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打砖头

　　“对了。”刘铭茗突然问，“那天采访的时候张队长还配合吗，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状似无意，却让庄晓明突然警觉。

　　刘元。
　　庄晓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那天那个看似顿悟的眼神，究竟是真的，还是戏演给她看？
　　如果真的是演戏，演了几成？眼前的刘铭茗又知道多少？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好几个想法从脑海中闪过。

　　眼前的刘铭茗还在等她回答，庄晓明定了定神，随意地说道：“张队长倒是很配合，就是当时休息室里还有个年轻人，一开始穿了消防员的衣服，后来被我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消防员。”
　　刘铭茗一脸探究：“哦？那你觉得他是谁呢？”
　　庄晓明一撇嘴：“后来我一问才知道，火灾那天，他就在起火的包间里面。”她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估计是个官二代富二代之类的，叫黄绍周，我回去查了查，也没在网上找到他什么消息。”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刘铭茗的表情，可刘铭茗这个人看上去胖乎乎的，一脸天真的的样子，实际上这副天真的脸正是她最完美的伪装。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眼睛里的情绪都非常单一，很容易让人被她这副样子所欺骗。
　　可人是复杂的，这情绪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种？能每种情绪的变换都被人一眼看穿，那这眼神一定也是装的。

　　听了庄晓明的话，刘铭茗皱了皱眉：“什么‘黄绍周’？是‘少昼’，少年的‘少’，昼夜的‘昼’。”她说，“这个人你别管，昨天你们碰见他，应该也是凑巧。不过记住，关于他的事，以后别问，也别打听，如果再有人问起来，就没有必要告诉别人你见过他了，知道吗？”
　　庄晓明点了点头：“好。”
　　刘铭茗把她的word关上，转过身对着电脑：“好了，这两天你一直忙着写这个稿子，培训落下了不少，这几天也没别的任务，你就安心参加培训吧。”
　　“嗯。”
　　庄晓明看她已经开始别的工作，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刘铭茗究竟知道多少，刘元又究竟告诉她多少？
　　自己刚才的应答是不是妥当，既然没有被追问下去，应该就是过关了吧。
　　可刘铭茗最后冷淡地让她继续参加培训，这样的反应又让庄晓明感到一丝迷惑。

　　坐在工位上，庄晓明看着周围的其他同事，突然感到有点羡慕。
　　或许作为一个普通员工，没心没肺地工作，得过且过地赚钱，才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吧。

　　“叮咚——”
　　是新邮件的提示音。
　　庄晓明打开那封新收到的邮件，发现是后缀泰格科技的总公司发的通报邮件。

　　“哇，又有人被通报了。”坐在庄晓明旁边的同事凑过来，“你也在看呢。这是这个月第二个被通报的了。”
　　“……予以开除，泰格科技旗下任何子公司日后均不予录用。”庄晓明一边看一边念出了声，“另外，此通报将会抄送该员工毕业学校及芜城市招聘网。”
　　“最厉害的就是这最后一句。”同事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道，“这么一来，除非转行，否则这人在长江省的新媒体圈都混不下去了。”
　　“犯什么事儿了，这么严重？”庄晓明忍不住问。
　　同事耸耸肩：“违规截屏拍照呗。听说是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把工作后台截屏发出去了，上午发的，下午就被查到了，五点半之前电话打到组长那里，第二天就办了离职。可怜啊，听说刚转正一个月。”
　　说完，看庄晓明一脸茫然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哦对了，你还没培训到这一章，等下周吧，下周你就知道这些规矩了，后面还有更严重的呢！”
　　庄晓明好奇地问：“那最严重的是什么啊？”
　　“坐牢呗。”同事说，“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把公司的机密文件泄露给对家，不知道是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反正警车都开过来了，穿着制服的直接到工位上把人架走。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

　　说者无心，庄晓明这个“做贼心虚”的听了以后，难免犯了几秒的怵。

　　“中午咯。”同事把电脑屏幕一关，伸了个懒腰，“吃饭否，晓明同学？”
　　庄晓明刚想回答，后面一道女声打断了他：“晓明今天和我约了，你啊，自己吃去吧。”
　　“赵祺？”她转头，看赵祺绕到她旁边，视线落在她头发上，一愣，“什么时候剪得头发？”
　　原来几乎及腰的大波浪，现在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利落的短发，把她大气明艳的五官衬得更加突出。
　　“哟。”同事嘴甜，“这不是郭采洁吗。”
　　赵祺笑得开心：“去你的吧。”
　　说完在桌边摆了个pose看向庄晓明，“我这新形象怎么样？”
　　庄晓明起身，真诚地夸赞：“很适合你。”
　　赵祺习惯性地想去撩头发，但是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剪了短发：“走，先去吃饭，正好有事儿想和你说。”

　　两个人难得在公司食堂吃饭，赵祺剪了短发以后，回头率简直百分之百，她本人也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就算端着餐盘在角落坐下，脖子也像只天鹅似的伸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赵祺察觉到庄晓明的眼神，笑着问。
　　庄晓明若有所思：“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啊。”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应该是‘好’吧。”庄晓明回答道。
　　从前的赵祺虽然不会因为自己的整容而介意别人的眼光，但骨子里还是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很深的不自信。再加上长期处在和那个已婚男不正常的关系当中，她把自己放的更加卑微，从来不会做出因为自己的外貌而如此自信的样子。
　　现在的她整个人眉眼飞扬，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样貌没变，但却更吸引人的目光。

　　“‘好’就好。”赵祺喝了口果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偷下一片阴影，“我和那个男的彻底断了。那天喝完酒回家，借着酒胆儿，我删了他的微信、电话，一切联系方式，我还把他送给我的东西全都打了个包扔到垃圾桶里，还有他以前给我发的那些肉麻短信，写的什么‘情诗’，我也全都一把火烧了。”
　　“啊——”
　　庄晓明张大了嘴，“这么干脆？”
　　赵祺小声说：“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痛快的和一个男人分手。”
　　“感觉如何？”庄晓明问，“是不是很痛快？”
　　赵祺眼中闪过一丝怅然：“痛快谈不上，也没多伤心，就是感觉有点空落落的。我就是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给自己做回主。”
　　“那你的头发……”
　　“前天剪的。”赵祺摸摸自己的一头短毛，“其实早就想剪短发了，但渣男一直不同意，说女人留长发才有女人味。呸。”
　　庄晓明扯扯嘴角：“现在很好看。”

　　顺便，她现在已经能百分百的确定，赵祺嘴里的那个“已婚渣男”，就是她的前同事，岳忠实。
　　岳忠实喜欢写诗，还经常在朋友圈发他自己写的现代诗。庄晓明是一次都没打开看过，但他经常在办公室显摆，还说自己特别喜欢给妻子写诗。现在看来，此“妻子”恐怕非彼“妻子”。
　　他的妻子以前也是电视台的制片人，嫁给他之后就辞了工作专心做家庭主妇，没想到换来的就是老公在外面给人写诗。

　　“赵祺。”
　　良久，庄晓明突然开口，“你以后——别再找这种已婚男人了，没有未来的。”
　　赵祺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喜欢当小三？我也是被他骗了。一开始他告诉我他是单身，后来被我发现他有老婆，他告诉我那是他父母硬给他安排的，他俩在家都分房睡。再后来他就变本加厉，竟然让我发现他连女儿都有了——”回想起过去，她也有点瞧不上自己，“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气，觉得付出了这么多就这么掰了太亏。后来才慢慢地明白，拖得时间越长，吃亏更多的只有我自己。”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庄晓明问。
　　赵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放心，他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青春，还骗了我——”她顿了一下，攥起拳头，“我得让他身败名裂。”

　　庄晓明在心里为岳忠实点了根蜡烛。

　　“嗡——”
　　她的手机震动。
　　庄晓明看了一眼，拿着手机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道安全通道，接起电话。
　　“您好，我是庄晓明。”
　　“庄记者啊，我是张继伟，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张队长您好。”庄晓明靠在墙上，“您有什么事吗？”
　　“你发过来的稿子我看过了，写得很好。正好我们消防总队这边新招了宣传的小姑娘，她不太会做公众号，你能不能帮我们做一篇公众号的文章？”
　　“当然可以，内容您有什么要求吗？”
　　“主要是展现一下消防员在这次2.14火灾里的英勇形象就行。文字部分就用你报道里的部分内容，照片我们这儿也有。不过我们急着要用，下午三点之前就要。”
　　庄晓明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2:09。
　　“可以，张队长，我两点之前发给您。”
　　“那辛苦你了，庄记者。”
　　“没事，张队长再见。”

　　挂了电话，庄晓明突然想起岳忠实的事，于是给老宋打了个电话。
　　响了两声，老宋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老宋，你——”
　　“啪嗒。”
　　安静的通道里突然响起打火机的声音。
　　庄晓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楼梯下面，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嘟。”她下意识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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