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奈落

　　——/01/——

　　在新学校的生活回归了最初的平静。

　　一个原本我不怎么关注，却因为在上一个学校发生的事情而多出了几分留意的时间点，也就是十四岁的生日——从“无责任能力”到“除部分犯罪行为外需从轻处理”的转折点来临时，我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礼物。

　　那是一个星期五，我像往常那样来到学校上课，傍晚的社团活动结束后，和同社团的竹内一起去换鞋。

　　打开储物柜时，我发觉里面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那并不是由我自己放进去的，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竹内凑过了脑袋，虽说今早我们也是一起到校，但她望见里面也只问我：“你又买了新书吗？”

　　我摇头。

　　见此，竹内笑了起来，她将下巴贴在我抬起的手臂上，“那……难道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来的礼物吗？”

　　我没有说话，把它从储物柜里取了出来——是一本硬封的《罪与罚》。

　　没有多余的包装，看起来也不是崭新的样子，不过显然被保管得很好。边角没有磨损，纸张的边缘也没有任何污渍。

　　竹内对这类书籍并不感兴趣，看清它之后扫兴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谁不小心放错了柜子吧——”

　　我并不认同。

　　这本书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拿到手里时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许多画面，种种迹象证明这并非意外——的确是有人故意放进我的储物柜中。

　　在难言的冲动指引下，我翻开了它。

　　扉页上有一行用钢笔书写的痕迹，黑色的字体映入眼底——

　　「送给我不平凡的流子。」

　　我想起在我年幼的时候，在爸爸和妈妈仍未分离的时候。房间里的台灯氤氲出暖橘色的灯光，爸爸在我的床边坐下。

　　他将我拢入怀中，贴着我的额角翻开手中的书本——

　　他说：“我要把它，送给我不平凡的流子。”

　　只是看着这一行字，我便明白了这份不同寻常的“礼物”是谁的赠与。

　　——/02/——

　　十四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我并没有让母亲知晓，所以二十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更不会让她知道。

　　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放入储物柜中的书，这一次换成了《梦的解析》。

　　我翻开扉页，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行黑色的字迹，但这次变成了——

　　「献给不平凡的流子。」

　　意义似乎相差无几的话语，两次的说法却有细微的不同，倘若将其随意当作无用的信息，才是对父亲最大程度的蔑视。

　　一定是抱着某种期待，一定是心怀某种希望，所以父亲才要给我送来这样的礼物。

　　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样的话语，又是希望我在看到这些礼物后做些什么？

　　问题的答案，并非是一时半会便能得出来的。但我想，有一个地方一定可以给我带来帮助。

　　这就是我在大学毕业后前往东京警视厅实习的原因。

　　——/03/——

　　数月前的某一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被连环杀人犯杀害。

　　虽说报纸上并没有详细说明少女的身份背景和家庭状况，但网络上对这桩案件的讨论却暴/露了许多额外的信息。

　　利用那些线索很容易便能推断出少女的身份——名为鸣瓢椋的少女，正是我曾经遇见过的那个刑警鸣瓢秋人的女儿。

　　许多年前随口说出的假设成为了现实，正如失去了爱美的森口老师一般，鸣瓢秋人也失去了他的椋。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时至如今我仍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在听我讲完了森口老师的遭遇之后，于某个瞬间流露出来的，将自己代入了同一角色之后的眼神。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从那时起，我便有种预感，一旦身处某种境遇，鸣瓢秋人和森口老师将会是同一类人。

　　是会无视法律、踩踏规则，为了复仇而不惜代价的人。

　　鸣瓢秋人的做法，再次印证了我的直觉。

　　外部获得的信息终归是有限的，是在我进入东京警视厅之后，才得到了有关鸣瓢秋人的确切消息。

　　现如今正在监狱中服刑的鸣瓢秋人，是因为亲手杀死了将自己女儿杀害的连环杀人犯，代号为「单挑」的胜山传心而被捕入狱。

　　那时警视厅刚得到相关的线索，正准备前往胜山传心的住处进行搜查，但鸣瓢秋人抢在搜查的队伍赶到之前击毙了胜山传心，所以最后才会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会让人觉得出乎意料，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认为有些可惜了——作为执法者，鸣瓢秋人有着毋庸置疑的可靠能力。

　　但过于感性的思考方式，也让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束缚。

　　我想了许久，想起我最初遇见他的时刻，与我一同坐在废弃的铁架桥上的青年，在某一瞬间所流露出的恍若圣人般的眼神。

　　无论以什么理由都可以，我想要再见他一面。

　　当我向我的指导者松冈黑龙先生提出这样的请求时，他皱起眉头不赞同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对鸣瓢的事情很感兴趣，自从进了警视厅就到处打听他的消息，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鸣瓢秋人，现在是犯人。”

　　他的提醒令我沉默下来，以现如今的情况来看，想要见到鸣瓢秋人，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倘若只是普通的犯人，那还有操作的可能性，但现在身为犯人的鸣瓢秋人，曾经的身份却是他们的同事。

　　既然不能见到鸣瓢秋人，那我只能将目标放在他人身上。鸣瓢秋人的女儿并非是「单挑」手中的最后一名受害者，身为连环杀人犯的「单挑」在被鸣瓢秋人杀掉之后，警方从他的住所救出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少女。

　　现如今正在坂上综合病院接受治疗的飞鸟井木记，便是「单挑」手下唯一的幸存者。

　　以警局的名义，我很容易申请到了探访的资格，即便松冈先生极不赞同我的做法，也不能阻止已经得到批示的我前往坂上综合病院。

　　在出发之际，我不经意间听到了隔壁部门的同事们在洗手间中的窃窃私语——是关于早瀬浦宅彦局长为何对我关照有加的猜测。

　　我能够在大学一毕业便进入东京警视厅实习，的确是受了早瀬浦局长的关照。但和她们越说越离谱的猜想不同，真实原因在于他当初前往学校进行讲座时，认出了我是昔日搭档的女儿。

　　讲座结束之后，早瀬浦局长告诉我，当初他还在福井县的警察本部工作时，我的父亲与他已是共事多年的搭档。

　　他也提起了父亲曾同我讲过的，那起由他们破获的大型□□案件，他对我说，正是因为那次案件立下的功劳，才让他能够被调入东京警视厅工作。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成为局长，你的父亲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成为一名父亲。”

　　早瀬浦局长居然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说，“他把你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

　　那时的我注视着眼前的老人，直觉告诉我他或许知道一些我并未知晓的事情，但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要向我解释的意图。

　　他只是问我，“你想来东京警视厅工作吗？”

　　“我想。”

　　所以我来了。

　　在我进入警视厅之后，早瀬浦局长仍对我极为照顾，所以我才能顺利接触到有关于鸣瓢秋人的资料档案。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探访鸣瓢秋人。

　　这其中或许还存在着某些隐情，有着档案上看不到的原因，是因为那些原因，才会让他们隔绝对鸣瓢秋人的一切探访。

　　我从资料上得到的信息告诉我，自从数月之前鸣瓢秋人入狱，他的记录上便没有出现过任何探监的记录。

　　所以我无法见到他，问题并非出在我自己身上，而是出在鸣瓢秋人身上。

　　结合鸣瓢秋人最后所做的事情，我将寻找突破口的机会放在了飞鸟井木记的身上。

　　作为唯一幸存者的飞鸟井木记，也是最后接触到胜山传心的受害者，她或许能让我获得头绪。

　　值得一提的是，在查看飞鸟井木记的资料时，我注意到了她的出生地点——福井县西小盯。

　　那里同样是我出生的地方。

　　与我同龄的飞鸟井木记，六月二十四日出生的她，与十二月二十四日出生的我相差正好六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巧合在我心中留下了疑虑，在将她的资料看完之后，我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飞鸟井木记之所以被「单挑」绑/架，或许并非是巧合。再加上鸣瓢秋人的女儿，这几个人一旦联系起来，便织成了一张互相牵连的关系网。

　　在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联系，而将他们联系起来的东西，也把我拉入了这张网中。

　　在见到飞鸟井木记的那个瞬间，我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的记忆中分明没有「飞鸟井木记」这个人存在的任何痕迹，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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