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骊山多愁鬼

　　阿莲脸色惨白一片，觉得这事儿要糟了。

　　她在自己院子里坐立不安，隐约觉得天幕有乌云汇拢，不多时便下起大雪来。

　　秀秀提醒了一声：“夫人，要不进房间里避雪吧！冻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阿莲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远处那院子里人头攒动，突然想起自己孩子没保住的那天夜里，分明也有很多人，分明所有人都知道，但李昱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

　　她今天本来是打算找李昱和解的，他们已经快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她从没怪过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现在这解释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不知道王城里的女子可以这样歹毒，她也不知道赵婉君为什么这么恨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只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李昱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冻僵了，这之前秀秀帮她换了几次外套，好让她不被雪给埋了。

　　门从外面被重重推开，李昱喘着重气，像是找她算账来的，阿莲缓缓睁眼，脸上还带着初见时的笑意。

　　他的眉眼依旧那么好看，玄色长袍，身形高瘦，像是梁山最挺拔的树，矗在雪里让她挪不开视线。

　　他开口。

　　“婉君她孩子没了，阿莲。”

　　“我的孩子没了。”

　　阿莲鼻子一酸，一双手在衣袖里攥紧。她不敢开口，她怕自己开了口就会哭出来。

　　李昱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把我孩子还回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眼泪憋进肚子里说：“终归是你与那孩子无缘，以后她还会再生的。”

　　李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阿莲不知道怎么回他，拳头握得更紧了，指甲陷进肉里，她感觉到一股湿意，大概是出血了。

　　“我说你和那孩子没有缘分，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和他也没有缘分。”

　　李昱从门口踉跄走进来，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说：“婉君那的人说，你孩子也是被你自己弄掉的？”

　　阿莲不太会说谎，加上她也不能把蛇妖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这孩子，根本意义上说的确算是她自己弄掉的。

　　她点了点头。

　　来人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随后一沉，没再往她面前再多走一步。

　　离开前他对阿莲说：“我不再欠你什么了，阿莲，算下来，你欠我一条命。”

　　阿莲没说话，她看着那一袭玄色消失在门口的拐角处。她脚往前挪了一下，又小心翼翼收了回来。

　　飞雪自九万米的高空飘落，像是要把整个王城都给埋进白色里。

　　她朝着身后的侍女说：“秀秀，他说他不欠我的了。”

　　她把一双手抬起来，血渍已经干了，那些雪落在伤口上，冷得她生疼。

　　她心中叹气，这双手，算是彻底废了。

　　再后来，李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只是一日三餐按时送着，她身边只有一个忠心的侍女秀秀陪着她。日子久了其实也没有多难受，反正她在山野里待惯了，总是能找些有趣的东西，何况旁边还有个人陪她。

　　她想她对李昱的爱应该是没有了。

　　听说赵婉君又有了身孕，阿莲听到这消息只是笑了笑，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他既然现在过得很开心，身为妻子的，本分地祝福下就好了。

　　但赵婉君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的，她来了几次想找阿莲，阿莲也学乖了，让秀秀把门守紧了，谁来了也不见。

　　她知道碰上赵婉君准没好事儿，万一这次孩子又没了，继续赖她身上怎么办？李昱对她没了情分，只怕是死在这府里也没人知道。

　　但赵婉君锲而不舍，就像她当年在梁山追李昱一样，无论怎么拒绝，赵婉君每天都要来她院子里敲敲门。

　　“姐姐，你开开门。”她在外头大喊：“上次的事情，我没想到夫君会把错怪在你头上的。都是我的不好，妹妹给你赔不是了。”

　　阿莲躲在屋子里烤火，还顺便剥了一碟瓜子，打算跟秀秀分着吃，她这双手自那次起好像被自己给掐坏了，一到了冬天就抖得厉害，瓜子都剥不稳。

　　真是物是人非，想着当年她可是靠着这双手成了猎户村的头头呢。

　　“姐姐若是不开门的话，我就一直跪在外面不起来。”

　　阿莲觉得万一这货把自己又跪流产了怎么办，李昱怕不是要把她的皮给剥了，她朝着秀秀抛了个眼神，让她把赵婉君请进来。

　　秀秀有些担心：“不行啊，万一她又来作妖怎么办？夫人你不要心软了，我去把她打发了。”

　　阿莲自顾自地剥着瓜子：“横竖就是把我休了，还真把我皮剥了不成。外面天气那么冷，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孩子总是无辜的。快去吧，我保证坐着离她十米远，等会你亲自把她送回府里，再到老爷院子里报个声。”

　　秀秀生气地站起来，烦闷地走到外面。阿莲听到外面秀秀不耐烦地请了赵婉君进来，领着她走进屋内。

　　冷风从推开的门里涌进，赵婉君坐到她对面的位置，她身旁还跟着个侍女，秀秀把门关起来，走到阿莲身边站定。

　　她把火炉子往赵婉君那儿推近了一点，一双发抖的手好不容易把手里那颗瓜子剥开，对面那人没有也没有作声。

　　阿莲问她：“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赵婉君咬了咬下唇，像是有万分委屈：“我知道，我知道姐姐心里还怪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昱郎会来找你麻烦，所以我想来找你陪个不是。”

　　阿莲往后挪了下凳子，说：“事情过去那么久，我都忘了。”

　　“姐姐一定还是在怪我。”赵婉君说着就要哭起来：“我是真心来向你赔不是的，昱郎每天都会去我那儿用膳，我还总是替姐姐说话呢。只是我每次提到你，昱郎都不是很高兴。”

　　阿莲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剥了个瓜子扔进嘴里：“那你还提？”

　　赵婉君一下就哭了出来，肩膀抖得像个筛子，阿莲觉得难以置信，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那赵婉君就是海。

　　阿莲继续吃着瓜子，看着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对面那人看见阿莲好像没有要来安慰她的意思，适当性地哭了一会儿之后，便慢慢收了声，往阿莲身边靠，阿莲有些后怕，她越靠近，阿莲就越往后缩。

　　“你有话坐在那说就行了，不要靠我那么近。”阿莲把她轻轻往后推了推。

　　可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李昱就站在门口，电光火石之间，赵婉君也借着这股风，和这个人，还有阿莲这个动作，半张脸轻飘飘地往火炉子里倒去。

　　大家都第一时间朝着赵婉君扑过去，但她依旧是毫无余地栽进火炉里。

　　阿莲不记得李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了，只回想起来他带着尖叫的赵婉君很快离开，她一个人愣在那里，望着散在地上的炉灰发呆。

　　秀秀过来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阿莲一下拉过秀秀，说：“秀秀，你跟我去梁山吧！”

　　她知道，她必须要跑了。

　　这事儿就算李昱不找她麻烦，赵婉君她爹和娘也要找她麻烦，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城里的人都这么可怕，赵婉君也是，李昱他娘也是，皇帝是，所有人都是。

　　她拉起秀秀说：“你如果不跟我走，赵婉君那家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一起走吧。”

　　秀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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