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

作者: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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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子错



      庆德殿的内宫,夜明珠微吐光亮,一张艳绝群伦的玉颜忽隐忽现,如她的心思,起伏不定。
      一个声音在暗处悠然道:“你已做得很好,他一宵春风得意,却不知自己命在旦夕,很好,很好——”
      玉手不由揪紧了厚重的垂幕,触手的暗纹仿佛烙着她的心,不由发狂,狠命一扯,那垂幕却是织锦所成,华丽而坚实,扯不破,只是整幅翩然滑落。
      暗光便照见了他的脸。双鬓已微染风霜,却无损他的清逸优雅。依旧负手而立,只是目光略为萧然。
      “如果这一生,他能不沾女色,我倒也想留他一条小命,毕竟,他是阿怡所生——”
      朱晚突的冷笑一声,凤目含愠。“当初你让我顺从父王,答应出嫁,不就已算计好了,让他与我合欢,催发他体中的暗毒,要他的命吗?如今又何必假惺惺念什么旧情!”
      他目光一冷,袍袖甩起一股劲风,吹得四周帷幕波动。
      “不错,谁叫他的父王是我的灭族仇人!”回眸,满目生戾,阴气沉沉,满腔的仇恨令这天上的嫡仙陡成了地狱的恶魔,令人发怵。
      “那日,我一剑杀了那个老的,是为大局着想,实在太便宜了他,而今我要让他的两个儿子落在我手里,慢慢地玩——”
      阴恻恻的笑声,和着那毫无表情的眼睛,令朱晚头皮发麻。
      “那叶枫呢?要不要告诉他——”
      “住口!”一声厉喝,竟连朱晚也不敢再作声。
      “你记着,只要过了今晚,南珏就捏在我手掌心了,她是我徒儿,是叶枫的妹妹,更是上叶族的后人,这点牺牲又算什么?”
      一阵沉寂,他的脚步开始缓缓移动:“过了今日,南珏会开始身体虚弱,然后连上朝也不能了,到时逼他移权给你,他若不肯,就杀了他!你不是问我留着那南琮何用吗?那时他就派上用场了。用他作替罪羊,没人会疑心到你身上。如此,很快,你就会成为一代女王,执掌朝政!”
      眸中有微苗跳跃,似看到了登基大典,看到了一地男人对她俯首称臣。她一笑,万宫粉黛无颜色。
      是呵,死了一个南珏,天下还有无数个南珏,何必可惜?何必犹豫?何必不忍?
      “不过,这个弄晴柔对南珏死心蹋地,只怕她会设法帮他解毒,上次叶枫就因为她给了殃及池鱼的解药,这一次,难保叶枫又会心软——”
      “叶枫么?”他沉吟着点头,“叶枫医术已得我真传,我也没想到他拿到殃及池鱼的毒方后,居然还研制出了解方。上次事败,我已知他心肠太软,做不得大事,所以趁楚召王出兵对付白门之际,把他调开——”
      朱晚微笑道:“白门距此有千里之遥,就算白门在楚军攻击下无恙,就算叶枫想帮他妹妹,但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已经足够咱们掌握全局了!”
      “不错!”
      。。。。。。。。

      南朝三十六年,冬,大雪纷飞,宴京城呈一片白茫茫的晶莹纯净,似乎所有阴谋、背叛、恶斗、流血,都被雪水化去,干净透彻,只见一点点红蕊在挣脱积压的雪屑,独占枝头绽放。
      在明月宫外的甬道上,一群内侍列好了长长的队伍,在接龙传递着暖炉、焦炭之物。
      “哎,小李哥,你说这柔妃比王后还美吗?”排在中央的一个内侍忍不住撞撞身边的年长内侍。
      年长内侍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火盆,快速转递前面的人。
      前面的内侍转接过去,一边跺着脚,呵气道:“这墙根下晒不到太阳,真够冷的!陛下好象半个月没上早朝了吧?”
      那小内侍连忙接话:“对呀对呀,听说咱们的陛下现在连用膳、批阅奏折都在这明月宫了,这位柔妃娘娘可真谓三千宠爱集一身,陛下都好久没去庆德殿了!”
      前边两人都不吭声。这时后边开始传递一小筐一小筐装好的黑炭。
      “咦,这种漆木炭可是产自俺家乡的哩!”中央这多嘴的小内侍忍不住轻呼,人说睹物思亲,这小内侍新入宫,更为思家,此时就算只是见到来自家乡的木炭,也觉得欢喜、亲切。
      “我告诉你呀,这种漆木炭着得可快了,可生火呢!”
      他喜滋滋地仿佛炫耀。
      前面那年长内侍忍不住笑了,道:“是呀,着得快,烧得也快,所以咱们得快点,怕里边很快会不够用了!”
      见他开口说话,那小内侍便咧开了嘴,呵呵笑着应是。
      这时后边的动作稍慢了些,便有了点空闲。年长内侍突然叹了一口气,侧头低声道:“我看你是新来的,往后说话可要小心点。如今陛下新宠柔妃,这几日连挡几位大臣晋见,朝堂外边都乱着呢,现在大伙都忌讳说里边的事,你可得嘴严点,别胡乱打听,也听胡乱跟别人嚼舌根,知道吗?否则——”他作了个割舌头的动作,甚为可怖。
      小内侍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垂头噤声。
      这时后边一阵骚动,有人怒喝:“谁敢拦老子,老子便一剑刺他个透心窟窿!”
      明月宫四周暗伏的禁卫军一下子出现在檐上,人头簇簇,刀光涌动。
      而甬道两边各有一队人马冲了出来,把内侍们吓得都缩到了墙根下,不知发生何事。
      两队人马就在宫门前会合,里三层外三层,将宫门护得铁桶一般。这时从中门闯入的两人已到门前,一人提着剑,身披战甲,剑眉朗目,英气逼人,却是远驻边城的护国大将军秦桥。而另一人,一身紫蟒玉带,不怒而威,竟是当朝宰相楚生。
      这两人身份不同普通官员,人人知道他们与南王的私交甚笃,如今居然闯宫,令人甚是意外。
      此时双方对峙,秦桥只一把铁剑,怒对数百刀锋,却自不惧,高声大喝:“你们再不叫狄夷出来见我,就休怪老子不客气啦!”
      门前的禁卫军一动不动,直似木桩般,连表情都是冰冷。
      秦桥越发大怒,铁剑一卷,便待砍倒一片再说。
      “退下!”肃然一声叱喝,刀剑停住,人影晃动,一时,面前已让开一条道来。

      一入院中,浓浓的药味便迎面扑来,充斥鼻内。
      楚生的脸色不由一沉。
      重重帷幕掀起,药味更重。
      满地的毛毡因恐沾上火星已卷起,一个个火盆将新置的暖坑团团围住。
      即使如此,坑上的人依旧玉面呈灰色,双目微陷,虽然勉强坐起,但身子团在厚厚棉被中,仍发现他在瑟瑟发抖。
      南朝的宰相楚生与大将军秦桥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立在一旁的狄夷勉强一笑,道:“我已说过了,王并非贪慕美色,而是——而是——”。
      “我是中了毒。”他有气无力,唇角却仍然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无可奈何。
      “那快传宫医呀!”秦桥跺脚,气急败坏瞪着狄夷,仿佛都是他的错。
      狄夷第一次没有反瞪回去,只是黯然摇头:“早已看过了,无济于事的。柔妃昨日已出宫向白门求取解药,但愿她——但愿一切顺利!”
      “为什么连我也要瞒住?”楚生的从容不迫也消失了,他竟也一张白面涨得飞红,这般激动、难过!
      “今日若非秦桥蛮撞,一定要问个明白,今日我们若不来,你要瞒我们到几时?!”
      他虽是责问狄夷,又何尝不知是南珏的命令。只是难过,南珏竟然连自己也不信任!
      “楚生——”南珏轻喘了口气,竟无力解释。
      狄夷知他心思,忙开口道:“柔妃说王的毒是小时候便种下的,王分析过,这下毒之人必隐在宫廷之中,若是稍有外露,那人必然发难,到时恐怕又会引发内乱!”
      “所以你们伪造王迷恋柔妃美色的假象,希望能骗过所有人,以拖延时间,等柔妃取得解药!”秦桥的怒气已云消雾散,眼见南珏连坐着都困难,此时他更担心的是南珏能否撑到柔妃回来的那天。
      楚生也是同样心思。面对他的孱弱,双目不禁含泪,同时有一种坚定:“王,你放心,朝堂的事有我和秦桥,你莫再操心,且养着身子,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南朝一定坚不可摧!”
      “对,我们一定帮你!”秦桥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南珏微微点头,便支持不住了,躺了下去。
      秦桥再忍不住,大步走出。
      一边走,眼泪已哗啦啦淌了下来。
      秦桥呀秦桥,你一个大老爷们,你哭什么呢?南珏还没死呢,难道你想咒他?他一边骂自己,一边抹眼泪。
      怕回去被狄夷笑,便站在院中等风吹干了眼睛。
      此时天边已有一片蔚霞,又近黄昏了。
      看红日一轮被暗云遮住,不由想到南珏,如果这片云飘走了,南珏就会没事了,否则——
      这秦桥无端地也开始迷信起来,合着双掌闭着眼念念有词:云快走——云快走——云走——
      再睁开眼睛,几乎吓了一跳,“你——”

      庭中负手立着一人,华鬓清姿,仿似谪仙下凡。这不是那日在丽山见过一面的琴师谢放吗?
      “秦将军,听说你突然从边疆匆匆赶回,不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谢放的声音依然清和,神色依然谦让,但出现的地方不对,令秦桥就觉得很诧异。
      连他和楚生都被挡驾在明月宫外,此时南珏绝不会传见一名琴师。
      “你来做什么?”秦桥只手已握住了腰间的铁剑,目光四下一扫,竟未看见一名侍卫。这情景太诡异了,方才那千把禁卫军难道都睡着了?
      “是呀,这里的守卫都睡着了,秦将军,你是不是也想睡觉了?”谢放仿佛能看穿他人的肚肠,笑吟吟,一步步近前。
      秦桥头皮发麻,“铮”的一声,铁剑出鞘,却发现这把平日轻易便能挥起的剑自己竟无力拿住,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动,“呛”的一声,铁剑即从手中滑落。
      这太邪门了!
      “哈哈,年轻人,这可不是把戏,这是一种软骨散,不过你放心,不会马上要你的命,它只会让你没有力气!——”谢放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铁剑,举到半空一轮,砍了下来。
      秦桥只觉凉风扑面,他哈哈大笑,剑光一烁,已从他面前划了开去。
      “放心吧秦将军,我这人最怕血,这杀人的事,还是交给你们的元丰帝来吧!”
      谢放大笑着扔下了他的剑,大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秦桥心知大事不妙,跑不动,只好大叫:“来人呀!护驾!护驾!——”
      檐上黑影幢幢,百名黑衣人飘然而下。秦桥大喜,喝道:“你们快点把那个人抓住!他——”
      这些人居然仿佛是瞎子,是聋子,任他如何叫唤,迳自从他身前飘了过去,直奔内寝。
      秦桥一想,不对呀,如果是内廷禁卫军,大白天的怎会黑巾蒙面?一个寒颤,完了,只怕这里的禁卫军都被那谢放用什么药摆平了,如今这批人定是谢放的助手,是要来对付南珏的!
      秦桥没想到有一天,他只能象个疯子象个傻子一般,独自在庭中大喊“来人呀!有刺客!。。。。来人!救命呀!”
      翻来覆去,直到声嘶力竭。
      一庭寂寂,仿如这内宫已成了死冢一座。

      如果说谢放先前还有一丝丝的顾忌,还有一点小心奕奕,听到秦桥的叫声,越发得意,越发无忌,一脚便踹开外边的朱门,掀开重重帷幕,边走边笑道:“南王,听说你病了,不知死了没有?不过我看你似乎并不是短命相呀!”
      “原来是你!”南珏勉力撑起,楚生与狄夷一左一右相护,待看清是他,皆是一脸震惊。
      “谢放,你敢放肆!”狄夷不敢离开榻前,只能怒喝。
      要知他们虽在内寝,但秦桥的叫声仍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情况下秦桥会叫救命,大伙心里有数。
      这个谢放,居然连秦桥也拦他不住,绝对不是易与之人。
      “唔,这药味好难闻呀!”他挥了挥手,又轻轻闭了眼:“嗯,是紫弟,符归,山药,汀草,嗯,还有一味扶兰。”
      此人只凭气味就能辩出药名,令南珏惊起,那已暗然的黑眸竟有了一丝亮光,指着他微喘着:“我知道了!你、—你是——是斐宫医!”
      谢放哈哈一笑,撩起袍子旋身坐下,摆明了未将南珏放在眼里。
      “你错了,我不姓斐,我也不姓放,我、姓、叶!”末三字,一改笑颜,一字一顿,却充满了怨恨。
      “原来——你也是——”南珏露出恍然之色,肤色涌现一丝激动的暗红,喘息愈加困难,下面的话竟只能在喉间滚动。
      狄夷连忙帮他顺气,这浊世清俊的公子,如今竟似一个迟暮老人。谢放冷眼看着,开口道:“不错,我也是上叶村人,是你母妃的族人,还与你母妃青梅竹马——”提及她,语声不能自抑地转为温柔——
      “阿怡自小就与我好,我们吃在一块儿,玩在一块儿,我们早定下了婚约,本来,等到她及笄那年,阿怡会作我的妻子——”
      思及了往事,无限惆怅,无限悔恨:“当日,若不是我贪心,非要拿红狐狸的毛到市集去卖,若是那日,我能阻止阿怡跟我抛头露面,那个畜牲就不会看到阿怡,那么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一颗眼泪掉落在襟前。
      眼前又出现了火光熊熊,人仰马嘶——
      楚生与狄夷虽不知这宫廷密史,但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他口中所指的畜牲就是先王了!
      南珏勉强道:“我的父王就算有天大的错、他也已不在了,你弄得我南朝天翻地覆,还不够吗?”
      他“嘿嘿”一笑,举袖一拂,先前那伤心的面容就象被揭去了一层,又是一脸得意!
      “不够,当然不够!”摇头晃脑,笑容神秘:“我为了报仇,在神医门苦学医术,又偷习毒术,二十年含辛茹苦,只一刀杀了他,岂不亏大了?二十年前我就曾经发过誓——”目光陡利,白牙森森,一字一句:“不只是他,我要他的子女,一个个,不得善终!”

      “轰”的一声,一个半天惊雷,乌云四合。
      “辟哩——叭啦——”几道闪电,将漫天乌云扯开了数道口子,强光挟着豆大的雨点劈了下来。
      谢放似乎吃了一惊,脸色阴沉,袍袖一挥,“南珏,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写昭书,自愿退位给你王叔南臻,我便饶你不死!”
      “师傅,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身后帷幕卷起,一个黑衣蒙面人慢步走了进来。
      即使黑巾遮去了半张娇颜,但那凤目流盼,无边风情,即使只见过一面,也能认出是她。南后朱晚。
      谢放自然也知道是她,却微笑,道:“晚儿,你应该知道师父的用心,难道你不信我?”
      “对,我不相信你!”朱晚取下了黑巾,抚了抚微湿的鬓发,凤目微转,“一直以来你只顾着你自己的复仇大计,何曾全心为我着想?逐鹿山庄是我辛苦所建,可是因为你急着对付你的仇人,没有好好帮我运筹帷幄,才被王叔发现,害我功溃一匮。如今,你见我已没有利用价值,便想抓住南臻——因为他比我更能明正言顺接掌南朝,我说得可有错?”
      她软言软语,不似责问,倒似与人商量。
      谢放似乎有占冷,起身走到一盆炭火前,淡淡笑道:“你若是不信我,那也无妨,如今我只要带走南珏,这里由你作主,你要怎样就怎样,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去似乎要在火上取暖。
      “师父不会是想往这火里添加什么东西吧?”
      她举止优雅地坐到另一边的火盆边,将被檐水滴湿的一袖子伸到火盆上烤着,宛如安坐闺房取暖。
      谢放神情一窒,讪讪缩回手,低叹道:“好好,果然是教会了徒弟没师父。既然如此,你说吧,你想怎样?”
      朱晚笑得明明媚媚,也收回了水袖,“你是我的师父,我怎么敢忘了你的教导之恩呢?”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却看向那榻上的南珏,他仿似在看戏般,灰暗的眸中犹泛着一抹若有所思。
      “我看就让他来选吧!”她纤手一指,笑吟吟,“看他是愿跟你合作还是跟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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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嘿,要想更新快,砸分或长评,我分很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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