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于绵

　　磨蹭着手指尖逐渐淡掉的老茧，宋瑶玑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发呆。
　　晚自习结束，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了，教室变空，四周一下就寂静下来。

　　自从宋栩一给出建议之后，宋瑶玑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真奇怪。被她关心的感觉。

　　桌面上摆放着二模考试的试卷，成绩超过了宋瑶玑的预想，只不过这分数和考理想艺校还有差距。
　　来回翻动试卷，宋瑶玑仔仔细细地看每道题，仿佛那些不是字，不是题。
　　是她迷茫的未来。

　　半晌，宋瑶玑起身离开教室，径直去往操场的后方。
　　宿舍里提醒洗漱就寝的铃声已经响起，宋瑶玑却不管不顾。

　　在操场的后方有一片铁丝网，平日里，学生们就是在这个地方偷偷传递外卖。
　　宋瑶玑刚到，就看见时野已经等候多时。

　　看见来人，时野灭了烟，走了两步，到方便交流的距离，停下来。
　　今晚上，宋瑶玑非约见他。这是时野来到这个时空后宋瑶玑第一次主动找他。
　　时野边抽烟边想，又是钱吗？

　　“时野。”宋瑶玑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多，她就直说了：“我想学音乐，你帮我。”
　　“还没闹够？”时野拧眉，差不多的说辞。

　　黑夜里，宋瑶玑和时野对视，目光不明。

　　其实，宋栩一的故事，宋瑶玑并不是第一次听。
　　时野才是第一个和她讲起平行时空的人。

　　可她对于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穿越而来的父亲'实在无感，还以为他在胡扯。

　　“我没闹。我妈说我可以去艺校学音乐。”宋瑶玑把自己的一模卷子递给时野，“这是我的成绩。你觉得我可以试试吗？”

　　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时野翻了翻卷子，看到分数，单眉微挑：“艺术这条路不是谁都可以走的。你有信心吃苦吗？”

　　如果她真的想走这条路，时野倒还真的有个人可以推荐。

　　“你想清楚的话。我可以帮你。”

　　是因为平行时空里对自己很了解吗？时野居然没有质疑她，更不推诿，宋瑶玑心头一动，开始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
　　宋瑶玑感到欣喜，她连忙说：“我想清楚了。这是现在最适合，也是我最想走的路。”

　　妈妈说，希望她做想做的事情。宋瑶玑甚至有些激动。

　　“行，那你联系这个人。”时野掏出笔，捏住了宋瑶玑的手，写下一个联系方式。
　　“这是谁？”宋瑶玑害怕号码被汗液模糊，默默记住。

　　“你小舅。时威。你也可以叫他河望寻。”时野答。
　　“河望寻？”宋瑶玑差点惊呼出来，“卧槽？”
　　当代乐坛之巅，居然是她小舅？

　　时野并不理会宋瑶玑的震惊，他的表情很严肃，回：“文明一点。你联系他就行了。告诉我跟你还有你妈的关系，他不敢不帮。另外，我上次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当年，宋栩一舍生救王屿桐和时威，现在让身为乐坛巨星的时威来帮帮小侄女，再理所当然不过。
　　“最近我妈身边没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宋瑶玑答。

　　“恩。”没有就好。

　　时野的心放下，突然感觉多了这么个小崽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还能帮忙盯一下宋栩一。

　　恩是什么意思？宋瑶玑摸不着火门，见到时野转身走了，突然大声：“喂！时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追我妈吗？”

　　追？时野脚步一顿，回头冷不丁盯了一眼宋瑶玑，笑了。

　　-
　　宋栩一隐隐约约感觉到时野在和她保持距离。

　　到天云山勘探已经有三天了，这里的情况远比想象更加糟糕。
　　成片的山都是黄泥土，被大火烧过之后土壤营养流失更严重，山里原来的水源在烈火灼烧之后从土地上隐匿殆尽。

　　天云山现在就是一片烧焦的荒芜。

　　宋栩一随着时野与当地村委会开会，几乎都只谈工作。
　　当地的书记和干部打听过时野和宋栩一的渊源，有意无意会试探。

　　这项目是为了恢复土地生态，经费却不充足，这就意味着时野和宋栩一必须想尽办法号召大家一起行动。

　　时野作为项目负责人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
　　宋栩一在村委会食堂角落里找了个无人问津的位置，百无聊赖地扒拉饭菜。

　　食之无味，宋栩一在想宋瑶玑的事情。
　　前两天，宋瑶玑致电告诉她自己想好了，还说找到了路子。
　　跟通知似的，完全不需要她帮忙做任何事情。

　　“小宋老师，在想什么呢？”宋栩一的身旁坐下村里今年刚来的选调生干部夏稷。

　　夏稷刚满24岁，在一群老干部中间那是十分显眼的，人很亲和，重点是没对象。
　　单身，让夏稷直接变成了村里的香饽饽。

　　此刻这个香饽饽居然没凑热闹，反而坐到了她身边。宋栩一愣了愣，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几道视线，她回：“想家里的事情。”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夏稷笑嘻嘻地顺着她的话说。
　　宋栩一摸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于是摇头。

　　她到现在还不太喜欢和人太亲近。夏稷很热情，正值青春，样貌端正，一副根正苗红的样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像对自己感兴趣。

　　“小宋老师，你们多久开始干活？”夏稷问。

　　这几天不就在干活吗？宋栩一默默抱碗，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野，恰好与他的视线相接，心跳就乱了。

　　有点心虚。她胡乱糊弄了两句，飞快地逃走：“我先去休息了。”

　　宋栩一跑走，找到一处偏僻的栏杆抽烟。
　　这几天她眼皮一直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刚点燃烟就听见有人在楼梯转角窃窃私语。

　　宋栩一听地不真切，正犹豫要不要走开，就听不见了夏老大三个字。
　　夏老大…宋栩一拧眉，之前说过的承包商就姓夏。

　　村委会里有人躲着打电话提及夏老大的事，难道…
　　不好的猜测和好奇心促使宋栩一往前靠近，她贴近墙，抽着烟，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不知不觉挪到摄像头死角的位置。

　　可惜的是，还没听上几句，夏稷不知道又从哪里出现，他拿着一瓶草莓奶昔：“原来你在这里。”

　　面前递来草莓奶昔，宋栩一却有种偷听被人抓包的尴尬：“啊…哈哈，你怎么？”

　　悻悻掐灭烟，宋栩一接过草莓奶昔，但是没喝。
　　夏稷自然而然地靠近，装作没有闻到烟味的样子：“我看你没吃多少，是不合胃口吗？村里头就是这样，没什么油水，不过村口有一家饭馆很不错。我可以带你去。”

　　我可以带你去。
　　等于。
　　你想去我就带你去。
　　你不想去就算了。

　　啧，宋栩一想都没想：“谢谢，不用了。我困了，想休息一下。”

　　又是拒绝。
　　夏稷的眼神都亮了，他微微侧身面向宋栩一：“真遗憾。那下次一定。”

　　一定？谁要和你一定。
　　里面打电话的人已经不见了，宋栩一顿觉了无趣味，想走，就看见时野朝这个方向来。
　　于是，溜得更快：“我先走了。”

　　小步起跑，宋栩一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不想时野看见自己和夏稷单独在一起。
　　她灰溜溜离开，完全低估了时野的视力。

　　远远地，时野长眉微蹙，就看见一只小绵羊蹑手蹑脚的逃跑。
　　时野当然不会追，甚至连步幅都未曾改变。

　　经过夏稷身旁，时野微凉的视线在夏稷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夏稷微笑，开始觉得有趣，面上还是很客气：“时科。”

　　时野没理会，径直离开了。
　　不疾不徐地，沿着宋栩一离开的方向。

　　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宋栩一和时野的背影，夏稷也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

　　天云山的任务进行地不是很顺利。
　　几乎没什么人配合，宋栩一心里着急。

　　宋栩一跟在队伍里，和时野、夏稷，还有一些其他的村干部正在开展任务启动之前的走访。
　　山路崎岖，地势险要，人群走在被烧焦的山体的另一面，这里稀稀拉拉有人家。

　　屋子几乎都聚集在一起，隐蔽在竹林后面，怪不得之前宋栩一和时野落难时没发现。

　　走访了几家，间隔距离都很远，宋栩一站着歇脚，侧耳听大家交流，渐渐脸色凝重。

　　村民的生活大都很单纯，要么打猎、要么种地，至多在附近土地承包商的厂子里打工过活。

　　山火突然，小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意味着附近以土地和打猎为生的村民近乎半年都失去了经济来源。

　　土地承包商的项目也被生态局叫停，更加重了经济困难。

　　为了谋生，许多青壮年都不得不离开家乡到经济更发达的城镇县里去谋生。

　　土地和人类的命运永远是息息相关的。

　　“小宋老师，累了吧？”夏稷又出现在身侧。
　　变魔法似的变出来香蕉奶昔，悄悄摸摸递给宋栩一。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身上，宋栩一心生不耐，摆摆手，拒绝。

　　空气静了静，宋栩一察觉凝滞，抬头，发现队伍最前端的时野已经停下交流，看向她。

　　心慌。
　　宋栩一下意识往后推，远离夏稷。没成想，弄巧成拙，脚下落石滑腻，宋栩一差点摔倒，夏稷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陌生的异性手掌一使力，宋栩一落到夏稷怀里。
　　“小心！”夏稷喊到，引来更多注目。

　　宋栩一心慌地更厉害，无助地看向时野。
　　那张脸，面无表情，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撕碎。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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