“六皇子毕竟还小，等他长大，时间还有很多。”徐继业可不敢当着楚煜炎的面称楚煜祁为王爷，但心里却觉得楚煜炎太沉不住气了。
　　“他是年幼，可他背后还有个华家。”楚煜炎终于不再拿瓷器出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华庭那老狐狸，压根就不愿支持本殿下。就说郭守一一事，他表面上将郭守一交给了本殿下，可暗地里呢，却派人想方设法的把人掳去。幸好本殿下的暗卫更胜一筹。”提起这事，楚煜炎就来气，华庭如此出尔反尔，亏得他之前还说要不计前嫌的接纳华家。
　　“这事，华家确实办的不地道。”徐继业也想不通华庭为何会做出这么不上道的事。
　　“如今楚煜祁封了王，华家更是不会支持本殿下。看着吧，自己的亲外孙，华庭可是要动真格的了。”说着，楚煜炎往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徐继业做了个“杀”的手势。
　　楚煜炎摇了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本殿下不想走这一步。”他比徐继业想的长远，他要皇位，却不想留下杀弟的骂名。再说了，华琼可不是一般的无知妇孺，她定会加派人手去保护楚煜祁，更不用说夏亦欢还算楚煜祁的半个师傅。唉，他是真嫉妒楚煜祁啊，华贵妃，无双公主，夏亦欢，华家，哪一个不是强大的助力。反观他，他只有谢家。相比于楚煜尧，怕是楚煜祁会更难对付。想到此，他竟是有些后悔这么快把楚煜尧给斗下去。“对了，肖逸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暂时还没有。”徐继业并不知道肖逸被华东晨怀疑的事。
　　“告诉他，让他多跟华东晨走动，本殿下要掌握华家的动向。”楚煜尧的面色越发的深沉起来。既然要争，那就争到底吧，本就是一条充满荆棘的不归路，他又有何惧。
　　“是。”徐继业应道。对于楚煜炎此刻的表现，他还是满意的，他很怕楚煜炎就此丧失了斗志。

　　宫宴开始前，华琼牵着楚煜祁很碰巧的碰上了一同前来的楚煜璇和夏亦欢。楚煜祁一见到楚煜璇，直接松掉华琼的手，朝楚煜璇奔去，“姐姐——”
　　“瞧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对此楚煜璇很无奈，说过楚煜祁很多次，可每次见她都要这般冲过来，也不怕摔着。
　　“祁儿见姐姐高兴嘛。”楚煜祁露着他那两颗小虎牙笑道。
　　“就你嘴甜。”楚煜璇捏了捏他的小脸，怎么捏都捏不够。
　　“既然碰上了，就一同去吧。”华琼怕耽误宫宴，不便一直站在这里话家常。于是，楚煜璇牵着楚煜祁在前面走着，夏亦欢便陪同在华琼身侧。“怎么？小两口可是闹别扭了？”华琼一见楚煜璇和夏亦欢全程无交流，便打趣道。
　　“让贵妃见笑了。”夏亦欢讪讪一笑。自那天两人有了误会后，便再没有过交流。
　　“这夫妻吵架也属正常。无双这孩子，偶尔是任性了些，驸马可莫要往心里去。”华琼并非不为楚煜璇说话，实在是夏亦欢对楚煜璇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娘娘说的是，亦欢不会真的与公主置气。”夏亦欢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着实泛冷，要是简单的吵闹就好了。他想着赶紧将杀害楚煜尧的凶手找出来就好了，可是实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华琼点头说道：“你与无双好好的，本宫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让娘娘费心了。现下祁儿封王，娘娘更该宽心才是。”夏亦欢似随口提了楚煜祁封王一事。
　　“本宫倒是不希望祁儿当这个王爷。”华琼实话实说。
　　夏亦欢虽然知道华琼慧敏，但到了此时此刻，她竟还能保持一份清醒，着实让他心生敬意。“娘娘身份尊贵，华丞相又劳苦功高，祁儿当的起这份尊荣。”
　　华琼却是摇头说道：“皇上这旨意来的突然，本宫就是想阻拦，也来不及了。祁儿年幼，并不适宜这‘王爷’的身份。”
　　“父皇的抉择自是为了祁儿好。再者，祁儿身边有亦欢的暗卫护着，娘娘您安心便是。”夏亦欢给华琼吃了一颗定心丸。
　　见夏亦欢如此说，华琼那担忧的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有驸马护着祁儿，本宫自然放心。”宫中的那些个侍卫，她还真是不信。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御花园时，大臣们已在等候。在见过礼入座后，楚皇才带着笑颜到来。
　　华琼不经意的扫过一圈到场的大臣，她发现这些大臣都是私下里与华家有往来的，与楚煜炎和谢家有关系的大臣竟是一个也没有，看来皇上对华家真是了如指掌。她又拿余光掠过右下方第一位坐着的楚煜炎，发现他面色越发的阴沉，应该是被此事气的不轻。可华琼还没来不及思索楚皇如此做法的原因时，就见户部尚书谢文辉举杯祝贺楚煜祁封王，可那祝词却句句暗示楚煜祁年幼，担不起“王爷”这一身份。华琼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笑着拍了拍楚煜祁的小手。
　　楚煜祁会意，站起来朗声说道：“祁儿谢过谢尚书赞誉。”说着还对谢文辉施了一礼，又双手捧起茶杯道，“祁儿受父皇宠爱，成为我大楚第一位最年幼的王爷。可父皇也说过，我大楚泱泱大国，最重礼仪。是故，祁儿虽贵为王爷，但因祁儿尚且年幼，诸位大臣又是父皇倚重的肱股之臣，因此祁儿不能在诸位大臣面前自称‘本王’。在此，祁儿以茶代酒，敬诸位大臣对祁儿的厚爱，也望诸位大臣以后能对祁儿多些教诲。”
　　这一番话说完，令许多大臣都觉得楚煜祁虽然没有自称“本王”，但却彰显了属于皇室，属于“王爷”的那份气度。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表现，想来楚皇封他为王也是有意栽培吧。至此，已有大臣看楚煜祁的眼神与先前看他如孩童般的眼神不一样了。至于谢文辉，则是灰头土脸的入了座，被一个他嘲讽的小娃娃反讽，怎么都觉得丢脸。事实上，不会有同僚同情谢文辉，楚煜祁再小，也是个皇子，如今又是楚皇亲封的王爷，你这出言不逊，不是给楚皇难看吗？简直是找死。有幸灾乐祸的臣子暗自瞥了一眼楚煜炎，那脸色黑的跟墨一样，煞是好看。
　　“好，好，好。”楚煜祁这话说的让楚皇着实意外，连说了三个“好”字。虽说这话有可能是华琼提前教的，但这气度可是教不来的。
　　“都说儿子肖父，父皇英明神武，祁儿自是该以父皇为榜样。”楚煜璇适时的言语再次打在了谢文辉的脸上，她的弟弟，岂是你一个臣子能编排的。
　　“无双公主所言极是。臣听闻太傅曾赞祁王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过目不忘，这份天资，亦是我大楚之福。”华庭接着恭维道。他外孙的天资，可比你谢文辉外孙的天资高太多了。
　　提起天资，楚煜炎握着玉盏的手指渐渐发白。他就是因为天资不佳，年少读书时总要付出比楚煜尧多一倍的努力。他们这堆皇子中，就属楚煜璇和楚煜祁天分极高，真是高的令人嫉妒。
　　华庭开了头，其他的大臣开始轮番的夸楚煜祁，顺带恭维着楚皇，一场宫宴下来，楚皇是笑意连连，仿若从没这么高兴过。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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