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

作者: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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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台柳依依


      次日清晨,楚国的王宫传出了国丧的钟声。
      楚国二公子殁了。
      金钟玉鼓齐鸣,楚王回朝。
      文武大臣齐聚正德殿,白衣幡帕,上下一片哀声。

      夜幕中,她一身夜行衣,避过了里三层外三层巡逻的侍卫队,落到了灯火通明的宣政殿外。
      厚重的宫门留了一条缝隙,隐约听到人语响。
      拔身跃到了檐上,轻轻移开一片宫瓦,朝里看,殿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一个卓然的背影,矗立在雄浑的大殿上。
      金线所绣制的龙纹图案,在灯火辉映下显示出了王者之威。
      “你二王兄,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声音雄厚中有些苍桑,一听便知他就是楚王了。
      另一人英眉朗目,高高瘦瘦的身姿,如鹤立。
      虽然一身素服,她自然也一眼认出了他,楚之三公子公孙颜。
      “大王兄令人在我和二王兄的酒里下了毒,我幸免于难,只是二王兄就——”他说话就象在背书,毫无感情。
      “兄弟相残,祸起萧墙,没想到我楚国今日也上演了这一幕——”楚王身子开始颤动,一步一步攀上高高玉阶上的王座。
      “他一个人,绝不致如此胆大妄为,还有什么人——左丞窦森?”楚王的声音隐藏着刻骨的怨恨。
      “父王明鉴,窦森已在狱中,我已命三司来审理此案!”
      公孙颜的声音干燥,似乎有点不舒服。
      坐在镶着宝石的王座上,楚王的心似乎定了一些。
      稍稍点头,“还有呢?总共抓了多少人?”
      “一共一百三十八人,京官有八十名,余下皆是地方官员,还有些人虽然在联名书上签了名,可都是小吏,也未真正参与举事,为恐牵太广,人心浮动,我想暂时按下不动,等日后再慢慢找个理由查处掉。”
      楚王站了起来,慢慢踱步, “查过毒药的来源了么?把所有帮凶都给我找出来,我要一个不留!我要让他们知道谋逆的下场是什么!”
      “是!”公孙颜垂首。
      “那你中毒的事呢?你既然刚好在这会儿复原了,你就告诉我,你当日怎么中的毒?”他阴悚的目光瞅着公孙颜,即使是亲生儿子,他也觉得不可信了。
      “孩儿当日其实是被身边的人下了毒,如今也查清楚了,此人为大哥所收买,想害我以取得兵权。”公孙颜只有数语。
      楚王目光闪动,终于颓然坐下。脸上有了一丝哀色。
      “祸起萧墙,乃为父之过,为父明知他兄弟二人结党营权已久,却以为两相制衡,也无不可。不料,老大竟狠心若此!”他不禁恨得咬牙。
      “传令下去,举国节哀三月,至于老大这丧心病狂的逆子,先关在天牢里,日后再予处置!”
      说完这几句,他显得筋疲力尽,挥了挥袖,让公孙颜退下。

      琼玉苑位于宴京郊外,是楚王的行馆,专为郊游狩猎之时所备。
      这一夜,苑中红灯高照,只是少了丝竹缭绕之音。
      从对面楼宇的窗户中望去,只见两人对窗而坐。
      一名男子,玉帛高冠,英眉朗目,惟目光冷冽。
      一名黄裳少女,肌肤如玉,明眸如菊,浅笑盈盈。
      黄裳少女略一犹豫,端起面前的酒凑到唇边,微抿一口,不禁皱了皱眉。
      “真的要走?”
      男子——楚国人称三王子的公孙颜,轻轻转动手中的琉璃杯。
      “你是本公子的救命恩人,我说过,只要你肯留在楚国,我可保你一生富贵!”他的语声有点僵硬,却不失清和。
      “我是南朝人,自要回南朝去的!”
      黄裳少女弄晴柔沉住气,微笑道。
      他回过头来,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仔细地盯着她,充满戒备与思虑。
      弄晴柔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气。
      “你伪装失忆,假装中毒,原来目的,只是要引得两位王兄入局,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倒也聪明!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他冷冷地笑——“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躺在神医门中?你可尝过被千万种毒物啮咬、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顿住,鼻间仿佛又闻到了从自己身上发出的肌肉腐臭味,喉节滚动,一把提起酒壶,狂灌一气。
      终于只剩满身酒味。
      弄晴柔很少被吓住,此时却不禁怔着,看到了他眼中的神情,那是饥饿的野兽为求生所露出的凶光,心中突的一软。
      “是——你大哥还是二哥?”她不自觉地想知道,虽然毫无意义。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但还是开口了。此时的他,突然很想跟人说说真心话。
      就着酒杯喝了一大口酒,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二王兄。但有什么分别呢?”他冷笑,“大王兄,他不是也在红庐里设了局,要置我予死地吗?”
      他悠声——“是他们负我在先,他们不仁,我不义,很公平!”
      转而又斜眼瞟着她,目光冷杀:“你知道得太多了!你可晓得,知道太多的人下场往往会很惨?”
      弄晴柔眨了眨眼,笑着点头道:“我只是个医生,只管治病的事,既然你已经好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你要回南朝?”
      公孙颜脸色陡变,眼中起了杀机。
      “我是南朝人,自是要回南朝去,有什么问题吗?”
      弄晴柔与他对视,笑靥如花。
      他终于缓缓偏开头去,目光微凝,盯着灯下的琉璃杯,杯中酒液艳红。
      “照理说,你在梅谷救了我,在路上又幸得你提点,才未遭人暗算,你两番有恩予我,我也答应要重重报答你——”
      弄晴柔明眸微亮,聪明地截住他的后话,举杯笑道:“若是你认为小女子对你有恩,那就送我一枚出关令牌,让我平安回家,那就感激不尽了!”
      “难道你真的不想要其他赏赐?”他扬了扬眉。
      她摇了摇头,“我离家已久,只想平平安安返家。”
      公孙颜笑了,如阳光照进了阴沉的暗室,陡然一亮,眉目也有了滋滋生气。
      “连明伦公主的下落,你也不想知道么?”他斟上一杯酒,笑颜看她。
      她显然是吃惊了,而后凝视着他的眸中,笼上一层淡淡如烟的雾气。
      她是想到了红庐中所见的碧儿,那个面貌、身姿与明伦有五分相似的碧儿。
      若是洗去浓妆与铅华,会否那就是明伦?
      她的心开始狂跳,悔意让她手足冰冷。

      “你放心,那个碧儿只是一名妓女,名副其实的下贱女子,又怎会是身份尊贵的明伦公主?”他大笑,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惧,得意不已。

      这表示什么?只是试探?还是,明伦公主失踪的事,与他有关?

      “从小蒙明伦公主待我以姊妹相亲,如今她下落不明,晴柔自是十分担心,公子若知道其下落,还望见告!”
      她眉间的忧心自然流露,她直述公主失踪,认为唯诚心相待,他人才会说真话。
      “南朝小国,素来以朱雀为倚,如今若因联姻不成而反目,南朝只怕危哉!”公孙颜不说知道或不知道,自饮一杯,转过话题。
      “南朝虽然小国,但上下一心,虽小,不可欺,这便如十年前楚国,本是弹丸之地,因上下齐心之故,壮大若此,道理都是一样的。”弄晴柔虽忧,却不急,也不惧。笑意一点犹在唇边。
      “想不到你不只懂得治病,还知道如何治国!” 这一次他真的笑了,他本来也算英俊,笑起来时五官略为柔软,更加好看。
      弄晴柔淡然一哂:“我虽是一名弱女子,终是南朝人。”四两拔千斤,他一时无话可说。
      半响,慢慢帮她斟了满杯,笑容已敛。
      “这么说,若有一天楚国攻南,你我岂非要变成敌人?”
      “只要楚国不攻南朝,大家和和气气做睦邻,让两国的老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不好吗?”弄晴柔玉腕轻扬,举起了杯,是试探,也是劝说。
      他眸光一沉,恢复了森冷。
      “你已经醉了,这一杯,应是我的。”公孙颜伸手取走了她的手中琉璃盏,一口饮尽。
      “是,小女子不胜酒力,但望公子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晴柔先失陪了。”她不动声色,起身告退。
      虽是极想知道明伦的下落,但却明白:有一种人,一旦自己拿定了主意,千军万马也难撼动他三分,只有假以时日,让他自己想明白了,也许会突改初衷。
      公孙颜就是这种让人无法掌握的人。

      一个月后,蓠蓠城郊,烟柳漫古道。
      她一身轻罗黄衫,骑在马上,扬鞭轻唱:

      青梅煮酒泪潸潸,折柳儿也难。雁字南回时,君行天涯。草色渐没马蹄轻,只恐归来迟。若待明年三月三,花落葬谁家——

      身后的男子,一袭青衫,一匹黑马,英挺俊逸,只是没有笑容。
      她唱完了,回眸一笑,道:“三殿下,好听么?”
      公孙颜心中一动,竟也点头,慢声道:“是好听,只是如此春色,这曲子未免凄凉了点。”
      她轻笑:“这本来就是一曲离歌,在梅谷人人都会唱,可惜后面的词我忘了。”
      涉过一道浅滩,她勒住马步,举目四顾,在水声潺潺中最后回望楚国的京城。
      那宏伟的轮廊在烟柳中雄起,依然可辨,实难想象十年前这里只是一片黄沙滚滚的荒凉。
      他弯身解下马上的一个皮囊,丢给了弄晴柔。
      “拿着吧,里边的令牌可令你在楚国通行无阻,有何难处,以此牌可去各处官驿求助。”
      弄晴柔点头一笑,“多谢了!”
      “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她的心开始“呯呯”跳得慌。
      “你若是寻人,可去锦州试试——”
      “锦州——”那不是南朝的小城,她父亲的家乡吗?明伦,会在那里么?
      “快走吧,趁——”他顿了一下,马鞭一指远方,“太阳还没下山。”
      心里却在默默说:趁我还没有反悔!
      弄晴柔没想到他说的带她出来散心,却是打算让她走了。
      笑靥顿如春风舒展,明眸回盼,欢喜无限。
      “三殿下,但愿再见,我还能陪你喝上一杯!”
      公孙颜竟也笑了,低头轻抚着马鬃:“但愿会有那一天——”
      弄晴柔挥了挥手,一人一骑便涉水疾驰而去,溅起水花纷扬。
      一骑青衫,笑容也寂寞。
      那黄花树下的棋盘教他步步为营,宫廷里的实战让他学会残忍。但寂寞,不会因此消弥。

      楚臆王十年,公孙赫宣布退位,公孙颜登基为帝,号楚召王,年号崇景。

      南朝,锦州与汀州的交界处。
      道旁有一座茶寮,由于方圆百里没有客栈,这茶寮也就成了南来北往的客人最喜欢歇脚的地方。
      茶寮老板甚有生意头脑,他在后边的一片树林子里也安上了桌椅,顶上置了凉棚,如此竟能坐下几十人。
      喜欢清静的客人便爱在林子里寻一个坐位,点上一壶茶,叫上一盘牛肉馍馍,填了肚子解了渴,如此也不过几钱银子。
      也有在这里等人的,就叫一盘盐煮花生和一壶茶,慢慢剥,慢慢饮。
      等到午时,客人渐渐多起来了,南来北往的消息就钻进耳里,成了最好的茶点。
      一位刚自宴京来的中年客商正在口沫横飞说着朱雀公主投奔楚国之事。
      这时,四五辆马车在道旁停住,下来一行锦衣华服的客人。
      其中最为耀眼的是俊美无匹的贵公子,华丽的衣裳掩不住眉眼间的王者清贵,在两名侍从簇拥下进了树林中的茶棚。
      如此声势,引得众目相向,半响才渐渐恢复人声。
      “老贾,收了这笔帐,我带你上咱们天香阁玩玩吧,最近新来了几个雏儿,模样可美着呢!”
      一名光头放下茶盏,舔了舔舌,对同桌的诌笑道。
      “得了吧!”同桌的一人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能把麻子吹成天仙,都骗咱们几回了,我要还信你我就是个傻子!啐——”
      说着他往地上飞出一口唾沫,却险些溅到一双缎面的绣花鞋上,往上见到黄裳一角,再往上瞧,见到一张吹弹得破的美人儿脸,不由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妈的,这才叫漂亮呢!
      光头的还在摇头晃脑,笑呵呵道:“你放心,这回我六子可敢打包票,要是不漂亮,双倍退你们的银子!”
      看同桌的几个皮货商都低头喝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光头六子有点急了,饮口水润润唇,又凑过头去:“实话跟你们哥几个说吧,这新来的姑娘里面有一个可是我六子亲自挑回来的,那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红润润的,谁见了都想咬一口呢!喏喏,看到那位姑娘没?”
      他下巴抬抬,示意几人朝那边桌上看,“那位穿黄色衣裳的姑娘,美吧?我们那位新来的和她就有七分相似呢!不过小秦姑娘的皮肤更白更嫩,仿佛一捏就会捏出水来,那眼睛呀就象秋天的月牙泉一样,一笑呀还有两个酒窝,真是漂亮呀!”
      几人被他说得心动,情不自禁往那桌瞟了几眼,只见明眸如星,双眉如黛,端的一个妙人儿!
      几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一桌子四人就低着声音商量,然后一人拍桌道:“去就去吧,六子你可记住了,这回要是再诳咱们,可有你好瞧的!”
      “放心放心,我六子也是讲朋友道义的,骗谁也不敢骗自家兄弟呀!”叫六子的光头喜笑颜开,这拉皮条的生意也不好做,磨破嘴皮了都。
      正在几人说话间,一人看到那桌一带刀客向自己走来,正是目光恶狠狠回瞪自己几个的人。心里不由发毛。
      其他同伴也看到了,一时停住,巴望着这人只是经过。
      但带刀客却笔直走了过来,伸手一拍光头六子的肩膀,低喝道:“我们公子请你过去一下。”
      光头六子一看那桌的阵势,腿就有点抖。
      贵公子倒是温和,微笑道:“这位兄弟,想请教一下,阁下说的天香楼怎么走?”
      此言一出,光头六子的腿立即有劲了,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拱手诌笑:“看来公子是外乡人,这里人可没有不知道天香楼的,里边的姑娘个个水灵,公子要是去,小的马上给您带路!”
      贵公子没说话,带刀客眼一瞪,喝道:“我们公子只问你在哪儿,你废话一大堆作什么?”
      光头六子一哆嗦,连声是是是,说:“就在城里,离这儿不过十里地。”
      贵公子点头谢过。
      带刀客便挥挥手打发他走。
      似乎休息够了,贵公子起身,但脚下一转,却径直往坐在最里边的那黄裳女子而去。
      “不一起走吗?”
      黄裳女子本已早早偏过头去,但他就站在面前,哪里还能躲得过去?
      只得慢慢站起身来,转眸微笑道:“你我并不同路,四公子还是自便,走好!”她微微一礼相送。
      “是吗?”他目光盯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咱们且走着瞧,看看是不是同路!”
      他转身拂袖而去。同行的人紧紧相随。

      弄晴柔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仍在寻思他临去所说的话。难道——他已然知道明伦的下落?

      回到车上,狄夷小声奕奕道:“公子,您来锦州不是要视察征兵纳粮的事吗?”
      南珏掀帘眺望着窗外风光,“狄夷,你早知道的,不是吗?”
      狄夷怔了一怔,低头,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姜叶儿第一个通知了你,然后你跟内监总管要了副公主的画像——”他寥寥数语,就揭发了狄夷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轻叹一声,“你想瞒着我去查公主的下落,是怕我会逼着公主再嫁兰舍吗?”
      “你放心,我已经跟父王说好,联姻的事,另有安排,只要明伦平安归来——”南珏轻语,合拢双目,同时掩去了所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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