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三日过后，朝堂一切照旧。
　　楚煜尧奉旨启程，携母亲苏丽琴前往绥州。在通往绥州的官道上，来送行的，只有楚煜璇一人。
　　“真没想到，你会来送我。”没有了皇子身份，一身布衣的楚煜尧看上去沉静了不少，也沧桑了不好。
　　“二皇兄”楚煜璇看着已没了一丝傲气的楚煜尧，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无双妹妹，我已不是皇室中人。”成王败寇，楚煜尧并不怨恨自己这样的结局。
　　“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二哥。”楚煜璇真诚的说道。
　　闻此，楚煜尧不禁有些动容。他知道楚煜璇一直都很善良，怪只怪他们生在帝王家。“无双妹妹，你让我这做哥哥的惭愧啊。”
　　“都过去了，不是吗？”楚煜璇会心一笑。她不是皇子，楚煜尧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激的事，他从前欺负自己的理由，和楚念一样，皆因自己能得父皇宠爱的嫉妒。
　　是啊，都过去了，楚煜尧轻笑。而后他又想起了一件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听李全儿说，皇姐曾去找过你？”
　　楚煜璇点了点头，表示是有这回事，又说道：“皇姐希望能放你去民间，做个平民百姓。”
　　这下楚煜尧算是明白了以他之罪为何没有被诛杀或是圈禁，想来定是楚煜璇看在皇姐的面子上在父皇面前替他求了情。他想到皇姐为了他放下身段去求楚煜璇，又想到皇姐之死，不禁红了眼眶，哽咽道：“是我对不起皇姐。”他是愚笨，可也不蠢，有些事，他总能想明白的，比如，楚念之死。楚煜璇应了楚念所求，可自己却夜闯公主府，楚念定是怕楚煜璇反悔，这才用自己的性命保了他。若非他一时冲动，也许，楚念根本就不会选择死亡。
　　楚煜璇想到楚念，也是难过不已。可她还是劝慰道：“二哥，只有你好好保重自己，皇姐才会安心。”
　　“无双妹妹”楚煜尧用力的握手成拳，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彻底崩溃。
　　“绥州那边，我已命人安置妥当，二哥和丽娘娘尽管放心居住。”衣食无忧，这是楚煜璇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楚煜尧终是稳住了情绪，像是解脱一样，笑了笑，说道：“其实，做个平民百姓，也挺好。”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只是那位置太过诱人，不去争一争，总会是不甘心。
　　“你能想明白就好。”楚煜璇还真怕楚煜尧想不通，然后在绥州郁郁寡欢的度过余生。又看了看天色，知道楚煜尧该上路了，便道：“二哥，保重。”
　　“好。”楚煜尧应道，转身而去。只是上马车前又回头叫住了楚煜璇，“无双妹妹，若有来生，我一定做个好哥哥。”也但愿来生，我们不在帝王家。
　　“好。”楚煜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见楚煜璇答应，楚煜尧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目送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楚煜璇喃喃道：“瑾秋，你说会有来生吗？”
　　瑾秋却道：“奴婢只知道今生事今生做，了无遗憾才是。”
　　楚煜璇笑着看了瑾秋一眼，“回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谁又能保证次次不留遗憾呢。

　　心情颇好的楚煜璇刚一回府，就感觉到了府内气氛的凝重。“瑾夏，出了什么事？驸马呢？”楚煜璇问道。
　　“回公主，驸马爷刚刚进宫了。”瑾夏只说了夏亦欢的去处，却犹豫着第一个问题该怎么回复。
　　“这个时辰进宫做什么？”楚煜璇不解，总不能是父皇让他们回宫用膳吧。
　　“是是”瑾夏依旧吞吞吐吐的。
　　瑾秋疑惑的看了看瑾夏，她平常可是风风火火的，便笑道：“瑾夏是转了性子吗？”
　　瑾夏瞪了她一眼，想着这事也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公主，二殿下他殁了。”
　　“你说谁谁殁了？”楚煜璇愣在了那里，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是二二殿下。”瑾夏小声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二皇兄走前，本宫还见他好好的。”楚煜璇猛地站起来厉声道，“瑾夏，你若是胡说，当心本宫治你的罪。”
　　见楚煜璇动怒，瑾夏和瑾秋立马跪倒在地，瑾夏更是叩首道：“回公主，护龙卫刚刚来传话，说二殿下在路上遇到劫匪，他身边的侍卫不敌，是以、是以二殿下和丽娘娘都、都殁了。驸马爷就是为这事进的宫。”
　　“怎么会这样？”楚煜璇内心已经相信了瑾夏所说是真，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前一刻她才跟楚煜尧话别，下一刻却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楚煜尧的这一面，竟会是天人永隔。
　　“公主请节哀。”瑾夏和瑾秋劝道。
　　“你们下去吧，本宫要一个人待会儿。”楚煜璇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瑾夏和瑾秋相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可还是遵命退出了屋子。
　　约一盏茶的时光，夏亦欢从宫内回来，见楚煜璇呆坐在厅堂内，便知她已经知晓楚煜尧一事。他蹲到楚煜璇面前，柔声喊道：“璇儿。”
　　楚煜璇泪眼朦胧的抓着夏亦欢的胳膊，“二皇兄他”
　　夏亦欢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说道：“他的尸身已被带回，父皇仁慈，命人悄悄将他葬入皇陵。”只是不许立碑。
　　“父皇终归还是念着父子之情的。”能葬入皇陵，楚煜璇心里宽慰了许多，毕竟楚煜尧已不再是皇子。“只是，我终是负了皇姐所托。”
　　“这不是你的错。”夏亦欢轻握楚煜璇的手说道。
　　“夏亦欢，我想明日去护国寺上香。”楚煜璇想为楚念和楚煜尧祈福。
　　“好，我陪你去。”夏亦欢想陪她一同前往。
　　楚煜璇摇摇头道：“我要自己去。”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楚念和楚煜尧落得这般田地，其幕后推手就是夏亦欢。她虽不能说夏亦欢有错，可她也不想夏亦欢扰了他们安息。
　　夏亦欢见楚煜璇心意已决，便不再坚持，只嘱咐她不许撇下暗卫。

　　次日一早，一身男装的楚煜璇还是只带了瑾夏一人悄悄的前往护国寺。当然，以她之力，还是被专门跟着她的两个暗卫发现了。其中一个暗卫在暗中小心的跟着，另一个则去向夏亦欢汇报。夏亦欢听了之后没说什么，仿若意料中一样，让他不必再跟了，只留那一个暗卫即可。
　　楚煜璇祈完福后，便回到专属于自己的禅房抄写经文，瑾夏则在一旁安静的研磨伺候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在楚煜璇稍作休息之时，只见一玄色衣袍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楚煜璇被惊了一下后，方才看清来人竟是肖逸。就在她要出声时，便见肖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楚煜璇会意，虽不解他为何来此，但还是吩咐瑾夏将暗卫引走。瑾夏虽不喜楚煜璇与肖逸单独会面，但公主之命她不得不从。
　　“肖大人，来此何事？”楚煜璇开门见山的问道。她发现如今她已能坦然的面对肖逸。
　　肖逸不喜这般疏离，皱眉不悦道：“公主殿下待肖逸，竟如陌生人一般。”
　　楚煜璇没有接肖逸的话，又问道：“肖大人，若是无事，本宫还要继续抄写经文。”
　　肖逸见楚煜璇真的不愿与自己多说什么，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快，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牌扔到她的面前，问道：“公主殿下可识得此物？”
　　楚煜璇见那木牌上刻着“夏”字，上面还沾着些许的血迹。但她确实没见过这木牌，说道：“本宫从未见过。”
　　“公主殿下请看仔细了，确定不是驸马之物？”肖逸盯着楚煜璇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肖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煜璇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肖逸也不再废话，直言道：“二殿下遇害，皇上命护龙卫彻查，这木牌是在案发地找到的。”
　　“你说什么？”楚煜璇难以置信的问道，“不是说二皇兄遇到的是山贼吗？”
　　“皇上说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不许声张，便下令说是遇到了山贼。”肖逸表示楚煜尧之死并非山贼所为。
　　“可你又如何确认这木牌是驸马之物？”楚煜璇并不相信是夏亦欢杀了楚煜尧。
　　肖逸见楚煜璇维护夏亦欢，心中愤怒不已，他想不通夏亦欢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让楚煜璇这么快就移情于他。可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质问，只得压下怒火，一脸平静的答道：“护龙卫搜到一名重伤的刺客，拷问之下，说是受驸马指使。”
　　人证物证俱在，难道真是夏亦欢所为吗？想到此，楚煜璇就觉得难以呼吸，他明明答应过留楚煜尧一命的，他明明已经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父皇那里怎么说？”
　　“若是已经禀告皇上，公主殿下以为肖逸还会单独出现在这里吗？”肖逸不相信以楚煜璇的聪慧会想不到这一层。
　　有些头疼的楚煜璇强撑着不适问道：“为什么不交给父皇？”
　　“公主殿下希望这木牌上交吗？”肖逸反问道，可这反问更像是楚煜璇对夏亦欢有几分情意的试探。
　　原本以为自己是希望肖逸把木牌交出去的，可真被问到这个问题，楚煜璇却怎么也不能将这“希望”二字说出口。
　　见楚煜璇不说话，肖逸大概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他没再继续问，只是说道：“刺客在画押之前重伤而死，算是死无对证，单凭一个‘夏’字，不足以说明是驸马之物。”肖逸说完便暗中细察楚煜璇的表情，见她似松了一口气，更是对夏亦欢生了恨意，可面上仍毕恭毕敬的说道，“再说了，就算凶手是驸马，可凭皇上对驸马的恩宠，只怕不仅不会责怪驸马，反而还会斥责护龙卫多事。”
　　听了这话，楚煜璇立马反驳道：“二皇兄毕竟是皇子，父皇不会纵容驸马如此。”只是这话她说的并不底气。
　　“当真是如此吗？”肖逸冷笑，“严可明一案由白楼主揭露，公主殿下敢说他不是受驸马指使吗？”三皇子一直说白澈针对二皇子是因为被其下狱受刑，可他并不这么认为。当然，他也没向三皇子多嘴。
　　“肖大人，请慎言。”楚煜璇当然知道肖逸的推测是对的，可她同样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是自家父皇默许的，所以她不能任由肖逸揣测。
　　“果然是皇家无情。自己的亲哥哥被人杀害，公主殿下竟还要向着外人。”肖逸不无讽刺的说道。
　　“肖大人，其实你大可以将木牌交与父皇，至于该怎么发落，本宫相信父皇自有圣断。你该知道，本宫并不参政。”楚煜璇不愿与肖逸有过多争执，便提了这样一个建议。她也想看看楚皇对如何对夏亦欢。但直觉的，夏亦欢依旧会得隆宠圣眷。
　　肖逸叹了口气，突然换了温柔的语气，说道：“公主殿下，若不是为了你，肖逸也不会自作主张将木牌给你了。”
　　“肖大人，你这是何苦？”楚煜璇知道肖逸向来敌视夏亦欢，可没想到他竟会为了她违抗圣意。
　　肖逸苦笑道：“错过公主殿下，是肖逸没有福分。可肖逸还是盼着公主殿下能够幸福。”
　　楚煜璇再次看到了肖逸眼中的深情，可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只得道：“肖大人的这份情，本宫记下了，本宫也替驸马谢过肖大人。”
　　肖逸只是笑笑，便瞬间又消失了。
　　“瑾夏。”过了许久，楚煜璇才冲门口喊道，而后提笔继续抄写经书。
　　“公主。”瑾夏推门而入。
　　“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楚煜璇头也没抬的吩咐道，“还有，让那暗卫回去告诉驸马，本宫要在这里小住几日。”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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