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否

　　“廖姑娘，这是今日份的汤药。”洛迎汐的贴身婢女阿笙将刚刚熬好的中药端给廖文月。
　　廖文月接过，向阿笙道了谢，遂转而入了白澈的屋子。可是，原本那该躺在床上的人竟是不见了踪影。她赶忙将药碗放下，出了门，着急的朝守在门口的白墨问道：“白墨，阿澈呢？”
　　“少爷？少爷不是在屋里吗？”白墨被廖文月的话给问蒙了，他家少爷不是还在昏迷吗？
　　“快去找，他根本就不在屋里。”此时的廖文月已是顾不上责备白墨的看护不周，当下，找到白澈才是正事。
　　“啊？”白墨慌了，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开始安排人手寻找白澈。
　　“阿澈······”廖文月看着忙碌的人们，亦对白澈的“失踪”心知肚明。这人，怕是一醒来就让自己陷入自责当中了吧？白氏一族一夜间被毁，他定是后悔先前没有听从夏涵的建议。
　　“发生什么事了？”夏亦欢一进门，就发现了白澈院中的忙乱。
　　“阿澈不见了。”廖文月无不担忧的说道。
　　“莫慌，兴许我知道阿澈在哪儿。”夏亦欢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在白氏山谷中，有一处能观到山谷全貌的观景台。此时的白澈披头散发，静静的站在这里。他从没有一刻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安静许久。他的眼中再没了往日的洒脱与戏谑，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有的只剩下对眼前再无往昔美景的一片焦土的沉痛，有的只剩下对先前优柔寡断的无限悔恨与自责，有的只剩下对那无辜丧生的十万将士的哀悼。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不要醒来。但他也明白，就算是将他的性命赔上，也抵不过这万千的亡魂。
　　夏亦欢来到观景台的时候，就看到白澈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很是明白白澈此刻的心情，但正因为懂，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陪着他。
　　良久，白澈开口了，“欢欢，我曾经无比羡慕谷外的花花世界，可现在真的要去到那个花花世界了，我才发现我留恋的，只有这里。”
　　“对不起。”夏亦欢知道，这里的一切，终是被他给毁了。
　　白澈摇了摇头，道：“欢欢，你可知为何白氏既然选择了避世，却还是要让自己的子孙外出历练吗？”顿了一下，不等夏亦欢回答，他便直接给出了答案，“白家先祖立下这族规，最初的用意就是想让子孙在经历了外面的尔虞我诈后，能够明白这里有着世外之人向往却永无法得到的安宁。可是任何想要一展抱负的白氏儿女，又怎会甘心在这深谷里一世平凡？很多族人，不过是屈于严苛的族规而不得不待在这里罢了。但总有一天，他们的野心会冲破族规的束缚。所以白氏今日的劫难，看似偶然，但也是必然。”他说这么多，只是希望夏亦欢能够明白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才有了今日的白氏。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爷爷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追随夏亦欢。在他们看来，夏亦欢的出现，就是一个能彻底改变白氏弊端的契机所在。
　　“阿澈······”面对白澈的安慰，夏亦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大概也是白澈第一次有了师兄的样子吧。
　　“若说有错，也是我的错。当初夏涵的提议，我若是听从，也许那十万将士就不会无辜丧生，白氏也不会毁于一旦。”白澈苦笑的一下，“我现在也才明白爷爷所言的‘川南能不能保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白氏一族平安’这句话的意思。爷爷许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吧。可惜，我如今才懂。”只要白氏一族的根基还在，就算暂时离了川南又如何呢？将来总有一天可以重新回来。可若是白氏一族的根基不再，就算守着川南，又能怎样呢？
　　“阿澈，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这里会恢复昔日的荣耀与祥和。”夏亦欢郑重其事的说道。白澈不舍得怪罪于他，不代表他自己不会对此心存愧意。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帮助白氏一族重建家园。
　　白澈转身，冲夏亦欢轻笑，“好，我们一起。”
　　夏亦欢看着这样的白澈，他知道经过此事，他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潇洒玩乐的白澈了。也许这是好事，但他却不喜白澈这样的改变。然而他能回给他的，也唯有同样的微笑。
　　“少爷。”成浩突然现身，跪在白澈面前。
　　“成浩？你、你混蛋！你怎么才出现？你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白澈上前一步，一拳打在成浩脸上，质问道。若是能早一步找到成浩，兴许他就能拿到白家军的军符，兴许他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阿澈！”就在白澈准备继续揍人时，夏亦欢制止了他。
　　成浩直直的跪在那里，没有擦去嘴角的血渍，也没有回答白澈的问题，只是低头道：“请少爷和夏公子移步。”
　　白澈和夏亦欢交换了眼色，决定一同前往探个究竟。

　　成浩领他们前往的是临近山谷边界的一座荒丘，丘上杂草丛生，乱石堆起。白澈也是第一次知道谷中还有这么一个荒丘，他不懂成浩为何领他来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他问了成浩，但成浩沉默不语。他们跟着成浩绕到荒丘的背后，在一处堆满黄叶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见成浩用内力将这些黄叶扫开，又在地上的乱世中摸到一块扎根到地里的粗糙石头，轻轻一按，瞬间于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一个圆洞。成浩依旧没多说什么，顺着圆洞跳了下去。
　　白澈和夏亦欢虽诧异，却还是选择相信成浩，亦跟着跳了下去。圆洞不深，到底后却有一条深而狭窄的遂道。他们跟在成浩后面，心里均猜测着成浩的意图。尤其是白澈，他从来都不知道山谷中竟还藏有这么一条暗道。
　　没用多少时间，成浩停了下来，他将身子一闪，立在了一旁。于是，白澈瞬间傻眼了，也激动了，他眼前出现的竟是他以为丧生于火海的白家军。“这是······”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少爷！”那些本在地上坐着的白家军在见到白澈后突然站了起来，单膝跪地，神情亦是同样的激动，还有难过。
　　“欢欢······”白澈扭头望向夏亦欢，不知所措。
　　“去吧。”夏亦欢压下内心的愉悦，鼓励白澈前去慰问他的族人。
　　眼睛早已湿润的白澈一面走到他们中间一面说道：“起来，快起来······”
　　夏亦欢看了看一脸沉静的成浩，心里暗暗佩服白伟堂的先见之明。
　　“还有近两万的白家军没有保住。”成浩突然开口说道。他依照老家主的计策，在不惊动白峰扬的情况下，悄悄将白将军转移到了这里。虽然他们料到白迹会对付白家军，可没想到白迹竟心狠到会炸掉整个庙宇。事发突然，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的白家军终是没能躲过突如其来的爆炸。他想起昨晚他和这里的白家军听到《英魂祭》时的悲恸，当时他们就想冲出去告诉那些亲人他们都还活着，可是最终在理智下，他们全部选择了留在此地。谁知道外面的族人里还有没有白迹的眼线，活下来的白家军，暂时还不能暴露在人前。
　　“他们不会白死。”夏亦欢的目光又重新望向白澈和那些白家军，坚定而深邃。
　　待白澈的情绪渐渐平复时，他看向了成浩，希望成浩能解释这一切。
　　成浩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将准备好的军符双手举起，道：“奉老家主令，现将白家军军符交由现任家主白澈统管。”显然，成浩已经知道家主白展博的让位决定。如今白澈已醒，这家主之位自然是由他来接任。
　　白澈看着那散发着曜黑光芒的军符许久，才将其接了过来，并用手指摩挲着。“为什么？”他不懂既然有军符，为何爷爷不让白家军出来战斗，而是要转移他们。
　　成浩知道白澈在问什么，答道：“老家主说白氏一族是时候破而后立了，然，白氏的敌人不仅仅只有白峰扬父子。”
　　这下，白澈终是顿悟了，他爷爷这是在隐藏并保存白家实力，以便在将来能够出奇制胜。但无疑，白伟堂此举是以牺牲部分族人为代价的。他忽然想到为何这件事爷爷要交给成浩来做了，只因自己还没有这份毅然决然的心。不过经此浩劫，白澈终不是曾经的那个白澈了。他将军符收进怀中，言道：“明日，本家主将带领族人率先走出山谷，尔等将士，仍旧随成浩一同暂居于此。”
　　“遵家主令。”成浩和白家军一同应道。

　　“欢欢啊，这些白家军该如何安置？”出了荒丘，白澈问道。
　　“待过几日风平浪静后，就让他们分批入京。”夏亦欢说道。在见到白家军时，他就在考虑他们的去处了。
　　“入京？”白澈不解，入了京，不就暴露了吗？
　　“表哥手上有一支暗卫营，这你是知道的。将白家军暂时编入暗卫营，是再合适不过了。”夏亦欢说了自己的打算，由夏启轩来接手白家军，一来安全，二来也能掩人耳目。
　　白澈一听是夏启轩，就直接说道：“既是小轩子，那我就放心了。”但一转念，就愤恨道，“小轩子明明有自己的暗卫营，可每次都来找本少爷哭穷借人，下次看本少爷不将他打出去。”
　　夏亦欢见白澈恢复了生气也很是高兴，遂替夏启轩解释道：“这支暗卫营是在我建立无双阁那年交到表哥手中的。不过为了隐藏这支暗卫营，它大多时候都是隐而不动。”
　　“原来如此。”白澈了然，遂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可他们是暗卫，白家军是军队，编入暗卫后怎么训练？”
　　夏亦欢想着白澈终是想到了这个问题，遂答道：“这支暗卫营的人数目前是三万，统领他们的副将是当年你姑父身边的一员大将。所以这支暗卫营，亦是支会打仗的小股军队。”
　　“欢欢，你想的是真周全。”白澈这下是真放心白家军的去处了，能打仗的暗卫营，对白家军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夏亦欢笑了笑，问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阿澈，你可有想好明日将族人迁往哪里？”
　　“还没”白澈神情一滞，有些心虚的道，“我这不是刚醒吗？”
　　夏亦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你刚刚还敢夸下海口说明日迁族？”
　　“我那不是为了安抚他们嘛。”白澈讪讪一笑，又偷瞄了夏亦欢一眼，喊道，“欢欢。”
　　“说。”夏亦欢都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欢欢，你应该有好的去处吧？”白澈一副十分信任他的模样，毕竟他那么快就把白家军给安置好了。
　　“真不知道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夏亦欢撇撇嘴，决定收回之前白澈像师兄的想法。
　　“话不能这么说，我虽是家主，但白氏可是效忠于你的，所以他们也是你的子民。”白澈强词夺理道。
　　“是是是，家主说的是。”夏亦欢真是服了白澈了，但还是开口说道，“我已经让夏时带了我的书信给川西边境的将军，让他将白氏族人安置到天启镇。这个镇居住的都是随军家属。”
　　白澈一把揽住夏亦欢的肩膀，兴奋道：“欢欢，还是你有办法。”
　　“离我远点。”夏亦欢嘴上说着嫌弃，却还是没推开白澈。
　　“走，我请你喝我们白氏最好的酒。”白澈大方的说道。
　　夏亦欢再次撇撇嘴，最好的酒，不就是上次给他喝的那个自酿的清酒嘛。

　　“月月。”白澈一进门，就看到还在门口等待的焦急不已的廖文月，急忙奔了过去，赔罪说道，“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廖文月见白澈已恢复了生气，心里松了口气，冲夏亦欢投去感激的微笑。而后，她拉过白澈的胳膊进了屋内，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并在白澈不解的目光下，将他的衣衫褪去一些。
　　“月月”白澈既惊又羞，吞了吞口水，他家月月什么时候变这么主动了。
　　廖文月一看白澈这副模样，哪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瞪了他一眼，遂拿过一旁的药膏，抹在他背上被灼伤的患处。要不是担心他耽误了擦药的时辰，她才懒得扒他衣服，结果这人竟然想歪了。
　　白澈被廖文月一瞪，立马老实了，只是这心里的旖旎心思，却是怎么也灭不了了。都怪月月，扒他衣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他闹了个大脸红。嗯，不过话说要是他家月月真想对他做些什么，那他一定会配合的任君享用。
　　夏亦欢没有跟着进屋，怕打扰人家小两口，自己则独自在院中坐着，对着石桌上摆放的古琴抚了起来。话说，他已经好久没见他家璇儿了，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他。不过，这边的事就快了结了，他很快就能回京了。

《可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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