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

作者: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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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台空


      明月宫中有一棵月桂树,就在庭院中央,枝叶茂茂,夏日便成了最好的纳凉之地。犹记少时,树下常置两张卧椅,少年闲闲躺着,闭眼听着风过,常常一呆便是整个下午。
      那日午时,当内侍送来一大盒贴着龙凤喜字的果子,她才知道了他的喜讯。
      傍晚时,檐前细雨如珠,细密如帘,碎碎洒洒击打阶台。
      入夜,她倚门而立,侧耳细听,隐隐有鼓乐作响。
      她让宫娥珠儿去将闲置已久的梧桐古琴取了出来,就设在廊下,几前还焚起了一枝清香。
      这琴,本为他之物。曾经何时,他教她宫羽乐识,她只懒懒应付。而今,她却很想弹奏一曲。
      她坐在琴后,纤长玉指轻挥,音渐扬,如玉泉轻溅,右指轻抑,雨中似有燕双飞,轻啄嬉戏,细语低喃——
      柔情蜜意无限,一曲终了,又接一曲,玉指忽紧,如暴雨催花,横风入帘,顷刻间芬菲尽散,烛灭影单,音渐悄,无尽凄凉。
      珠儿不禁低叹:
      “姑娘的琴,弹得真好——”琴声嘎然而止,珠儿惊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弄晴柔并不看她,只是在夜雨纷飞中将手中的梧桐古琴轻轻举起,掷在了石阶之上,“噔”的一声,这稀世难求的古琴便拦腰断成了两截,琴弦四散。

      如今是深秋了,自这宫墙筑高了一丈,阳光便只能在午时洒下一点温暖。
      明伦出家了。在她还躲在梅谷之时,明伦历经情感挫折,又逢宫廷巨变,父丧、最疼爱她的四哥成了杀父仇人,她的心在一夜间死了,对这红尘俗世只有厌倦,再无留恋。
      她只用一把剪子就将三千烦恼丝剪断,连王后也阻拦不得,只好送她入皇孝寺修行。
      弄晴柔得悉后并未觉得伤心,倒觉得她是解脱了。
      明月宫如今已成了内宫的一处禁地,一个囚禁弄晴柔的地方。
      所有膳食衣物只由一班内侍传送,侍侯她的宫娥们如她一般,半步不得离开明月宫。
      白皙的玉颜透出淡淡微笑,明眸盯着脚下点点斑斑的光晕。
      懒得去想,懒得去悔,也懒得去恨。

      他推开了宫门,“吱呀”一声,庭中几名宫女正在煎药,猛一抬头,惊得险些坠了手中的药碗。
      慌里慌张跪下去,还未及张口,南朝王宫的主人已掠身而过。
      “我不要喝药,别来烦我!”帐中人鼻音甚重,似是风寒入侵,神智昏昏。
      或是一室的凝重让她感觉异样,罗帐微掀,她仅着薄薄罗裳,拥被而坐,青丝披散,丽色天成。
      他静静伫立在榻前。身周跪了一地只见黑压压人头。
      “你终于肯来了么?”她暗里咬牙。
      端视他一身素华,玉样面容,星样黑眸,那淡慢的笑容,举世无双!
      心中也不知是爱是恨,轻拢薄裳,移步下榻,微笑浅吟:
      “四公子今日怎的有闲到这庆德殿来?”
      话一出口方知鼻音甚重,让绕梁的清柔顿失丽音,让她份外难堪。“都给我退下!”她水袖怒卷,谁敢再逗留片刻?

      不看他的表情,转身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慢慢梳理,犹如纷乱的杂思需要理顺先。
      “听说你病了?”南琮珏的人影翩浮在铜镜中,仿佛捉到一抹冷笑。
      “如果不是听说我病了,你就不会来了,对吗?”她回以冷笑。对他,从来是爱恨交加,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连朱晚自己也说不清楚。
      南珏闲倚帷幕,淡淡一笑:“你以为今日我还须装模作样来讨好你吗?”
      捏着玉梳的五指状若兰花,不轻不缓,抚弄那及地的青丝,姿态柔美,竟毫不动怒。
      “这么说,你是另有目的喽?”
      “我是想告诉你说一声,你的父王明日就会传旨将王位传予你的王叔朱锦,希望你早有心理准备,或者,要不要派人知会那楚召王,让他立即出兵攻打陈国,如何?”
      他唇角的讥讽如此明显,他眸中的笑意如此放肆,朱晚即使早已料到他来必不会有好言好语,即使早已决定无论他说什么都绝不动气,但骤闻父王仍是固执所念,多年努力终成镜花水月,脸色不由苍白,手指不由轻颤。
      南珏哈哈大笑着旋身而走,竟毫不留恋。
      “慢着!”她辛苦才令他来到庆元殿,又怎能让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
      南珏回过身来,目光微讶。
      “我来南朝已久,却从未四处走走,今日,能否带我去看一看你为萧璃姊姊所筑的凤凰台?”她美目盼兮,楚楚可人。
      他垂眸细思,突绽颜一笑:“公主既然有此雅兴,南珏自然奉陪!”

      春山空,琴音淙淙。
      这是宴京西郊的丽山。
      南珏登基,第一个兴建的就是一座仿造朱雀歧山的凤凰台。那是萧璃自小习琴的地方,也是昔年萧璃与他以琴声订下鸳盟的地方。
      人们由此可窥见南王对已故发妻的鹣鲽情深。
      邀了楚生、秦桥,还有狄夷,连同换了男装的朱晚,一行五人登上了丽山的凤凰台。
      三千白玉为砌,风雨不改其颜。
      登临此地,看对面,便是一瀑九折,飞流直下,玉溅碧潭,转首,千山万壑,层峦叠翠。若下俯,宴京万顷屋舍,袅袅炊烟,便一览无余。
      楚生有感而发:“如今百事缠身,竟好久未能如此畅快登临!”
      秦桥便在旁挤眉弄眼:“南珏,你的宰相好象是在抱怨你给的差事太多,奉银却太少了呢!”
      立时一把折扇便敲到了他头上,秦桥竟也躲闪不过。
      “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你现在应该更重视颈上这颗脑袋才是,怎的还敢胡说八道?”
      楚生端起了架子,可惜秦桥却全不放在眼里,反而双手交抱胸前,嘻嘻笑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招假人头的把戏,可是连我爹爹都赞不绝口呢!这一下死里逃生,我秦桥可是名人了!”
      这两人犹在斗口,那厢的朱晚却赏过风景之后,唇间逸出一声轻叹:“白玉台,果然是一样的白玉台,三千白玉,十万青砖,可惜抬目四望,这里终不是朱雀的歧山,佳人香魂来归,亦不识这南朝的凤凰台!白费了南王一番苦心!”
      她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南珏听的。
      南珏眉眼微挑,看的却是那边小亭。
      他们自山脚下便听到了琴音,这一路狄夷还和秦桥争论了一番。
      由于是临时起意,狄夷来不及令人对这西郊一带进行肃壁清野,但对丽山,早已令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准登临。
      山下乍闻琴音,秦桥自然要说狄夷办事不力了。
      狄夷则说是秦桥产生了幻觉。
      可如今这凤凰台上果然出现了闲人,而且还坐在常人不敢稍近的红亭之中弹琴为乐,岂不令狄夷气炸肺腑!
      南珏目光一飘,伸手拦住了狄夷。
      “难得有她最喜欢的琴音如水,若是萧璃公主在,必然喜欢!”睹物思人,闻音起意,眉间不胜萧索。
      人之劣根,便在于对到手之物从不知珍惜,及至失去,才知弥足珍贵,可惜已自迟了!
      朱晚眼看他眸中的沉寂,已知他心中所思何人,心中怒气无可发泻,却迳自走入亭中,朗声笑道:“高山流水,难得知音,不知先生能否再弹一曲,在下洗耳恭听!”
      亭中对坐着的两名男子,此时刚辍了琴,抚琴者闻声回头,一笑应道:“山中相逢便为缘,外边几位兄台何不移足一叙?”
      亭外的南珏,也敛了神思,踏入亭中。一照面,两人互为对方的神采暗赞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这位琴者身上,要知此人虽华生两鬓,但身如鹤立,眸如清泉,挥袖扬袍,令人只疑是嫡仙下凡,一眼便有了攀仰之心。
      此时另一人也正转过身来,狭长凤目,长发半束,却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
      南珏脸色微微一变,那年轻男子已毫不避忌一笑道:“看几位公子亦是识得音律之人,相请不如偶遇,就请咱们的谢琴师再抚一曲,以庆今日之缘,如何?”
      谢姓琴者一笑道:“林兄应知谢放的性子,一曲既了,恕难从命!”
      南珏眸中一动,淡然笑道:“这位先生自称谢放,莫非就是那天下第一琴师谢放?”
      那谢姓琴者为他的敏锐而惊讶,而后拱手一笑:“在下正是姓谢,单名放字。这位是林枫,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在下南珏,这位是楚生,秦桥——朱晚。”南珏的目光自那位林枫身上一掠,这名字,似曾听谁提及?
      谢放一听他自报名讳,已猜出他的身份,神色不免有些黯然,重新躬身行礼:“原来是南王,谢放私闯凤凰台,只为吊念故人,还望南王莫怪!”
      南珏也听说过谢放曾被聘为萧璃的琴师,便是看在萧璃份上,亦要礼让三分,何况他只是前来凭吊?
      垂手相扶,道:“早闻先生琴操高雅,今日得遇先生,是南珏之幸。”
      谢放谢过,回身不由看那栏外白玉莹莹,思及弟子那笑语娇婉,不胜唏嘘。
      亭中一时凝寂。
      “敢问先生,不知还愿不愿再收一徒?”
      一语惊得众人回首。
      那是朱晚,天香国色,语不惊人死不休。
      南珏不语,想瞧瞧她意欲何为。
      谢放眉微扬,失笑道:“谢某如今居无定所,恐怕力不从心。”言下之意,自然是婉言相拒了。
      那朱晚却紧追不放,盈盈笑语:“这有何难?只要先生不吝指教,我便请南王聘您为宫廷乐师,到时先生只需三日五时对在下指教一二,先生以为如何?”
      谢放眉微拧,似乎有些意动,目光在朱晚与南珏之间游移,倒似顾忌着南珏不肯答应。
      南珏心中一动,竟微笑相附:“南朝若得谢先生垂青,肯留于宫中,自是求之不得!”
      谢放闻言,便有了决断。
      长袍一卷,一揖到地:“谢放如今穷困潦倒,正愁无处可处,得蒙南王青睐,敢不从命?!”
      南珏笑了,朱晚也笑了,只是心思各异,笑容的内蕴也自不同。
      南珏对那位叶枫似乎也颇为留意,问起他是哪里人氏?
      叶枫笑容恬然,神态不卑不亢:“南王可知南朝西部界山之下原有一个村庄名为上叶?草民便是那里人氏!”
      “上叶?”南珏蓦的一省,那不是母妃的家乡吗?
      “不错,南王可是觉得耳熟?”他畅然一笑,“听说宫廷之中曾有一位妃子,也是出自草民家乡,南王或者有所耳闻?”
      南珏含蓄一笑,不说有无。楚生见机转了话题,问起谢先生的家乡,家中还有何人,看似闲聊,却问得仔细。
      那谢先生也不以为意,一干人说说笑笑,倒也投机。
      下山之时,那叶枫自言另有去处,先行一步。
      秋山含笑,秋水含笑,这日落秋阳,便在笑声中姗姗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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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呵,午夜传文,出错了,此章有添加,已阅的朋友得重新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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