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楚煜璇说要在护国寺小住，这一住便是五日，而且仍没有回公主府的打算。夏亦欢遣了瑾秋前去看看是否发生了什么，可瑾秋说一切如常，无双公主的经书还未抄完。夏亦欢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安下心来，至少楚煜璇安然无恙。楚煜璇不让他陪同前往，他大概猜得出原因，所以这些天他也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护国寺把人给接回来。不过还没等他做好决定，宫里的梁喜前来传旨，说楚皇召见。
　　“我说老头子，我这刚回府，您就又把我召了回来。”一进御书房，夏亦欢就没好气的说道。
　　楚皇抓起桌上的奏折朝夏亦欢砸去，佯怒道：“没大没小。”
　　夏亦欢接过奏折，在手里扬了扬，不怕死的笑道：“就知道您舍不得砸您那宝贝墨砚。”
　　“哼，朕的墨砚可比你脑袋金贵。”楚皇哼道。
　　“那您就让您的墨砚替您劳心劳力好了，找我干嘛？”夏亦欢随意找了椅子坐下，表示压根就不想管楚皇那些个破事儿。
　　“你这混账。”气的楚皇真的想拿墨砚砸人，可又怕把人给砸坏了。
　　这个小祖宗呦，能成天变着法子气qi皇huang上的也就只有这位了，偏偏皇上是不舍得打，不舍得骂，都得自个儿憋着。梁喜在心里又感叹了一番，可他人却仰望着天花板，就当没看见。
　　夏亦欢也怕楚皇真被气着，装模作样的询问道：“啥事？”
　　楚皇这才勉强顺了气儿，指了指夏亦欢手中的奏折，示意他打开，而后又拍着桌上一大摞的奏折怒道：“老三还真是好手段，差不多一半的朝臣都上了折子，奏请朕早立太子。”
　　“没了楚煜尧，可立的成年皇子中就只有楚煜炎一人，大臣们自然会向他靠拢。”夏亦欢将奏折放到一边，对这样的局面不以为意，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再说了，能出这事，还不是楚皇在推波助澜，他要是不让楚煜炎替华琼主持祭礼，没准也不会有这一茬子。
　　楚皇却突然乐呵呵的说道：“朕能立的可不止他一人。”说完还冲夏亦欢眨了眨眼睛。
　　“想都别想。”夏亦欢无视了楚皇。
　　只瞬间，楚皇整个人又焉了，于是他决定把事情都推给夏亦欢，“那你给朕想办法解决这事。”
　　“办法是有，不过嘛”夏亦欢故意没把话说完。
　　“你又想干嘛？”楚皇没好气的问道，真是的，帮他做点事就不能痛快点。
　　“不干嘛，就听说北旷使团这次进京，献上了佳酿‘一日醉’。”北旷是大楚北面的一个附属国，擅长酿酒，而这“一日醉”更是有“酒一滴而醉长生”的美誉，被视为北旷的国酒。夏亦欢曾有幸品过，从此念念不忘。
　　“昨日才到，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楚皇见夏亦欢嘴馋那样，就觉得好笑，“梁喜。”
　　梁喜会意，退出御书房取酒去了。
　　见楚皇这么痛快，夏亦欢满意一笑，说道：“父皇继位以来，我大楚可是还未曾封过王。”
　　“朕连王都不想封。”楚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谁说要封他为王。”夏亦欢翻了个白眼。
　　“你是说”楚皇心思一转，终于明白夏亦欢的意图，眯着眼道，“好，好，不错，不错。”
　　“我走了。”夏亦欢有些嫌弃楚皇，抱着梁喜取来的两坛酒就离开了。
　　“这个不肖子。”楚皇委屈的骂道，但也很快又恢复了皇帝的威严，“梁喜，传旨，朕今晚摆驾玉琼宫。”

　　“去，给阿澈送去一坛。”还没进公主府大门，夏亦欢就将其中一坛酒扔给了夏时。
　　夏时接过酒后，道：“公主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夏时还想说公主心情不好，可还未开口就见夏亦欢已不见了踪影。罢了，他还是送酒去吧。
　　“璇儿。”夏亦欢风风火火的推门进屋，就见楚煜璇一个人正端坐在桌前，瑾夏也没在跟前伺候。
　　楚煜璇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移走，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楚煜尧一事。
　　许是久未见到楚煜璇，夏亦欢有些兴奋，以至于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又从柜中拿出两个玉盏，一边斟酒一边说道：“璇儿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刚从父皇那里讨了好酒，是北旷的‘一日醉’，你尝尝。”
　　楚煜璇像是发泄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狠狠的放在桌子上。这酒虽说后味儿留齿醇香，却辛辣无比。楚煜璇因喝的太猛而不住的咳嗽。
　　夏亦欢这时才发现了楚煜璇的不对劲，他顺着她的背轻拍着，问道：“璇儿，你这是怎么了？”
　　楚煜璇轻轻的推开夏亦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思索再三后，终是端出了皇家威严，问道：“本宫的二皇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遇了山贼啊。”夏亦欢虽不解楚煜璇为何又问了这件事，但还是回答了她。
　　“是吗？”楚煜璇嗤笑道，“可本宫却听说杀他的可不是什么山贼。”
　　夏亦欢皱眉，不知道楚煜璇这消息从何而来，但也知道瞒不住了，便道：“确实不是普通山贼。”顿了一下又道，“之前没告诉你，一来是不想你过多思虑，二来是这件事还在查，而且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楚煜璇压根就不信这说辞，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可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现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说起这事夏亦欢就觉得郁闷，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到现在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要杀一个已经失势的皇子。
　　“夏亦欢，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本宫吗？”楚煜璇忍不住的质问道。
　　“我骗你什么了？”夏亦欢觉得楚煜璇莫名其妙。
　　“你答应过本宫不杀他的。”楚煜璇眼眶微红的低吼着。她的夫君杀了她的哥哥，这让她情何以堪？
　　夏亦欢总算明白过来楚煜璇的反常了，她竟会认为楚煜尧之死是他所为。“我说过不杀楚煜尧，便不会杀他。”夏亦欢正色的说道。
　　“夏亦欢，你觉得本宫会信吗？”楚煜璇颤声怒道，“自你入京，这朝堂上的诡事，一桩桩，一件件，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操纵吗？”
　　夏亦欢沉默了，楚煜璇的指责是事实，他没法否认。
　　“怎么？不否认还是没办法否认？”楚煜璇气笑了，“你让夏杭在京中经营各种买卖，实则是暗中牵制华家的势力。只是现在华家不与你为敌，你这才按兵不动。你让阿澈翻出严可明一案并将其先一步打入监牢，实则是为了引出科考顶替一案，而严可明在狱中相对也会安全一些。接着你一面利用华贵妃，让其断掉二皇兄的最大助力皇姐，一面又让瑾秋潜入苏家搜集罪证。待一切有了实证，父皇再亲审此案，那时候无论是二皇兄还是苏家，都再无还手之力。可这并不足以要他们的命。于是，父皇便将二皇兄和苏家的案子分别交与表哥和三皇兄，显然是要趁他们被囚禁之际，搜罗全部罪证，好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本宫虽不太清楚你在这里面做了什么，但本宫知道表哥早已与你联手。夏亦欢，从头到尾，你都将自己置身事外，但要置二皇兄和苏家于死地的，从来都是你，不是吗？”
　　“是。”夏亦欢不否认自己的目的，他是做过许多事，也从未想过要隐瞒楚煜璇，所以她才能猜出许多事实。“可要置苏家于死地的，何止是我。”
　　“本宫当然知道这里面有父皇的授意与支持，而苏家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可是夏亦欢，二皇兄已经被贬为平民，难道这还不够吗？二皇兄无论怎样，他始终是皇子，是本宫的哥哥。”楚煜璇是从未想到夏亦欢竟胆大到连皇子也敢杀害。
　　“你哥哥？”夏亦欢不屑，“璇儿当初在大青山遇到的山匪可不就是你口中的哥哥派去的。”那日瑾秋告诉他那些山匪身手不凡，他便察觉到不对，就派了暗卫去查，谁曾想竟是楚煜尧派去的。当然，楚煜尧的命令不是杀了她，而是毁了她，可这比直接杀掉更令人气愤。
　　“怎么会？”楚煜璇不信。
　　“璇儿大可以去问瑾秋，这事是她亲自查的，是我让她瞒了下来。”夏亦欢再次将酒斟满，慢慢品了起来，也想借酒舒缓楚煜璇对自己不信任的郁闷。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姐。”楚煜璇叹了口气，人都没了，她还能计较什么。“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杀了他？”
　　“我说了我没有杀他，璇儿这怀疑究竟从何而来？”夏亦欢不信楚煜璇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他。
　　“除了你，本宫再想不出他人。”楚煜璇当然不希望人是夏亦欢杀的，可肖逸的证据摆在那里，由不得她不信。
　　“璇儿这是认定了是我所为，是吗？”夏亦欢一口将酒饮尽，闷声问道。他在努力隐忍着火气。
　　楚煜璇没有说话，将头别了过去不看夏亦欢。就算是夏亦欢所为，可她不恨他，她只是觉得难过，觉得被欺骗，觉得无法面对逝去的人。
　　见楚煜璇沉默，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夏亦欢起身将她拉了起来，低声怒道：“我夏亦欢要杀人，就算是皇子，杀了便杀了，又有什么不敢认的？”
　　楚煜璇被他拉着的手腕发痛，虽挣扎着，却也不愿示弱，“夏亦欢，你竟这般狂妄。”
　　“我狂妄，璇儿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夏亦欢忽然大笑起来，“是，楚煜尧是我杀的，那又怎样？璇儿要为他报仇吗？”
　　楚煜璇看着有些疯狂的夏亦欢，又听着他亲口承认杀了自己哥哥，更是心痛不已。她猛然挣脱夏亦欢的手，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她看着夏亦欢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的红痕，又见他带着受伤的眼神怔怔的看着自己，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心疼。她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对视了几秒后，楚煜璇看着夏亦欢转身离去。她无力的闭上了眼，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玉琼宫里，待楚皇陪华贵妃用过晚膳，又考了楚煜祁一番后，便让嬷嬷领着楚煜祁去睡了。“祁儿这课业，可是比他哥哥们当年强多了。”楚皇拉着华琼入了暖阁说话。
　　“这可多亏了皇上慧眼，为无双找了个好驸马。”华琼素来玲珑心，只一句话便把楚皇和夏亦欢都夸了。
　　果然，楚皇听后龙颜大悦，“也是爱妃教导有方。”可又思及夏亦欢这般用心教导楚煜祁，再结合他的提议，难不成
　　“这臣妾可不敢居功。”华琼谦逊道，“皇上文治武功，祁儿身为皇子，自然不能懈怠。”
　　楚皇摆摆手道：“朕平日里忙于政务，爱妃不仅将后宫打理的井然有序，还将祁儿教的这般优秀，爱妃是功不可没。”这话楚皇说的很是诚心，虽说华琼出自华家，可他知道华琼并没有为华家谋划过什么，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将华琼放到贵妃这一位子上的原因。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华琼虽听出了楚皇言语里的真心，可也不会多想或乱想什么。
　　楚皇深知华琼的性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随意的问道：“祁儿是朕最小的皇子，朕也疼爱的紧，爱妃可对祁儿有什么期许？”
　　华琼听后心里一紧，不知楚皇是随便问问还是在试探什么。她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臣妾只愿祁儿平安。”华琼是有为楚煜祁谋划，可他毕竟还小，未来变数太大，所以她的谋划只能稳，而且还不能强求。
　　“爱妃不必拘谨。”楚皇笑呵呵的说道，“朕只是觉得祁儿渐渐大了，想着为他做些什么。”
　　“祁儿有皇上疼着，那是他的福分。”虽说楚皇这么说，但华贵妃仍是中规中矩，生怕说错话会万劫不复。如今楚煜炎一人独大的局势是楚皇造就的，她还看不透楚皇此举是何意。
　　楚皇深看了华琼一眼，似暗示，也似提醒，道：“爱妃毕竟是与华家不同的。祁儿是朕的孩子，朕必然会保他平安。”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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