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

作者: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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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芳斋的贴


      似乎只闭了一会眼睛,再睁开,她已在马背上飞奔,他的呼吸紧紧贴着她的耳背,时冷时热。
      两旁山涧,溪流,树林,急急从眼中退去。
      她开始跟着他爬山。
      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山路崎岖,又开始下雨,更多泥泞,爬不了几步,又滑了一跤。
      再坚持一会儿,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那是他温柔的声音。
      眼前突现一坡绿草如茵,红兰紫黄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开得正欢,她的身子被一条绣花毯子包裹住了,淡淡的青草味夹着甜甜的花粉味沁入鼻。
      咣当一声,她一惊,醒来,原来只是梦。

      泗水,位于雪山之畔。这是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山城。
      它的主人只有一个——天下神医门,也称天下第一毒——白门。
      泗水东流,流经南朝与楚国的边境。
      这一年春分,南朝四公子只带着一名近侍和两名挚友,四人千里跋涉,来到了这座山城。
      月上柳梢时候。
      甫进城门,便听到卖花姑娘娇俏的声音在满市穿梭:花儿香花儿艳,要买的快来买嘞——
      想象的诡秘或阴森在这软软的江南花香中荡然无存。
      这里不只是座春城,还是一座闹城。
      很快,铺天盖地的锣鼓声响,长街上来了一队长长的花车队伍,穿红着绿的戏子踩着高架子挑着花灯,扭着唱着,花车中间一座状如莲花,座上人白衣飘飘,双手合十,慈眼善目,十足一尊玉面观音。
      秦桥问旁边看热闹的路人,才知这日正逢泗水城的观音庙会。
      长长的花车队伍跳着舞着过去了,又看到不时有花轿停在道旁,轿子里总会出来一个戴着玉女面具的小脚女子,追着花车的方向婀娜而行。
      楚生轻轻摇扇,微笑着一指:“有玉女,少不得金童,你们看看那边——”
      众人目光投向,那边果有许多戴着金童面具的男子来来往往。
      秦桥眼尖,笑嘻嘻地自一边摊子上也买了四个粉脸红唇的面具来,道:“来来来,入乡随俗,咱们一人一个!”
      逖夷“哼”了一声,大眼一翻,不乐:“你倒是有闲心,还真以为来玩的呀!”
      秦桥笑嘻嘻地将面具带上,做个鬼脸:“我这叫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是还没娶媳妇嘛,碰个巧,带个媳妇回去,也不算白跑一趟!”
      正说着,前面巷子里走出一个身着七彩锦衣的姑娘,只是面貌被头上的一顶小红伞挡住,看不清楚。
      夜色中,街市人潮如织,两边铺子、酒楼里透出的灯光,映着那朵红云和那道彩衣格外袅袅婷婷。
      秦桥便笑对三人道:“我猜前面的一定是个大美人,你们要不要跟我赌一下?”
      狄夷自是不理他。
      楚生看了看前面那道婀娜的身姿,笑而不语。
      南珏却懒洋洋一笑,道:“且说说赌注是什么?”
      秦桥生怕他反悔,忙道:“除了那件事外,你说什么就什么。”
      “好。”他也不问例外的那件事指什么,伸出手与秦桥击掌三下。
      秦桥笑嘻嘻地数个疾步,晃身挡在那朵红云身前。
      狄夷几人只看到他抱着拳嘴张了张,却突然目瞪口呆,心想,难道此女真的如此令人惊艳?
      好奇心起,赶上前去一看,狄夷第一个哈哈大笑起来,跟着连一向内敛的楚生也忍不住乐了。
      南珏最后一个走到跟前,但见那女子正骚首弄姿娇滴滴地咧开血盆大口:“公子为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奴家?奴家会不好意思的!”
      狄夷笑得肚子都疼了。
      秦桥讪讪地笑:“不好意思,我们认错人了。”
      这名女子脸色一变,突然跺足,尖叫:“大哥,有人调戏你家妹子,你还不出来!”
      巷子里边雷打似的一人“哇哇”大吼:“哪个乌龟王八蛋敢调戏我家妹子!”
      众人拔腿就走。

      在陌生的巷子里绕来绕去,结果走到了最幽静的河畔。
      秦桥拍了拍胸口,惊魂初定,忽闻下游传来一阵歌声:“黄花落,泗水清,野渡孤舟明月里,人在江湖行。”
      月垂春江,风清人静,这清清柔柔的曲调,格外分明。
      “这一次,一定是个大美人了!”秦桥侧着头细听半天,说出这句话来。
      狄夷和楚生只笑不答。
      还是南珏的声音懒懒散散地传来:“要不要再赌一次?”
      秦桥心有余悸,竟不敢应声,只循声寻去,但见河道一弯处,停着一只花船,一道人影纤纤细细坐在船头,隐约可见长发垂腰,似一年轻女子。
      橙红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倒映在波光里,恍似梦中。
      “要不我来做庄,你随便下注好了。”秦桥这才发现南珏不知何时已站在身边,还不及说什么,远远地传来“咚”的一声,急目望去,那船上的姑娘竟然不见了,只见水花四溅,河面泛起层层银色涟漪。
      “糟了,有人落水了!”狄夷与楚生飞奔过来,道。
      南珏却好整以暇地在岸边的垂柳下坐下,笑咪咪道:“看来咱们要换一下赌法了,就赌一赌这落江美人会不会游水吧!”
      秦桥有些着急了,瞪着狄夷:“快下水救人呀!”
      狄夷看看主子,一摊手:“公子没吩咐,我不敢。”
      等了一会儿,南珏叹了口气,慢吞吞道:“糟糕,看样子这位姑娘跟我一样,不识水性!”
      秦桥急目望去,水面上果然没有一点动静,楚生忙道:“我可不大会水性,秦桥,你快去救人哪——”
      秦桥只好狠狠瞪了这几个没心没肝的人一眼,摸摸鼻子,下水了。

      很久以后,南珏和随后赶到的楚生、狄夷,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令人惊艳的一幕:
      月华如银,光影烁烁,波光滟滟中她浮出了水面——
      轻轻一甩头,青丝如瀑飞溅起一轮珠的碎玉,琥珀光迷蒙着那白玉般的脸庞,那圆桂般的黑眸暗含着紫玉色的诱惑,玫瑰花的唇瓣透着露的晶莹,近在咫尺,又似隔着一个云端,似真似幻,美若天人。
      饶是诸人看尽天下美色,也有一刻恍忽,直到那姑娘惊叫了一声。
      原来秦桥已游到姑娘身边,那姑娘看到水中突然多出一道黑影,自然被吓着了。
      秦桥也吓了一跳,才知这姑娘会游水,不禁懊恼不已,拔身飞掠而起,这一下展露功夫,只似一只水鸟疾快地掠水而过。

      泗水最大的客栈叫快红楼,从大堂到客房,皆装饰得甚为华丽。南珏一行投栈时,恰逢西院还有四间客房。
      秦桥一身湿漉漉的进来,自然引得多人侧目。
      偏狄夷还不停地笑,秦桥暗恼不已。
      南珏笑着将狄夷与楚生谴去,同时吩咐跑堂的给秦桥备热水泡澡。
      秦桥可不领情,在院中悻悻然指着他嚷道:“你早知道那姑娘会游水的,还逼着我去,你存什么心呢!”
      这话他已忍了一路,怕狄夷说他没上没下,才没当面发作。
      “我哪知道她真会水?本是想着让你来个英雄救美,兴许人家就会以身相许了,谁知那女子居然会水,只怪天公不作美,如何怨得了人?”
      南珏笑道。
      秦桥哼了一声,摆明不信他,接着又喃喃自语:“我还真是命苦,有那样一个整天指着我鼻子骂骂咧咧的爹不说,又逢上一个专门陷我于水深火热的好朋友,亏我还忠肝义胆陪他千里迢迢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真是,唉——”
      幸好伙计已将热水送来了,他摇头晃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南珏倚门微笑,丝毫不着恼。

      秦桥的父亲是南朝大将军秦啸,“有一怒三军倒”的名号,十年前陈国来犯,就是秦啸一将当关,硬是将十万军马挡在了边城之外。
      经此一战,各国虽垂涎南朝丰富的金矿,也不敢轻易挑起烽烟。
      南珏十五岁被南王送到西岭,名为监军,到了西岭,却与一名普通兵卫无异。
      秦啸治军严厉,对南珏更是一丝不怠。
      南珏从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到衣食自理的军尉,期间不知吃了多少苦。
      他就是在一个严冬被罚站在冰天雪地,险些成为冰人时,认识了秦桥。
      要说秦桥也是元老之后,世袭的少将军,但有一个性比火烈的爹爹,自然也没好日子过。
      那日秦桥刚运粮归来,听说军中来了个被他爹整得更惨的,不由心有戚戚焉,三更半夜,秦桥往他爹的营房里放了把火,趁乱,趁秦啸急着布哨捉拿纵火犯,秦桥给南珏烤起了野鸡,还有一壶梨花白那儿偷来的百年女儿红。
      若非后来又引出梨花白大闹军营的事,或许这记忆不会这么清晰吧!
      思及往事,不由一笑。
      只是此行是否能够成事,让两国局势回转,在他心中,实无半分把握。
      南珏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个月前,正值明伦大婚之日,清晨早起,却看见母后满脸泪水,一眼惊慌。
      那红彤彤明艳艳的来凤阁,凤去楼空。
      一夜之间,明伦犹如长了翅,从寝宫消失了。
      整个南朝后宫乱了套,朱雀王子兰舍自是大怒。
      他向父王请命,查处此事,他安抚兰舍王子,约定一月为期。
      他把刑部任职的好友楚生调来,分头彻查。
      第一路人马由他亲率,直奔弄大学士府。
      弄大学士府本只住着弄大千金,那个尘封记忆中爱穿黄裳,明明淡淡,笑若雏菊的少女,突然似被风吹去,而府上的婢仆也早在数日前被悄悄谴散干净了。
      幸好分头排查近日间内宫出入尤其是凤来阁进出人员的楚生,找出了一名织锦坊的宫女。
      这名叫可人的宫女只知弄大学士府上的小姐曾让她为公主送了一个香草囊,说是有安神之效。
      看似线索又断了。
      心细的楚生,最终在来凤宫中一个孔雀香炉里发现了一种迷香的粉烬。
      三更散,一种据传只有神医门才有的迷香。只须一小撮,三百里之内人兽皆倒。
      同时,他也找到了弄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叫翠巧的,顺藤摸瓜,找到了弄大小姐筑在白草谷的医庐,发现了两样物事:一是已经焚尽的三更散粉末,一是一副图,图中梅红点点,屋舍青青。
      于是至少可以确定了两件事,其一,明伦公主是被弄大小姐弄出宫的;其二,两人最后都消失了,与神医门脱不了干系。
      而那副图上还另题着一联:泗水不留谢春客,明月独醉寻芳人。

      泗水又被称为酒城,酒业闻名天下。
      据说泗水人自三岁开始习酒性,十三岁须学酿酒,酿酒术一代胜一代,故酒业愈盛。
      泗水的酒家,尽在酒道之畔。
      所谓酒道,就是城东的一曲河道,两旁酒榭林立。
      在华灯初上之时,坐着挂上荷花灯,垂着粉红纺的花船,乘着一溜儿月色,波光,沿着狭长的河道摇撸而上。
      丰姿绰约的船娘摇着撸,那浆声在泗水河道上一荡,河道两边酒榭的伙计就推开了窗,只消船娘吆喝一声要几坛子,美酒就放在一个竹篮子里晃悠悠吊下来了。
      南珏一行,便在白天来到了此地。
      是白日,少了些灯影猗旎,但绿波如凝,两岸一色的粉墙乌瓦,迤逦而上,令初到泗水城的客人,不禁眉飞色舞,以扇柄敲桌,笑道:“如此边城,竟见江南风光,不错,不错。”
      话声未落,忽闻何处传来一阵琴音,铮铮如银瓶迸破千钧一发,忽一收,渐云展云舒。
      一曲渐悄,余韵未已,楚生不禁问船娘:“奏琴的是何人?”
      笑答:“那是谢春斋新来的琴师谢先生。”
      楚生回头笑语:“如此雅士,咱们是不是该去拜访拜访?”
      船娘脆声笑道:“这位谢先生呀脾气很怪,客人要是想会他,须得先饮谢春斋的酒,三杯不醉,再对上一副联,然后还要客人入他的眼,才能听他弹奏一曲。”
      长相威武的狄夷哼了一声,讥笑道:“京城里的头牌,也没这么多规矩!”
      船娘掩嘴笑:“京城里的头牌呀,可弹不了这一手好琴,可能也没咱们的谢先生好看,听说谢先生呀,可是位美男女呢!”
      说罢,又悄眼去瞄那船头的白衣男子。
      这一船的客人个个相貌堂堂,但这立在船头的男子,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去。
      立在船头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那就请船娘引路吧。 ”

      船靠上了谢春斋的小渡头,迎面是一扇月形小门。
      谢春斋三字绿盈盈地刻在门额上,一副对联斜挂两边:
      泗水不留谢春客,明月独醉寻芳人。
      南珏不禁挑了挑眉,笑了。
      他们本不是寻常的酒客,之所以来此,本是以一副图为线索,为寻神医门而来。
      在弄晴柔医庐中发现的这副图,经查证,图上所画与神医门世代所住的梅谷景象一致,而图上的那副对联,出处就在泗水城中的一家酒楼前。
      帮他们查证的,是天下第一鸽百遥子,百遥子是江湖上报酬最昂贵的探子门,但消息也是江湖上最精确的,百中无一误。
      百遥子还帮他们做了一分有关神医门的十分详细的消息收集。
      神医门虽是泗水城的主人,但神医门的人却不住在泗水城中,而是栖身于泗水城西的一片梅谷中。
      要进梅谷,得先经泗水城,这是梅谷的第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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