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野

　　车子停在等候区，直至红毯已经进行了一半。
　　没多久才到了她的出场时间。

　　沈吟晚从车里出来，冷空气萦绕在脖颈与双肩，车内空调开着十分暖和，车外纯露天红毯，瞬间拉人回到现实温度。

　　克制住打哆嗦的冲动。
　　她表情管理到位，看不出丝毫冷意，保持美丽仪态之余唇边还漾起浅笑。

　　一路走过红毯。
　　按流程在签名版落下名字，拍照结束，沈吟晚便由旁边的工作人员引导前往会场。

　　会场的两个入口。
　　东边距离稍近些，现在风凉气温低，当然越快进会场越好。

　　可如果，沈吟晚提早知道，坐在首排入口位置的人是裴听南的话。

　　她大概会舍近求远，选择多冻会儿绕道另边避免尴尬。

　　入口通道和会场的连接有道深红色的帷幕。

　　沈吟晚并没多想，像以往参加活动一样，弯起唇角，扬起面对镜头出席活动的标准笑容。

　　从深红色幕布绕出，才发现首排的位置已经坐满。

　　沈吟晚作为经过者，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在首排看到他的瞬间，呼吸滞了滞，脚步也顿了下。

　　熟悉又陌生的那份喜欢。

　　他的清瘦，挺拔，冷白。
　　黑高领衫和外套，干净修身。

　　蓦地看到他，沈吟晚弯着的唇角一僵。

　　贪恋是本能的。

　　没能很快挪开目光，她睫毛微颤，匆匆忙忙整理好表情。

　　但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记忆中的温柔，也没寞落，眼神裹了冷淡。
　　不到半秒，又很快挪开。

　　他的眉眼是她最爱的。
　　裴听南此时的神情虽是冷峻漠然，偏偏眼尾弧线生得极好。天生的勾魂眼睛，哪怕仅仅瞥过而已，也容易给人念念不忘的引诱。

　　两个人。
　　一个原地不动，另一人经过。

　　通道间的位置左右各占一边。

　　从远到近。
　　眼看就要擦身而过。

　　经过他身前时，她愧疚心虚垂眸，睫毛的倒影映在下眼睑。

　　会场上万人的位置，面积并不小。
　　但坐席很多，所以通道并没有多宽敞。

　　即便刻意小心不要接触，但裙角微敞还是几乎碰到他的长西裤，想到过往的亲昵厮磨，沈吟晚晃神。

　　恍恍惚惚走过，来到位置。

　　她没忍住抬眸看。

　　而他没回头。

　　沈吟晚认为这是最陌生的感觉，以前的时候，她一颦一笑都是被裴听南捧着的。

　　如今。
　　他的那些耐心，好像是她做过的一个梦。

　　她曾经仗着他的宠爱，万般任性。
　　后来，年轻稚嫩的她因为无法承受各方面压力，便任性得连他也可以不要。

　　都说只有独立才能真正成长。
　　那时头脑发热选择离开裴听南，此后独立，满心急切证明自己。

　　在忙忙碌碌的剧组生活里，时间过得很快。
　　时隔几年，再次遇见裴听南，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她愧疚，心慌，后悔，不知所措。

　　不可否认这其中还有一点点的，真的只有一点点的……

　　想念。

　　大概是她始终贪恋那段感情。
　　而裴听南曾给的感觉也被肌肤、身体全部记在最深处。

　　所以，近些年单身一直没对谁春心荡漾的她，还是会在夜晚的梦里，重温那些记忆。

　　梦里没有分手，也没有束缚。
　　她依旧可以感知他的体温，臂弯。
　　心跳很快，是那样的安定踏实。

　　最后，更会恬不知耻抱着他，像猫一样轻轻的，喊他哥哥，那般甜蜜旖旎，每次醒来回归现实却孤身一人，空落落的凌晨时分，黯淡无光。

　　——

　　沈吟晚第一次拍戏就是和裴听南合作《暗码》。

　　那时，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少女。

　　剧组开拍的季节是四月，春天，拍摄地里的树梢叶子愈发繁茂，花朵盛开簇拥，极富美感。

　　外景的戏拍完，工作人员忙碌搬运器材。
　　大家都忙各自的，刚才和沈吟晚演戏的男二号去换衣服了，没管她，繁茂半高的梨树间，孤立无援片刻，试图磕磕巴巴下来。

　　这个高度对女孩来说偏高。
　　沈吟晚也隐隐恐高，但初入剧组，为了留好印象不显得娇气，还是决心尝试往下。

　　过程中，膝盖蹭过树皮，粗糙刺痛。
　　她闭眼咬牙打算往下跳时，却忽然听见，树下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沈吟晚颤巍巍睁开眼。

　　隔着婆娑轻晃的树叶与花，裴听南出现面前，那白衬衫的身影清隽高瘦，恍惚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仙。

　　“裴，裴听南哥哥。”
　　她睫毛动了下，略显结巴，很轻地喊了声。

　　“嗯？”
　　少年有双很清亮冷寂的眼睛，因为平时不怎么参与热闹的闲聊，气质也偏清冷系，所以很多人都不敢贸然亲近，更没人敢擅自喊哥哥。

　　如今忽然听到她怯生生喊哥哥。
　　少年愣了愣，然后露出抹笑。

　　他不笑给人挺冷的感觉，一笑倒像人间春雪，越看越温柔。

　　枝叶晃动，阳光倾泻下来很柔和。

　　裴听南朝她伸出手：“那，哥哥接你下来？”

　　“……好。”
　　她懵懵懂懂去握，在他的保护中往下跳，身边是飘悠的白色小花，指尖是他微冷的触感，呼吸之间，整个人落在浅淡薄荷味道的怀中，她忘了恐高的畏惧。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对他有了喜欢和想占有的心思。

　　…

　　电影节会场。
　　正陷入回忆的沈吟晚，被旁边圈内好友苏冉用手掌晃了晃。

　　“晚晚，你想什么呢？”

　　沈吟晚回神：“嗯……你说什么了？”

　　很显然她没听到。

　　苏冉有些无奈，叹气凑过来，继续跟她重复：“本来我还纳闷，你之前试穿的那套礼服怎么穿到姜媛身上了。原来，你选了更漂亮的啊。”

　　沈吟晚愣了下，抬眸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姜媛身影，身上的银丝露背裙，倒是格外眼熟。

　　她心里了然，红唇微动，如实：“也是临时凑的。”

　　听到这儿，苏冉扬扬眉。

　　得，懂了。
　　八成是被姜媛故意截胡的。

　　苏冉忍不住吐槽：“姜媛这脑回路绝了，不就去年最佳女配奖是你不是她嘛，抢件礼服就能证明比你强吗？服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总归没被坑到，沈吟晚觉得替换的这件更合心意，她也实在没心力跟小女孩计较：“算了，去年姜媛没得奖在现场哭，后来也被黑粉骂挺惨的。”

　　窗外夜色渐深，鹅毛的雪不知何时开始下的，映着淡白的微光，纷纷扬扬。
　　会场入座的演员艺人越来越多。

　　电影节颁奖典礼开始。

　　所有都在主持人的引领下，有条不紊进行中。

　　裴听南科班出身实力很强，四次获奖，是最佳男主角获奖次数最多的演员，荣封为影帝。这次的电影节他除了以演员身份参加外，据说还受邀担任压轴的颁奖嘉宾。

　　有实力且被上天偏爱的人，总不会被薄待。

　　裴听南这回饰演角色语言表达虽少，但他各种眼神和微表情真的很有戏，随着热搜榜单频频出现，众望所归地在电影节再次拿了大满贯。

　　沈吟晚跟好友在后面鼓掌时，其实有点犹豫该看哪里。

　　自分手以来，她从没光明磊落地看过裴听南现场领奖，每回都是眼神躲藏偷看。

　　就比如现在。
　　本想着偷偷看会儿，结果一看到他，就贪恋地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好在裴听南并没看她。按流程领奖说感言。

　　现场女艺人很多，这么一帅哥在台上领奖发表感想，也都忍不住目光灼灼盯着，少女心满满。裴听南礼貌又冷，说完感言微微牵动嘴角收尾。

　　难得出现的浅浅笑意，让台下再次响起热烈鼓掌声。

　　会场的摄像机由工作人员调动，带了点八卦气息，从远处靠近而来。
　　似有意，也似无意。
　　沈吟晚察觉到镜头，她坐在位置，表情管理一流，唇边是营业的笑容。

　　半个多小时后。
　　颁奖典礼再次进行到期待时段，裴听南作为颁奖嘉宾，为下面的奖项颁奖。

　　他仅走到台边等候，颁奖组只给了个简短的镜头，就引得场外尖叫声四起。

　　“啊啊啊啊啊！！！”

　　仿佛谁得奖都不重要，只要裴听南站在那里就够了。

　　很快，大屏幕响起主持人宏亮的男声：“接下来将要揭晓的是本届最有潜力女艺人，五位提名者分别是——”

　　“《向阳处爱情》金芸。”
　　“《恋爱期》刘晓滢。”
　　“《惊寒》沈吟晚。”
　　“《图书馆的她》”
　　“《仲夏夜浪漫》姜媛。”

　　这次的艺人潜力榜公布，流量明星均未上榜，全是些稳扎稳打的年轻演员。
　　入围名单中的作品，除了沈吟晚主演的谍战片《惊寒》，其余全是言情类电影。

　　在她独自纠结会不会得奖的几秒里，主持人那边还在继续：“有请裴听南为我们揭晓奖项，并且颁奖。”

　　听到这个名字时，沈吟晚略有意外怔了下。

　　那边的台上裴听南身影挺拔出现，从红衣的礼仪小姐那里接过信封，慢条斯理打开。

　　“年度最有潜力女艺人奖，获奖者是——”
　　他看着信封里的名字，屏息凝神的几秒。
　　而后嗓音低淡，没情感波澜：“沈吟晚。”

　　简短的三个字通过电波，久违听到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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