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夜

　　她站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把李夭夭在上次循环里杀死自己的事告诉阿曜。

　　“你别介意啊，她就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子。”阿曜语气轻快地说，“每年放假回来她都缠着我，好烦啊！”

　　她收起困惑，笑说：“是甜蜜的烦恼吧。”

　　果然阿曜立刻又尴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心想，这女孩和阿曜的关系并不明朗，还是不要说好了。

　　“对了，住在那间小木屋里的山婆婆，听说就是这个女孩的曾祖母。”话题依旧没离开女孩，阿曜问她，“上回你去小木屋时，见过李夭夭吗？”

　　小木屋里没见过，倒是在山洞里遇上了。

　　她摇摇头，说刚才是头一次见那女孩，又问了个新问题：“其实我有点在意，刚才你们所说的关于‘越狱犯人’的事。”

　　“那个啊！”阿曜抬起头，正色说，“那是月初发生的事了，据说有个越狱犯人从外面流窜到附近的山里，一直都没落网，害得村里人心惶惶的。昨天晚上我说过，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车里，也有这个因素。”

　　原来是这样。

　　同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阿曜见她有点迟疑，立即追问：“怎么了？你不会偶然间遇到过类似可疑的人吧？”

　　那个人会是越狱犯吗？不确定......

　　“没有。”她摇摇头，又问起，“今晚即将发生的火灾，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越狱犯搞的鬼？”

　　这只是一种猜测，顺便探探阿曜的真实想法。

　　“不太可能吧！”阿曜几乎没想就说，语气很笃定，“毕竟那人一直在村子外的山里流窜，好像从没进到过村子里面，也根本没人在村里见过他。所以，我更倾向是村民中的熟人作案。”

　　她点点头，想着阿曜大概是早就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阿曜转头看向山里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

　　很快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的林间，阿曜却迟疑了。

　　透过树丛，他盯着小木屋，好半天才说：“是呀，第一次山婆婆死了，第二次她却活了下来......林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点点头，不光是这起时有时无的命案，就连山婆婆本人也很可疑。

　　这时，身后的山路上远远传来了脚步声。两人立即警觉地面面相视——上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这时候贸然到小木屋拜访可能会被来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选择原路下山，就必然要和对方打上照面。

　　简直是两难。

　　她果断伸手指了指更远处的那片石阵，又比了个拍照的手势，示意先去那边，假装拍摄。

　　阿曜点头赞同，于是两个背着摄影器材的人快步走出林子，经过小木屋朝石阵那边走去。

　　“也好，你先拍照，我注意看看到底是谁上山做什么。”阿曜一边走一边小声部署。

　　“嗯。”

　　又要拍照了，她的心不免再次忐忑起来。好在有上一次的摸索，这次应付起摄影器材倒是熟练了不少。总之技术不够就拿动作来凑，她稳稳端起相机，在石阵附近假装无比忙碌地开始取景拍摄，并在心里祈祷阿曜不要太过于好奇提出要看她所拍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阿曜果然凑了上来：“怎么样？拍出来效果如何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下意识抓紧了相机，赶紧打岔指着石阵问他：“这样的石头阵很少见，不会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村民为山神修建的祭坛吧？”

　　阿曜倒是没有起疑，点头表示肯定。

　　“不觉得很诡异吗？”他斜眼看着这片石阵，低声继续聊这个话题，“照咱们的民俗文化来说，山神都是在山神庙中供奉，这玩意简直是不伦不类，还有点邪气。”

　　邪气？她回头又看了眼祭坛，其实在上次来这里时，她就觉得有点阴森森的了。

　　“台子上的......”她指向石阵中心的那个高高的石台问阿曜，“不会是血吧？”

　　“你们在祭坛里干什么？！”

　　阿曜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背后就传来厉声的呵斥。回头见两个村民模样的男人出现在那条上山的小路边，两人都是沉着脸，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我来。”

　　阿曜小声说着，迅速挡在了她身前，和气地大声说：“两位叔叔误会了，我是阿萍的儿子。”

　　“你是那个从城里回来的......阿曜？”

　　这时她才看清，那两个人都顶着模糊不清的兽脸，像是豺狼，正凶神恶煞般打量着阿曜。随后，他们又盘问了几句，终于放下警惕，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人脸顿时变得清晰了几分，其中一个男人还颇为大方地说：“你们随便拍，不要损坏祭坛就是了！”

　　“一定会注意的！”阿曜连连点头，“叔，今天村里够忙的，你们山上做什么呀？”

　　“你还不知道吧，”另一个男人压低声音，语气变得神秘兮兮，“人找到了。”

　　阿曜一脸懵：“人？什么人？”

　　“唉！你小子，还不知道吗？”似乎有了信息不对等的优越感，另一个男人颇为得意地晃着脑袋说道，“孙河家那个，找到了！”

　　“噢噢，你们在说那件事啊！”阿曜恍然大悟，迟钝地笑笑，“我这不刚回来，脑子都是钝的，哈哈！”

　　“昨晚巡逻队把村子给翻了个遍，最后都准备再选一个替代的了，没想到......”

　　阿曜一脸好奇，继续打听：“人是在哪里找到的呀？”

　　那男人似乎有所忌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阿曜扯到身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她站在一旁，隐约只听到“告密......总之孙河完蛋了”这样的只言片语。

　　毫无疑问，被村里选中前去驱鬼的阿婧最终被找到，结合昨晚调查的结果，或许真的是孙河把她藏匿在家，却被知情人泄露了。

　　想到早上他们在餐馆碰到孙河时他还得意洋洋的，所以不难推测，告密的事是在他出门之后才发生的。至于孙河的秘密有谁知道，她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龇牙咧嘴的鬣狗居然被笨蛋猪头小弟给卖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等那三人结束了悄悄话，其中一个男人便抬高声调，公事公办地对阿曜说：“所以今天晚上一切照常，我们过来跟山婆婆报告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对的对的。”阿曜频频点头，“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山婆婆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这不正要去看看嘛！”

　　簌簌——

　　她所站立位置的右侧树丛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那三人只顾着说话，并没有察觉。她不动声色地别过视线看去，轻晃的枝叶间黑洞洞的，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双穿深棕色鞋子的脚。

　　“林可。”

　　阿曜说起，惊了她一下，飞速挪回视线怔怔望着他。

　　“我和这大叔们去小木屋那边看看，你就在附近，别走远了哦。”

　　“嗯。”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她连忙问，“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毕竟调查小木屋和山婆婆的事，是他们之前就计划好的。

　　阿曜便询问地看向那两个男人，他们迅速交换了眼神，随即摇头。

　　“摄影师不是咱们村里人，还是不要去了。”其中一人说。

　　另一人接着补充：“山婆婆年纪大了，不方便见陌生人。”

　　“行吧。”阿曜点头，又朝她使了个眼色，“山婆婆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林可，我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

　　大概是在传递“我去探探马上回来”的意思。她思考着。

　　“你就在原地等着，别乱跑啊。”阿曜不忘叮嘱。

　　等他们朝小木屋的方向越走越远，她再次回头朝右边那片树丛看去，原本隐在那片幽暗空隙中的双脚已经不见了。

　　没有过多的犹豫，她把摄影器材留在原地，猫腰钻进了那片暗林。

　　她认得那双鞋，今早在餐馆外见到洋洋得意的孙河时，他穿的就是一双极其相似的深棕色鞋子。

　　***

　　像是从白天跨入了黑夜，这片林子瞬间化作笼罩在头顶的深沉夜幕。

　　周围静得出奇，只有她的脚踩在草丛里的一声声轻微响声振动着耳膜。

　　她环顾四周，孙河会藏到哪里去呢？

　　在了解了巳村驱鬼的来龙去脉后，她的心上依旧布满了疑云。仅仅是选出一个参加祭祀的人选，为什么孙河要费那么大劲替胆小的阿婧隐瞒？如果只是因为阿婧胆小怕事，不敢在夜里去死过人农庄里走一趟，村民对此事的一系列反应也太小题大做了。她感觉，村民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远比她听来的版本要严重得多。

　　阿曜常年求学在外，对村子里的很多事大概都是一知半解吧。所以，还是得找到孙河本人问问清楚。

　　直觉告诉她，驱鬼这件事与村里所有的诡异见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反正已经陷入循环无法脱身，不如把所有疑惑都一一弄清，万一就此能获得破局的线索呢！

　　“咔哒——”

　　背后一声脆响瞬间驱走了思绪，她的心沉下去，整个人直接僵住。

　　是木仓支上膛的声音。

　　“不许动。”

　　孙河沉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用想，他这会儿正用木仓口指着她后背偏左的方向，那是心脏的位置。根据刚刚的上膛声判断，那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器，但木仓终归是木仓，挨崩的后果不言而喻。

　　她居然落入了陷阱。

　　于是她缓缓举起双手，镇定地说：“河哥，你冷静点。”

　　“冷静？呵呵呵呵......”一阵冷笑传来，声音不大，却听出了被他努力压抑的歇斯底里，“你让我怎么冷静啊？”

　　随着他怒气的飙升，冰冷的木仓口生硬地戳住了她的后背。

　　她不禁问道：“因为阿婧的事？”

　　“你还有脸提她！”

　　身后的怒火迅速燃起，分分钟就要把这片林子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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