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打砖头

　　庄晓明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机。
　　她盯着那个火苗，又是“啪嗒”一声，火苗熄灭，取而代之的事一个忽明忽暗的亮点，空气中渐渐飘上来香烟的味道。
　　那人隐藏在黑暗中，庄晓明转身想走，身后却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她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都不敢动。

　　“新闻组的员工不允许私下和采访对象联系，没人教过你吗？”
　　庄晓明原本面对安全通道的大门，听到身后人这么说，一咬牙干脆转过身来，没想到那人已经走到她身前，距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
　　“对不起，我是新人，还没接受这方面的培训，我会注意以后不再犯。”
　　说完，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他穿着皮鞋，西装裤，外套搭在臂弯，白色的衬衣解开两颗扣子，领带松松垮垮挂着。
　　男人个子很高，长相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很是面熟。

　　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庄晓明瞳孔瞬间缩小。
　　“您是白——”新闻组的组长，那天面试的时候迟到又早退的那位。

　　那位白组长叼着烟，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你认识我？”
　　庄晓明斟酌了一下，开口回答道：“我是上周刚面试进来的新人，呃，还没接受关于公司制度方面的培训，所以——”
　　“不用和我解释，我不关心这个。”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踢到墙边。
　　他看了庄晓明一眼，突然朝她伸出手。
　　庄晓明“啊”了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咔哒。”
　　一只手从她耳侧伸过去，越过她推开了后面安全通道的大门。

　　“别告诉别人今天见过我。”说完，那位白组长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庄晓明回头，看他径直走向电梯的方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应该就是互相隐瞒的意思吧。他不会告诉别人她私下联络受访人，为了交换，她对他今天出现在公司的事保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回到座位上，赵祺早就已经吃完，正玩着手机等着她，而庄晓明经过刚才的事，现在看见半盘子残羹剩饭也没了继续吃的念头。
　　赵祺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指“笃笃”两声敲在桌上：“哎，怎么了，不就接了个电话吗，怎么魂儿都没了？”
　　庄晓明摇了摇头：“安全通道空气不好，油漆味儿熏得头疼。”
　　提到这事儿，赵祺也忍不住皱了鼻头：“这刚装修好的办公楼宽敞是宽敞，但油漆味儿是真让人受不了。还有那桌子上摆的炭包，黑乎乎的，看着就恶心。”
　　“那我们能怎么办，只能忍着呗。”庄晓明起身，“走吧，下午还要培训呢。”

　　回到办公室，周围的同事都在午休，庄晓明收到了张继伟发过来的照片，半个小时的时间做了个H5出来，给他发了过去。
　　很快张继伟那边就给她回了个“赞”的表情。
　　“怎么没用你写的稿子里的内容啊？”他问。
　　本来庄晓明是想直接拿来用的，可在安全通道被那位白组长一提醒，她可是万万不敢用还没发出去的稿子直接做H5，现在里面的文字内容，都是她重新加工过的。

　　“H5的风格和新闻稿不一样，所以在原来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下。”庄晓明回道。

　　【张继伟】：辛苦庄记者了，今晚不知道庄记者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当面感谢一下你。
　　【庄晓明】：张队长太客气了。本来我是该主动请您吃饭，感谢您对我的工作这么配合，但是我们部门有规定，员工不能私下联系受访者，否则是要受处罚的，还请张队长理解。
　　【张继伟】：你们热点聚焦的记者我接触的也不少，好几位和我私交都不错。你放心，采访已经结束了，咱们之间就不是记者和被采访的人之间的关系了，只是朋友之间简单吃个饭。再说，庄记者上次采访最后提到的事，我这几天也多方打听，了解了些内幕，正好给你说说，也好洗清我的不白之冤啊。
　　【庄晓明】：那我就先谢谢张队长了~
　　【张继伟】：那就今晚七点，云雀私房菜馆，天河厅

　　庄晓明看到饭店的名字，愣了一下。
　　这不就是上次成扬请她吃饭的那个地方吗。短短一个星期，第二次去了，看来她是和那家馆子有缘呢。
　　只是这次这个饭局来得突然，庄晓明一时有些判断不出张继伟的用意。
　　说实话感谢，怕不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为了选调生的事，还是为了那天那枚她故意露出的胸针呢？

　　18:56，云雀私房菜馆，天河厅

　　庄晓明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进入包间。
　　这么巧，这个天河厅正好就在上次她和成扬吃饭的房间隔壁。

　　一推门，里面坐着张继伟和另外一男一女。
　　男的年纪和张继伟相仿，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椭圆眼镜蒜头鼻，穿着粉色条纹衬衣，腰带勒着圆鼓鼓的肚子。
　　女的三十五岁左右，长发盘在脑后，个子不高，微胖，脸色有些发黄，身上穿这件黑色的连衣裙。
　　三人原本在说话，看见庄晓明进来，三人纷纷起身。
　　“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庄晓明，庄记者。”张继伟介绍道，“从前在省电视台，现在是在热点资讯供职。”
　　他又介绍房间里的一男一女，“这是咱们芜城市石溪县党委副书记，刘书记，也是我的大学同学。旁边的女士是他的秘书，小方。”
　　庄晓明和两人分别握手：“刘书记，方老师，二位好。”

　　“来来来，随便坐。”张继伟招呼，“今天就咱们四个人，朋友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四人均落座。

　　刚一坐下，张继伟就对刘方二人不住地夸赞起庄晓明：“庄记者。别看年轻，但业务水平非常扎实。现在虽然从电视台出来了，去了新媒体，但这是大趋势，以后庄记者的前途还是不可限量啊。”
　　庄晓明连忙摆摆手：“张队长您这可是把我夸得太好了，我就是个新人，算是运气好，第一次采访就遇到张队长这么配合的受访者。还有，您也别叫我庄记者，叫我小庄就行了。”
　　“别的不说，现在好记者谁还在电视台干？年年改革年年亏损，领导就知道画饼，把自己画得抱抱的，下面的员工一个个饿得工资都发不出来，现在房价又这么高，大家经济压力都大，早跳出来也算是早解脱不是？”方秘书搭话说道。
　　“可不是吗。”庄晓明也赞同地点头。
　　“哟，小方还懂得不少呢。”张继伟说。
　　“我哪懂啊。”方秘书掩着嘴笑道，“平时跟着刘书记到下面报社电视台走得多了，这些事儿也就知道得多了。”

　　几人说着，服务员开始上菜。
　　“服务员，把我带的红酒开了，给两位女士倒上。”刘主任开口说道。
　　庄晓明连忙开口拒绝：“不好意思刘主任，我今天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小庄，不是劝酒，是今天这个酒是好酒，我一个朋友酒庄里自己出的，今天特地带来给大家尝尝。”刘主任眼中笑意渐淡，“等会儿找个代驾回去不就行了吗。”
　　庄晓明见状，也只好答应：“好，那就尝尝。”
　　她上面答应着，桌下面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头像，发了条微信出去。

　　一个半小时后。
　　酒过三巡，这真意才从酒里慢慢透出了几分。

　　“庄记者。”刘主任面泛油光，一边说着话一边和方秘书换了位置，坐在了她的旁边，“哪个学校毕业的？”
　　庄晓明抿了一口茶水：“芜大新闻专业。”
　　“芜大新闻出人才啊。”刘主任感叹了一句，“上次和时报的姚主编吃饭，他带的那个记者，也是芜大毕业的研究生。叫什么来着——”
　　“吴笑慈。”方秘书提醒了一句。
　　“哦对。”刘主任一拍桌子，“小吴，想起来了。哎呀，那个小姑娘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前段时间选调生不是出事了吗，听说她最近正在跟着采访呢。”
　　庄晓明一皱眉：“是吗，我没听学姐说过这件事。”
　　“她啊，一看就没小庄你会为人处世。”刘主任语气虽然听上去有些醉醺醺，但眼神却十分清明，“小庄，下次见了你学姐，记得提点提点她，做事儿别那么拼。有空大家出来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
　　庄晓明主动给拿起酒杯，低低地和刘主任的杯子碰了一下：“刘主任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提点我这位老学姐，相信她也不会不明白您的苦心。下次我和学姐做东，一定请刘主任吃饭，好好感谢您这份记挂。”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杯下肚，庄晓敏赶紧借口尿遁离开了饭桌。

　　出了包间门，她低着头摸手机。

　　这人到底靠不靠谱，明明发给他了房间号，他也回复了说会准时到，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手机刚从口袋里掏出来，就被人抽走。
　　“哎——”
　　庄晓明顺着看过去，拿着她手机的人正靠在墙边，斜着眼看她。
　　气温返凉，成扬穿的却不多，只有一件薄薄的深蓝色毛衣和一条休闲裤。
　　“庄记者看上去不像是特意约我出来的。”他瞥了一眼天河厅的方向，“今天我没有和陌生人吃饭的心情，恐怕要拂了庄记者的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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