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

作者: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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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祭


      泽华宫,玉盘大的琼花已谢了,诺大的寝宫,愈加孤清,呈现一片残败景象。
      “咿——呀——”她听到宫门被缓缓推开,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她不曾回头。
      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扣着她的肩,耳畔有他的气息慢慢贴近,似桂如兰,是她为他独制的香片的味道。
      手指渐渐下陷,捏得她生疼。
      “为什么你要帮他?是因为你爹爹曾是他的学傅?”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怨怒。
      有一瞬的哀伤,沉淀在眼底。
      “我没有帮他,我只是不想让你将来后悔,这只是楚王的阴谋,难道你不明白?”
      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晶莹,“我虽然不知内情,但二公子他本不是个这么恶毒的阴险小人。我相信他的话,是楚王以三座城池为条件,答应帮他夺位。还有一位陈国公主从中牵线,他让美色迷了心窍,一时糊涂,才想到偷你的阿刺剑,让人假扮你的模样,刺杀南王。但他没想到那个杀手根本存心要南王的命!”
      轻轻一声叹,“王后不是要污陷你,而是她看到的那个杀手,的确存心造成一种假象,让她误会是你对南王下了毒手。”
      他慢慢松了手,退开一步,冷笑:“你知道什么?你居然相信那畜牲的话么?什么叫一时糊涂?他先杀了父王,然后又以计谋害我,一计不成,又杀了——杀了萧璃——嫁祸予我!”他本不愿再想起往事,此时在她面前,那一日情景,又在眼前如水复卷。。。。。

      南琮的每一刀,看似砍向南珏,实则刀走偏峰,毫无力道。南珏正觉蹊跷,突闻南琮低声道:“四弟,你抓着我,以我当人质,离开皇宫。”
      南珏本已想到这个主意,被他如此一说,大出意外,竟不知他哪句真哪句假。分明是他骗自己入局,眼下为何又要助自己脱离险境?
      南珏一个分神,南琮却已主动将动作慢了下来,低声叫道:“快拿你的剑架我脖子上!”
      南珏心想,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落入自己手中,还怕问不出真相?
      便欺身上前,待要夺他的刀,他突的大叫一声:“公主小心!”
      南珏自然念及是身旁立着的公主有危险,顾不得他,便侧身递剑——那南琮却从后面一刀往他身上砍来。
      南珏闻得风声,心里暗笑,南琮呀南琮,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使诈么?
      他脚步一晃,自然便避过了刀风,耳畔却闻一声娇哼——心念急转,已是不及!
      南琮这一刀,叫的是“公主小心!”站在一旁的萧璃自然循声望向他,恰见他钢刀雪卷正向南珏偷袭,而南珏却正背对着他,她只道南珏定要伤在他的刀下,竟然奋不顾身扑了过来,恰恰挡了这一刀。
      这一着奇快,外人只见刀光剑影一晃,三人纠结一块,然后一人便倒在了地上。那是朱雀公主萧璃!
      南琮先前的那一声叫唤,已令人们产生错觉:是南珏要对公主下毒手了!
      萧璃死,则凶手必是南珏!
      萧璃的血沾满了他的双手,她却奋力一推,那眸光哀恳,仿似在说:走!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南琮早已急身而退。
      南珏心中纵有万般悔恨,千种愤怒,却向谁说?阿刺剑,唯有阿刺剑,杀一个天昏地暗,拚一个你死我活!

      “后来幸有狄夷领着三千禁卫军从外突进,我才逃了出来。”再叙前事,他平铺直述,波澜不惊,便是提到上书房的惨状,也是淡淡数语,仿佛毫不伤心。
      直到提及萧璃的死,他的目光一瑟,感觉手上仍沾着她的鲜血。虽然他说得平淡,虽然她早知南王与萧璃的噩耗,但如今听之,忍不住心颤。
      死者已矣!可最痛苦最难受的莫过于南珏!
      南朝上下皆以为南珏是轼父的凶手,朱雀人又以为是南珏杀了他们的公主——天下虽大,竟无他容身之地!念及他当日逃离王宫,四面楚歌,天下皆敌,前路茫然之情境,她的泪光隐然。
      想他南珏,自小是王室的庞儿,众人眼中未来的南王,谁知风云顿改,天地易色,他竟无处可去,无人可倚,所以,他便只能去陈国,那个与南朝为敌的国家!
      “南珏——”她伸手去拉他,不顾他神色冷凝,只想亲近他,让他冰冻的心复苏,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南珏却退了一步,神情淡漠:“我只是不想你受人蒙蔽,说吧,南琮在哪儿?”
      弄晴柔不觉得难堪,只觉得难过。南珏,难道你再也不相信这世人还有爱你的、值得你信赖的么?
      她轻轻咬唇,忍住眸中欲坠的泪珠,微微一笑:“你放心,为防万一,我已用银针扎了他的昏穴,眼下他还在秘道里——”

      这是南朝的药膳房,南珏不喜药味,从未来过这里,却知弄晴柔在宫中的日子,最长呆的地方除了明月宫,就是这药膳房。
      他还知道她的师傅斐宫医就在这里长年当值。
      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一个小灶下面,有一道暗门,直通弄大学士府!为什么昔年的王宫总图没有记载这条秘道?难道是后人私挖而成?
      但当他一步步踏入这暗甬,他又断然推翻了自己的猜疑。不可能的,这甬道四边皆以青砖为砌,长逾百里,如此浩大的工程,若他人私挖,必会引人注目。只怕这秘道必是先祖故意不载入王宫总图,只为总图若落入他人手中时,还余有后路供后代子孙逃命吧!
      正思量间,前面忽闻弄晴柔惊呼一声!
      南珏吃了一惊,飘然上前。弄晴柔怔怔地执着火把,目光所注,原有一些石头粗粗堆积而成半圆矮墙,可容一人蔽其后。
      南珏一望便知这里便是南琮藏身之处,但火把照耀下,里边的南琮却是不冀而飞!
      “不可能的!”她反手一把抓住了他,手指冰凉,面无血色,那双明眸如见鬼魅,惊恐万分!
      “许是你扎的力道小了点,他的昏穴自行解开——”南珏虽未甩开她的手,但语声仍是淡漠。
      “不对!”她回过头来,目光惶惶:“我下手极有分寸,况且还用绳索绑了他的手脚,他如何离开?”
      “那就到前面看看吧!”南珏飘身往前掠去,弄晴柔连忙跟上。
      一路南珏暗暗提防,但并未见异样,直到一面铁门阻住去路。
      侧首看她,面色苍白,正怔怔地望着这道铁门出神。
      “这门为千年玄铁所铸,刀剑不摧,与那日泽华宫秘道之中的断门一模一样,此门一放,密道从此封死,再无人能够出入。”他悠悠道来,竟似为她讲解疑窦。
      弄晴柔何尝不知?当日她还曾想过这条秘道是否也有机关为她所不知,而今眼前已有人为她证明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难道真是她匆忙间未把好力道,未刺中南琮的昏穴?
      南珏在旁又淡声语道:“但每条密道设计的断门开关皆为不同,就算极为聪明之人,没有这条秘道的图示,也须十日研究,才能找得到机关所在,除非——另有详熟这条秘道的人指点!”
      他这个“除非”让她心里突的一跳,当他说出“详熟”二字,她脑中一个激灵,是了,这条秘道她只是发现者,要说详熟之人,便只有她的师傅!
      又联想到她的哥哥,是不是师傅将这条暗道的秘室告诉了哥哥?唯有如此,才可以解释南琮的失踪。那么带走南琮的,便是她哥哥?她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南珏呢?
      一时心乱如麻,明眸泻露出几分惶惶不安。
      一声冷哼,寒彻彻,阴森森。

      这声音出自他。沉沉黑眸深似海,突有狂风袭卷,掀起一碧怒涛!“原来你只是想拖延时间好帮助他逃脱!”他的目光令她毛骨悚然。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她欲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南珏的心却更寒。早怀疑她故弄玄虚,不过是为拖延他时间。只恨时至今日自己竟还妄想相信她!
      “来人!”卷袖一喝,数道黑影便似一堵堵木桩,井然列于道中。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暗里跟缀,你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我!弄晴柔眸中一冷,心自凉了,那原已涌上嘴边的话强自抑了下去。也罢,恨我怨我杀我,随他去,又何必让他去向哥哥寻仇,再起杀戮?
      “在你心目中,我连让你信任的资格都没有呵——”眼泪流在心里,相见不如不见。
      恨他,不如忘了他。
      而他,却永远也忘不了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南朝三十六年春,南朝四公子登基为帝,重掌朝政。
      最令人惊诧的是那位邵关一战闻名天下的秦桥将军,居然列位朝堂。第一日上早朝,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竟夺了新帝的风光。
      当日被南琮以欲加之罪贬为庶民的楚生,也被召回了朝堂,其时有宰相费彬以年老昏聩为由,辞了宰相一职,新王便将宰相一职委予楚生。
      一日之间由庶民跃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玉阶之下谁不羡慕?楚生只是微微一笑,上前受职。
      这一份荣辱不惊的淡定从容,足令群臣钦服。
      新王第一日早朝,除了赏封群臣,大赦天下之外,另有一诏,令天下人又为之一撼:南王南珏,定于三月初十,迎娶陈国三公主朱晚!
      一切,来得突兀,连殿上群臣听宣,也是瞠目结舌,一时莫名。
      仍是楚生,带头三呼:“恭喜吾王!贺喜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殿群呼,是喜是忧,如呼声起伏,绵绵不绝。

      南王以各地战乱新复,百废待兴为名,将与陈国公主的婚事办得极为快捷、低调。
      饶是如此,各国使臣仍自四面八方涌入宴京,就算不能亲眼目睹这天下绝色的陈国公主一面,至少也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如此具有神秘色彩的南王风采。
      这位南王继位之后,便先后与大国如朱雀、陈国、白岭,小如黑土、大同诸国,四方笼络,结成盟约,为南朝至少十年的养民生息创造了条件,天下谁人能小觑之?
      而作为一个男人,他能得朱雀萧璃、陈国朱晚这天下双娇相继委身下嫁,如此艳福,天下谁人能不钦羡之?
      所以即使那些国家未收到南朝的婚柬,也是不邀自来,无论如何,也要会会这位传说中的神人,沾沾他的福气、运势。

      说起当日婚庆盛事,便三天三夜也表不完。
      说起南王的风姿,王后的绝色,更是永世在这些观礼的来宾心中铭刻。
      自南朝归国的人们,都纷纷传扬南王与王后是合璧天成,神仙佳偶。
      但在南朝的内宫,却谣言四起,。
      有人说南王新婚当日,只挑了南后的凤帕,却未行合衾之礼。
      有人说,南朝后宫另有一位佳人,长住明月宫,实为南王新宠。一时据说纷酝,一团迷雾却越聚弥乱。如今的内廷禁卫处直属南王的近身侍卫狄夷主管,治下更严,谁又敢将这无根之水泼出宫墙?
      但南王新婚之期未过,便长宿闲阳宫,让新婚的王后独住庆德殿,却是事实。

      寅时,闲阳宫的廷禁未有一丝松懈,来来去去的禁卫军,将闲阳宫护得铁桶一般森严。
      第一重宫门外,已有宫娥内侍们各司其职,静等传唤。依照南王的习惯,等到卯时便要起身漱洗,然后上早朝,之后便会进上书房,处理奏折。
      “咿呀”一声,重门顿开。内侍宫娥分列两边,鱼贯而入。到了内殿,所有人便在槛外止步,另有内殿的宫娥、内侍出来接过所奉之物,转至内殿。
      从内殿到寝宫,又隔着一重宫门。
      宫娥在寝宫外驻足,换了寝宫中服侍的几个女官将洗漱用品呈进内宫。
      然后散了薰香,备好冠服,静静侯着。
      等滴漏到十下之后,帐子微动,立时便有女官上前恭语:“陛下要起身了么?”
      里边轻轻“嗯”了一声,自有两名宫娥上前,一左一右将流苏帐子用月牙状的金钩子两边挽起。
      只闻衣锦摩擦的悉苏声,和偶尔一声腰间玉质配件的叮当相撞声,连呼吸似乎都已摒弃。
      当女官将缀满珍珠的玉冠拿来准备束在他的发上时,他出声了,清冷而润:“今日不上殿,不用这个。”
      于是玉冠重被置于柜中,一条天蚕银丝编织成的发带快速缠绕成男髻,简单不失华丽。
      此时晨起犹寒,浅紫罗袍白玉带,紫白相映华光流溢,仍盖不住那俊美绝傲的风姿。
      “陛下,请问在何处用膳?”
      “就摆在这里吧。”没有犹豫,仍是淡然。

      外间,玉石长席,依他的吩咐简了一半,但仍为平民的十户人家十日之食。
      长长的眉微蹙,这满桌膳食竟不能勾起他半点食欲。
      在旁的内侍有些慌张,忙召来宫娥,端上最后一个银盆。他目光微扫,但见银盖启处,热气升腾,这原是一样甜点,黑糯米制成的梅状枣糕,紫中一点红,色极诱人。
      内侍察眼观色,见状忙夹起一块置于专用的翡翠玉碗中,呈上银筷。
      梅花的一缕暗香加枣的一点红艳,似极了一张人脸,让他久久凝忘,直到那热气渐散,方自用那银筷,却夹了另一盆中的黄金糕,咬了一口,目光暗黝。

      这一日清晨,南王第一次没有上早朝。他谴退所有侍从,连狄夷也不让跟着。
      就这样信步而走,踏出闲阳宫,沿着微有积水的墙脚一路往北,浑不觉得寒气袭人。
      外面扫着积水的太监早已接到暗嘱,远远避走。即使宫门重重,对他自是通行无阻。
      这条路,少时不知走了多少次,不想无意间又到了这里,又到了这一扇朱色门扉前。
      只有这一道门,是唯一能将他去路挡住的。
      而设禁的却是是他自己。
      这是不是很讽刺?他暗嘲,示意门外的侍卫噤声,抬头望着那堵高高的宫墙。纵使颜色浑然一体的黄,但高出的数丈,仍自不同于他处。如此,哪怕一枝枯叶也被隔断老死在了里边。
      这里,就是她住的地方。
      一日未抓到南琮,他便困她一日。
      犹记她淡然一笑,笑如秋菊:“如此倒也随了我的愿。”
      他又想起了那年他被罚宗庙,她与他送食。
      在高高的祭台上,空阔无人,滴水成冰。
      他无惧于夜色如水,却畏予那森冷的牌位,她便拉着他跑到了祭台上。
      就在那里,也许是那些牌位,也许是因为祭台,他想起了他的母妃,那原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静妃。
      “听说十年前陈国与南朝一战,就是因陈王倾慕静妃多年,因你母妃丧,他才发怒攻咱们南朝,你是这传言是不是真的?”那时弄晴柔已有了女孩子家的羞涩,不肯为他搓手取暖,却递给他一个可捧在手中的暖炉。
      “若是真的,只能说明这陈王是个窝囊废,美人与战争,他都输了,若是我,便赶紧自刎了事!”那时的南珏,孤风自傲,目空一切。
      但对弄晴柔却自小不同。看她冷得发瑟,便拉着她坐下,将暖炉置于两人之间,一起取暖。
      弄晴柔笑说如此围炉夜话,也算雅事!
      南珏只觉得这是苦中作乐,一时有感而发:“将来我也要娶一个天下最美的女人,还要四五美姬,在如此寒夜,红袖添香,温酒暖手,这才谓人生快事!”
      他的口气甚大,弄晴柔听得不是滋味,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自古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真是坏得很!”
      南珏闻言探手扯了一下她的小辫,疼得她叫了一声。
      他却哈哈大笑,眨着眼睛道:“你说天下男人都坏,那你以后岂非注定要嫁个坏蛋?”
      弄晴柔已知羞涩,站了起来,扭头不理他。
      “看吧,明知道男人坏,女人还是要嫁,这说明女人呀就是喜欢坏男人!”他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枕着臂,洋洋得意。
      “谁说天下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的?”弄晴柔灵机一动,便想起她的父亲来。
      她转过身来,负着双手,一字一句微笑道:“我的爹爹一生只爱一人,妻死,他终身未娶,只有这种男人,才能令我甘心嫁之。”他坐了起来,黑眸转动如珠:“但这种男人毕竟是少数!若是你找不到,又怎么样?”
      弄晴柔本已娇靥微红,被他这一看,一说,一张俏脸不禁涨得绯红,跺足道:“找不到便找不到,最多——最多——”
      他只手按地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最多我娶你做名侧姬罢了!”
      闻言弄晴柔便恼了,当即轻轻啐了他一下,雏菊般的明眸睁圆了,贝齿轻咬红唇,瞪着他几乎是赌咒发誓般:“若是世上没有这种男人,我便老死明月宫又如何?!”

      谁曾想今日,竟应了那誓,困坐明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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