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夜

　　“进山之前，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阿曜提议。

　　于是二人再次走回了那条小巷，来到萍姐餐馆，好巧不巧与正从另一头走来的两人打上照面。

　　是鬣狗和他的猪头小弟。

　　“哟，你们两个。”孙河看到二人，讪讪地打了个招呼。

　　见他的小眼睛一直在打量，阿曜立即警觉地说：“我带摄影师过来吃早餐。”

　　孙河对此讥笑起来，领着小弟抢先一步走进餐馆。

　　阿曜在门外悄悄拉住她，伸出脖子看了看餐馆里面的情形，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林可，我妈疑心有点重，昨晚我偷偷跑出去这事还没跟她解释，怕她起疑心多想......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坐吧，吃完以后也分开走，等会儿在山脚下汇合。”

　　说完他抢先一步走进餐馆，恰好碰上老板萍姨掀开门帘从厨房里走过来。

　　“阿曜，这么早你去哪里了？早上我没见你在房间......”

　　身为母亲的萍姨，顶着一张若隐若现的兔子怪脸，担忧地看着儿子。

　　阿曜面不改色地回答：“妈，我早上去晒谷坪那边锻炼了一会儿。”

　　“锻炼？”萍姨一脸怀疑，“好吧，那赶紧进来吃点东西。”

　　母子交谈间，她踏进餐馆，找了个靠门口的桌子边坐下。这次，萍姨依旧是匆匆忙忙地招待着餐馆里的客人，小声凑到孙河身边寒暄，大概又是在询问阿婧的下落，最后还不忘嘱咐阿曜吃完饭回楼上看书。

　　阿曜乖巧答应，大口吃完后扭过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妈，那我上楼看书去了。”阿曜起身说。

　　等阿曜走出餐馆消失在门外，她也起身准备离开。

　　***

　　按照约定，两人在山脚下农庄背后进山的小路边碰面。

　　这间农庄就是传闻中的玄鸟农庄，背靠嵬山而建。还没走近，农庄谷仓尖尖的锥形屋顶就映入眼帘，她绕去农庄的背面仔细查看，围墙后面还有漆黑的灼烧痕迹，大概就是多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

　　没等几分钟，阿曜就匆匆赶来。

　　“进山吧。”她说。

　　阿曜指指她背后的那包摄影器材：“重吗？”

　　嘴上询问着，他的手已经绕到她的身后，擅作主张就要帮她把重物卸下来。

　　“我来帮背你吧！”

　　她下意识抓紧背带，连声说：“没事的，不重。”

　　可最重的脚架还是被他拿走，顺势挎上肩侧。他爽朗地说：“出发！”

　　进山后没多久，阿曜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开始大口喘气，双手也不住地在山间探寻可以攀扶的地方。虽说他就是村里人，但从小被萍姨送到村外的镇上寄宿读书，后来又去了更远的城市里念大学，生活习惯已经完全城镇化了。

　　她便放慢脚步，爬陡坡时不忘伸手拉他一把。

　　“对不住了......还要你来等我！”他喘着粗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自我开脱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体力跟不上吧。”

　　她善意地笑笑，伸出手说：“还是把东西给我来背吧。”

　　“那怎么行！”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半开玩笑地说，“那也显得我太没用了吧！”

　　只好随他了。

　　再次放缓脚步向上攀登了一小段，目测已经临近半山，她也更加警惕起来，不断环顾四周确认方位。

　　突然，她提议：“阿曜，有点累了，咱们要不先歇会儿脚吧？”

　　“好啊！赶紧喝点水补充一下！”阿曜求之不得。

　　趁他喝水的间隙，她借口“探路”，闪身钻进一旁的草丛里，头顶的树木瞬间遮蔽了天空，继续朝深处走去，很快她便看到那个被枯枝和藤蔓遮蔽的洞口。没错，就是这里了！

　　长青的树藤垂在洞外，它们随风晃动，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是来得太早了？洞里没人？

　　她四下看了看确认的确没人，再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洞口附近，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

　　举起电筒透过那些枝枝蔓蔓，一束强光掠过坑坑洼洼的岩壁划破了洞内的黑暗。她记得那人当时就横躺在一处凹陷的岩壁之下，可是站在洞外部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那处。

　　伸手扒拉了一下遮挡洞口的树枝，她想再往里探探。

　　“林可，你在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她一转头，就发现阿曜已经站在身后的不远处，表情略带困惑。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她小声说着，解释道，“这个山洞我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遇袭的。”

　　“啊？那你还想重蹈覆辙啊？快走快走！”

　　阿曜神情紧张，赶紧小跑过来把她拉到离洞口很远的位置才作罢。

　　她笑：“我刚确认过，里面没有人。你看，洞口的树枝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若有所思：“不过我当时是中午下山时才遇上的，现在可能太早了点。”

　　“有可能。”阿曜话锋一转，“林可，山洞的事的确蹊跷，而且很危险，我想咱们还是别管闲事了继续赶路，趁早去山婆婆那里比较重要。”

　　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风在林间穿梭着，带来了不远处轻微挪动的脚步声。

　　“有人！”

　　两人面面相视，几乎是同时间用唇语向对方传达出这个信息。

　　“躲？”阿曜又无声发问。

　　她摇摇头，仔细听着风里那些微弱的响动，伸出一根手指，向他示意来人只有一个。

　　——对方只有一个人而已，不用躲，我们正常赶路就是。

　　二人迅速交换了确认的眼神，阿曜煞白的脸上依旧有点紧张，他又做了个深呼吸，指指自己示意他先去开路。

　　毕竟他是当地人，这样处理更妥当。于是她比了个ok，向他无声地说“小心”。

　　阿曜沉着地点点头，转身拨开灌木丛钻了出去，她便迅速跟上。

　　***

　　当她矮身穿过灌木繁盛的枝叶时，听见走在前面的阿曜突然用惊讶的语气说：“李夭夭？你这么早进山干什么？”

　　“阿曜哥！是你啊——”

　　女孩子沙哑却带着惊喜雀跃的声音传进耳朵，接着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曜没有回答，反倒是转过头朝她伸出手低声说：“没事，是村里的人，要拉你一把吗？”

　　她摇摇头，灵巧地钻出树丛，视线迫不及待地在阿曜身旁穿着鲜艳印花连衣裙的女孩身上聚焦。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认识女孩的声音，更认识眼前这身衣服。

　　女孩子也抬起头，两人对上视线。

　　皮肤黝黑健康，五官大方而鲜明，尤其是那双圆圆的杏眼，忽闪着十分的明亮，这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少女青涩的脸，可她早已通过声音体型和衣着确认，眼前的女孩就是上个循环中在山洞里置她于死地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那可怕的扁平蛇脸凭空消失了。

　　真是狭路相逢啊。她下意识攥紧拳头，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

　　那个女孩却善意地朝她眨眨眼，走上前有些亲昵地拽了一下阿曜的衣角，扬起脸问：“阿曜哥，她是谁呀？”

　　没等阿曜开口，她便用冷静的声音迅速掩盖住心里莫名的异动：“我叫林可，是摄影师。”

　　“嗯嗯，林可是我在镇上遇到，来咱们村拍摄素材的。”阿曜连忙补充，又向她介绍起，“这是李夭夭，是我们村的孩子。”

　　“什么孩子呀！”李夭夭面露愠色，又拉了一下阿曜的胳膊，颇为不满地纠正，“阿曜哥，我们明明是一块儿长大的！”

　　说完又笑着转过脸，自我介绍道：“我是阿曜哥的青梅竹马！”

　　“......”

　　见她站在那里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她，李夭夭便歪过头继续缠着阿曜问起：“阿曜哥，那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啊？”

　　“我是她的向导。”

　　说着，阿曜的脸色略显得不耐烦，冷冷问女孩：“你不在家待着，跑山里来干什么？”

　　“去后山的竹林挖竹笋呀！”女孩开朗地回答，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小镰刀。

　　看到那把镰刀时，她的心猛然一沉，右手下意识伸进了衣袋。手指触碰刀柄的瞬间，她已经准备好如何对付眼前可能会突然变异的“怪物”了。

　　李夭夭手里的小镰刀明晃晃的，并没有透出一丝杀意。

　　“我弟想吃笋丝饼了。”李夭夭笑着收起镰刀，“阿曜哥你要吃吗？等我下午做好之后，去餐馆拿给萍姨，你们尝尝呀！”

　　她的热情几乎就要溢出来，阿曜却干巴巴地不为所动，点头说了声：“不用麻烦。”

　　眼前的女孩子似乎是敏感多疑，明显察觉到了阿曜的古怪，抬起脸关切地问：“阿曜哥，你怎么了呀？感觉不太高兴......”

　　阿曜摇摇头，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李夭夭，你赶紧下山回家，不要在山里乱跑了。”

　　“哦。”李夭夭不解，“为什么呀？”

　　“那个四处流窜的越狱犯人，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他沉沉地说，声音很小语气很急。

　　女孩闻之色变：“啊？真的吗？”

　　“我也是听餐馆里的客人说起的，还说镇上的警察过两天要来巡山抓捕。”

　　“那......”

　　“你赶紧下山吧。”阿曜催促她，“饼子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现在千万别让你家里人再担心了。”

　　“好吧好吧，阿曜哥。”李夭夭犹豫着转过身，突然她又回过头问，“阿曜哥，那你们不下山吗？”

　　不耐烦地神情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摄影师还要进山拍摄，这是工作，你别管了。”

　　李夭夭神色寞落地垂下头：“嗯......那好吧。”

　　目送女孩依依不舍的身影消失在下山的路上，直到彻底被树林吞没后，阿曜仿佛才松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着：“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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